第166章

趙嫿離開了兩年,再次回到宮中,宮中早已是大變樣。

宮裏雖然沒有進新人,妃嬪還是那些妃嬪,但宮女太監卻幾乎是新換了一批。當年瑤公主能差點害了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多多少少還是與皇帝初初登基,對後宮的掌控不夠有關。所以趁著這兩年的功夫,皇帝將先帝的妃嬪們都打發出了宮,宮裏年長的太監宮女們也是清洗了幾遍,現在宮裏伺候的,大都是後麵提拔上來的新人。

這也就是說,她從前好不容易培養建立起來的人脈,如今都是被人瓦解得一幹二淨。對於這些,趙嫿不可能不心痛的,簡直心痛得心都要碎了。

從前她能將這些人脈建立起來,是因為她是二皇子的養母,與二皇子的關係也好,自己膝下又有一雙兒女,那些人看著二皇子嫡長的身份,願意將寶押在她身上,所以願意追隨她。但現在,先不說現在徐鶯幫皇後協理六宮,六宮遍布的怕早已是她的人,就說這宮裏混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她這兩年說得好聽是自請去寺廟祈福,但誰見過受皇帝重視的妃嬪會去慧明寺的妃嬪的,他們怕多多少少能猜到她怕是得罪了皇帝被發落去寺廟的。

一個被皇帝厭惡的嬪妃,能看得見的好處就少了,再加上皇帝登基後一直不曾立太子,又深寵徐鶯和四皇子等人,心裏活乏的宮女太監怕早就在心裏打著小九九,猜測皇帝是不是想另立太子了。這種情況下,她再想要培養建立起自己的人手人脈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來。

還有更壞的情形是,這幾天和二皇子相處接洽下來,她心裏隱隱感覺到二皇子對她不想以前那樣依賴和親近了。他對她雖然還如以前一樣熱情,但卻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再對她言聽計從。

雖然趙嫿現在還暫時沒想到二皇子竟然已經對她產生了莫大的防備,而二皇子漸漸脫離她的控製,這也絕對是一件足夠壞的事情。

而這還不是最壞的局麵,更更壞的情形是。趙嫿這些日子雖然努力重新培養自己和三皇子的母子親情,而她與三皇子的關係也確實有所改善,但令她不虞的是,三皇子卻並沒有因此而跟玉福宮疏遠。

三皇子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甚至是皇帝現在所有的孩子裏麵,都沒人比得上他,趙嫿向來有這個自信。她相信三皇子能夠感覺得出來臨華宮與玉福宮之間緊張的氣氛,感覺得出來她和徐鶯之間的不睦,但在這種情況下,三皇子卻不願意為了她這個親生母妃而疏遠徐鶯和四皇子等人,足以說明,徐鶯和四皇子等人在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定的位置。

甚至有些時候,她已經在他麵前明示暗示出玉福宮對他的不懷好意了,他卻反而會為她說的話不高興。三皇子是個性子內斂的孩子,他並不會跟趙嫿反駁或者辯駁什麽,但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他卻會不高興的低下頭去,用一種消極的態度來反抗她的話。

這讓趙嫿覺得心驚,三皇子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更是她反敗為勝的唯一依仗,若是三皇子不跟她親了,反而親近了她的敵人,那將是多麽恐怖的事情。

回宮後接二連三的不順,讓趙嫿心裏憋著一股鬱氣,更多了幾分煩躁,讓她總想做些什麽事情來發泄一番。

而正好這時,趙四夫人遞牌子想進宮來見她了。

趙嫿對趙四夫人雖然沒有什麽好感,有時候甚至十分不耐煩這個愚鈍不堪,看不清楚形勢的母親,她有時候甚至想,除了空有一副美貌,都不知道趙四老爺是怎麽能看得上她的,當年為了娶她,甚至連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但不管她心裏怎麽不耐煩趙四夫人,趙四夫人畢竟是她這個時代裏的親生母親,久別回宮,生母求見,自己卻不接見實在是有些不好看。大齊重孝,這會讓她落個不孝的名聲。

再加上趙四老爺這幾年在大理寺幹得不錯,皇帝於年前的時候,特例越級提拔,將他從正六品的大理寺寺正提拔成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左少卿。

正四品的官在京都雖然算不上什麽,但也不能小看了,更何況他是皇帝特意發話越級提拔的人,算得上是在皇帝跟前掛上名號的人了。趙嫿想要趙四老爺積極支持自己,自然便要討好趙四夫人,所以她接見了趙四夫人。

說起來趙嫿也兩年沒有見過趙四夫人了,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的痕跡,依舊是容貌驚豔,風韻猶存,風姿更勝於從前。或許有男人寵愛著的女人,總是會格外耐得住歲月的侵蝕,如趙四夫人,如徐鶯。

趙四夫人的性子也沒有多少的變化,見到趙嫿,照例是先一陣哭,拉著趙嫿的手道:“娘娘這兩年狠心。丟下父母,丟下兒女,一聲不響的就自請去了寺廟祈福,害得母親這兩年來好一陣的為你擔心……”

說著看著趙嫿的臉,又是心疼又是哽咽的道:“娘娘您瘦了,定是寺廟的日子辛苦,可憐我兒,母親自小將您當成眼珠子看待,從來舍不得你受一點苦。寺廟那種清苦之地,您這兩年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說著又低聲泣哭起來。

趙嫿對趙四夫人的哭哭啼啼實在有些不耐煩,更加令她不耐煩的是她的無知。到現在她還以為,她是自己自請去寺廟的。別人不清楚,她當人母親的卻連自己女兒的性子都不理解,她會是那種自請去寺廟祈福的人。

再加上趙四夫人動不動就握她手的舉動,趙嫿其實並不喜歡與她有肢體上的接觸,看著趙四夫人握著她的手,她手心略帶著的汗意沾在她的手上,讓她直皺起了眉頭。

隻是她想到了什麽,終是沒有說什麽,反而笑起來,對趙四夫人道:“娘親快別哭了,我們母女兩人好不容易見麵,該高興才是。”

趙四夫人這才停止了哭聲,用帕子抹了眼淚,道:“是,是該高興的日子。都是娘不好,盡是說這些不高興的話。”說著抬頭望向趙嫿,又接著道:“可是母親心疼你啊,這兩年你在寺廟的日子一定過得不好,不然為何麵色會憔悴這麽多,看著都像是老了幾歲似的……”說著像是又要哽咽出聲的樣子。

趙嫿真的是服了趙四夫人了,而且趙四夫人實在是不會說話,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喜歡聽到別人說自己像是老了幾歲,不知道的人都還以為她跟她有仇,故意拿話來刺她。

趙嫿本就煩躁的心,被自己的母親又氣了一次,偏偏還不能發作,心裏慪氣的很。她不想看在趙四夫人再哭哭啼啼下去,轉移了話題道:“娘親,您和父親這兩年過得還好嗎?本宮不能親自侍奉您和父親膝下,每每想起來,便覺得本宮十分不孝。”

趙四夫人果然被轉移了話題,連道:“好,好,我和你父親都好。娘娘不用擔心我們,隻要娘娘在宮裏好好的,便是對我們的孝順了。”說著想到了什麽,又笑著道:“對了,我和你父親收養了一個孩兒,是個男孩,今年剛四歲。如今娘娘不在我們身邊,便是這孩子填補了娘娘的空缺。”說著歎口氣,又道:“我本來是不打算過繼和收養孩子的,總覺得收養和過繼了孩子,便像是讓他們占了娘娘的位置一樣。但這個孩子實在可憐,去年大雪天的被人拋棄在街上,要不是我和你父親發現了他,就要被凍死了。還是你父親說的對,等我們老了,總需要個照顧我們的人,何況這孩子可憐,我們收養了他,也是功德一件。”

趙嫿對他們收養孩子的事並不多感興趣,聞言隻是道:“哦,是嗎,既然如此,什麽時候母親將他帶進宮來讓本宮見一見。”

趙四夫人道:“等過些時候,我就將他帶進來見娘娘。他以前大概受了些苦,十分懼怕生人,現在除了依賴我和你父親,見其他人都會害怕。”

趙嫿沒再說什麽,她本還想問一問趙四老爺的。她十分想將趙四老爺宣進來見一見,隻是見外臣不像見外命婦方便,必須得得到皇帝或皇後的旨意才行。她如今是連皇帝的麵都見不著,從她回宮之後,皇帝甚至沒有來看過她一次,連求旨意的機會都沒有,而去求皇後,她則未必願意給她這個臉麵。

趙嫿想了想,問趙四夫人道:“母親,父親可有話讓您帶給本宮?”她好不容易回宮,知道趙四夫人要進宮見她,趙四老爺應該會讓她帶些話給她才是。

趙四夫人像是這才想起什麽似的,道:“娘娘不說我倒是忘記了,你父親寫了封信讓我帶給您。”說著從身上掏出了一個信封出來,遞給了趙嫿。

趙嫿將信接了,卻並沒有馬上看。而是繼續陪著趙四夫人說了一會兒話,直到趙四夫人依依不舍的告辭離開。

趙四夫人離開之前,趙嫿賞了許多東西,以及一卷經書。她笑著對趙四夫人道:“本宮這兩年在寺裏替皇家祈福,順便也替父親和母親抄了一卷經書。本宮每抄一個字,便念一句對父親母親的祝福,抄好後又拿到慧明寺的菩薩麵前供了一年。母親將經書帶回去繼續在菩薩麵前供著,也好讓它繼續保佑父親和母親。”

趙四夫人聽得眼睛立刻紅了起來,看著趙嫿道:“你這孩子……”她說到這裏,卻是說不下去了,心裏浮生出一股暖流。

她並不稀罕兒女賞賜的布料、金銀珠玉這些貴重之物,反而這卷女兒親手抄寫的經書,令她十分感動。雖然這些年女兒時常讓她有生疏之感,但看到這本經書,她知道女兒情感雖然不外露,但還是想著他們念著他們的。

趙四夫人帶著滿滿的一肚子的感動,滿足的出宮去了。出去的時候甚至不讓宮女將經書拿著,而是自己親自抱在懷裏出去了。

而趙四夫人走後,趙嫿則將趙四老爺的信拿了出來,一目十行的看了。但越看,她的眉頭卻越加緊蹙起來。而後放下了信,整個臉色都不好起來。

旁邊青盞見了,問趙嫿道:“娘娘,趙四老爺在信裏說了什麽?”

趙嫿諷刺的“哼”了一聲道:“勸本宮繼續以替皇家祈福的名義,再自請去慧明寺呢。”

青盞驚訝起來,實在想不到一個父親會對女兒說出這樣的話來。娘娘真的是趙四老爺親生的嗎?青盞有些懷疑的看著趙嫿。

趙嫿卻知道趙四老爺是真心替她著想的,隻是替她著想的方式不對罷了。

不知是趙四老爺看出了什麽,還是終於知道宣國公府嫡房的人對她是不會有好心的。趙四老爺隱晦勸她不要再管二皇子,也不要覬覦皇位,此時自請去寺廟為皇家祈福,以後不管是誰上位,對於她這樣一個毫無威脅,又為皇家做出貢獻的後妃,都要高高的供著她敬著她,如此,她這一生也算是保全了。

若她隻是想要好死不如賴活著,這的確是條路子。但讓她一輩子在寺廟裏枯死,她寧願現在就去死了。

她雖然沒有了皇帝,但她有兒子,而且她的兒子這樣聰慧,她為什麽不能爭一爭。那一個位置,也隻有她的兒子才配坐上。

想到兒子,趙嫿又轉頭問青盞道:“三皇子呢?他今天是沐休,怎麽不在臨華宮裏?”

奴婢青盞看著趙嫿,小心翼翼的答道:“早上三皇子帶著貼身太監出去,奴婢問他去哪裏也沒說。後麵問了他屋裏伺候的人,才知道他跟四皇子約好了,今天要去禦花園的湖裏遊船。剛剛四夫人在,奴婢沒找到機會跟您說。”

趙嫿聽著皺起了眉頭,臉上略帶惱意。過了一會之後,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走,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