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禦書房裏,皇帝聽著下麵的武將在匯報。

匯報的武將是福建衛所一個姓孫的守備,孫守備受福建總兵之命,回京述報福建抗擊海寇之事。

孫守備見自己稟報完,皇帝卻無半點的反應,頗有些不安心的悄悄去看皇帝的臉色。卻見皇帝臉上平平靜靜,看不出半點的喜怒。

直到好一會之後,皇帝才開口問道:“那倭匪的首領,真的長得十分像惠王?”

孫守備道:“屬下不敢妄言,的確是十分的相像。”

皇帝又沉默起來,孫守備低著頭,等著皇帝示下。禦書房裏靜悄悄的,好一會之後,他才隱隱約約聽皇帝低聲諷刺的“哼”了一聲,然後道:“好好的天潢貴胄,如今卻做了海寇,帶人上岸來搶掠自己的國家的子民,真是好王孫。”

外間都道惠王是意圖逃脫圈禁時就被亂箭射死了,孫守備聽到這句話,知道自己勘破了什麽秘密,恨不得捂上一雙耳朵,當做自己沒有聽到過。

他冒了一身的冷汗,此時也隻敢抖著膽子開口道:“惠王罪大惡極,當日意圖逃離時便被伏誅,想來千千世界無奇不有,那倭寇首目也不過是長得有幾分像惠王而已。”

皇帝看了他一眼,嚇得他差點沒跪下來,然後便聽得皇帝開口道:“不管是誰,他既敢上岸搶掠我大齊的子民,便不可饒恕。傳令下去,令眾將士全力擊殺上岸的海寇,擊斃其首領者,無論是誰,加官一等。”

孫守備忙跪下來道:“遵旨。”

皇帝點了點頭,而後正準備順便問一問徐鴒如今在福建如何,隻是接著想了想,最終卻是放棄了。

當初徐鴒說他想要憑真才實幹闖出一番天地來,他欣慰於他的誌向,同意了他之所求,委令他為四品的遊擊將軍去了福建。福建的武將士兵大都不知他的寵妃的弟弟,便是有一些知道的,他也已經下了命令令他們幫其隱瞞。

他並不準備對徐鴒在福建的事過多的幹預,這與他的前程並無好處。他此時問了徐鴒的現況,隻會讓人看出他對徐鴒的過分看重。底下的人哪一個不是揣摩皇帝的心意辦事,一但知道他對他的看重,行軍打仗時,別人就難免會先將好處功勞讓給徐鴒。這樣一來,倒是和徐鴒在金吾衛時並沒有什麽不同了,也就失去了他自請去福建抗擊倭寇的意義。

總之徐鴒若真的有能力自己闖出來,他自然能在福建的邸報裏看到他的名字,也不急在此時知道他的狀況。

皇帝對孫守備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他則在禦書房裏又處理了一些事情,這才出了禦書房,然後往玉福宮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在玉福宮裏,徐鶯正在和芳姑姑等人看各宮送過來的禮。

後宮裏便是這樣,哪怕私底下鬥得你死我活,明麵上大家還是和和睦睦的好姐妹。所以無論但凡有個喜事,其他人都要送點什麽東西來表示祝賀。

徐鶯新生一子,被封為貴妃的旨意又已經曉諭後宮,算得上是雙喜臨門。

各宮送的東西也都千遍一律,大都是金銀寶玉製作的瓔珞、項圈、手鐲、長命鎖等之物,這些東西算不上出彩,但有一個特點——安全。別人送得安全,徐鶯用得也放心。

像是吃食、藥材這一類的,是絕對不會有的,小孩子衣裳鞋帽之類的,也幾乎沒有。倒是劉嬪,仍是送了幾件小孩兒的繈褓和披風來。繈褓和披風上的庭院戲嬰圖和百子千孫圖栩栩如生,看得出來是劉嬪的手藝。

自從發生上次的事情後,劉嬪雖然沒有收到責罰,但徐鶯和劉嬪的關係到底是疏遠了。徐鶯不是聖人,她做不到在那種情況下,仍還毫無芥蒂的與劉嬪相處,對她沒有任何一點責怪。對於與劉嬪的這段友誼,徐鶯心下也不是沒有唏噓的。她曾經是真的將她當成知心朋友來看待,而她也並沒有辜負她們這段友誼,並沒有背叛過她。隻是有些事情,大概是人也無能為力的吧,或者是後宮這種地方,本就容不下友誼的地方。

那件事情過去之後,劉嬪曾經來找過她。隻是兩人相對坐著,卻是兩相無言。大概劉嬪也知道此事之後,她們再不能親密無間了吧。所以最後什麽話也沒說就告辭了。再後來,她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會常來她的宮裏坐一坐,而她自此之後也變回了曾經在東宮那個默默無聞的劉淑女,輕易不出自己的宮裏。兩人唯一見麵的時候,竟然還是在去年新年領宴的時候。

徐鶯拿著她送來的繈褓和披風,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將它們交給梨香,道:“檢查過沒問題就收起來吧,等六皇子大些再給他穿。”

然後有些特別的,還有皇後送來的東西。

往年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出生的時候,皇後也會送東西來。但大多是一個麵子情罷了。但這一次,皇後送來的禮不僅比三公主等人出生的時候厚了幾分,且送來的東西涵蓋了小孩兒的衣裳鞋帽、玩具擺設、手鐲、長命鎖等等之類的,看著倒像是除了吃食,將六皇子的一切都包辦了。

徐鶯有些奇怪的問芳姑姑道:“怎麽皇後送的東西比往常多了這麽多,而且送的東西也奇怪。”

芳姑姑一開始也有些不解,但她是心思細膩之人,很快想到皇後一直以來著急子嗣的事情,心裏一驚,便多少猜到了皇後的用意。她看了還在疑惑的徐鶯一眼,倒不好此時將心中猜測告訴她,一來自己也拿不準,二來也怕徐鶯擔心讓月子做不好,便隻笑了笑道:“娘娘,您忘了皇上已經下旨冊封您為貴妃了,皇後自然不好再送跟以前一樣的禮。”

徐鶯想了想,覺得有理,便也沒有再多在意。

無論是皇後還是柳淑妃等人送來的東西,徐鶯大都是不會用的。徐鶯讓芳姑姑將這些東西都放進庫裏麵去,然後與芳姑姑討論起六皇子洗三的事情來。

徐鶯道:“現在天氣漸漸涼了,六皇子洗三的事情就在東暖閣裏麵進行吧。”

芳姑姑道:“娘娘說的正是,奴婢明日就讓人將暖閣收拾出來。”

徐鶯點了點頭,接著兩人又商量了一下六皇子洗三時候要準備的東西。正巧這時候皇帝走了進來,笑著問道:“在說什麽說得這麽開心?”

芳姑姑見皇帝進來,紛紛跪下來行禮。徐鶯沒有起來,直接坐在床上笑著回答他的話道:“在說小六的洗三該怎麽辦好呢。”

皇帝對跪著的宮女揮了揮手讓她們起來,而後一邊點了點頭,一邊走到徐鶯的床邊坐下,道:“小六是我登基後第一個出生的孩子,他的洗三禮,是該好好辦一辦。”說著伸出頭來,對著床邊的小床上看了看,見六皇子十分安靜的沉睡著,也沒將他抱起來逗弄,免得吵醒了他。

皇帝接著又問徐鶯道:“對了,我今天早上讓鄭恩給你的聖旨,你看了沒有?”

徐鶯笑得極為燦爛,雙手拉著皇帝的一隻手道:“看了,謝謝皇上的主隆恩。”

皇帝輕輕刮著一下徐鶯的鼻子,接著又道:“對了,我給小六取了兩個名字,你來看看選哪一個好。一個是‘暎’字,日英暎,一個是‘曄’字,日華曄,你覺得哪一個字好。”

徐鶯拉著皇帝的手道:“皇上說哪一個就哪一個,反正我相信皇上。”

皇帝道:“那就‘暎’字吧。”說著笑著看了徐鶯一眼,戲謔道:“‘曄’字先留著,以後給小七用。”

徐鶯想起自己當日大言不慚的說要幫皇帝生齊七個兒子的事情來,不由紅了紅臉,握著皇帝的手,扭了扭身子,半是撒嬌半是氣惱的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笑起來,道:“當初可是你說要替我生齊七個兒子的,怎麽現在反悔了不成。”

徐鶯不服氣的道:“誰說我反悔了。”說著嘟了嘟嘴,又道:“就是可別到時候,皇上讓別人替你將小七生了。”

皇帝道:“可真是個醋壇子,剛剛生完孩子,這就醋上了。”說著攬了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道:“好了,別醋了,到時候小七隻讓你來生。”

剛生完孩子的人,總是帶著一股別扭勁,便如此時,徐鶯聽著甜是甜了,但就非得還想要皇帝給個承諾一般,又開口道:“那皇上就是想讓別的女人給你生小八小九。”

皇帝道:“好了,收起你的醋壇子了,免得等一下整個屋子都是醋味了。等你生了小七,我們再來談小八小九的事。”

徐鶯噘了噘嘴,對皇上這句意義不明的話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但她也不願此時破壞融洽的氣氛,便也沒再說什麽。

皇帝陪了徐鶯一會,直到徐鶯重新打起了哈欠,在旁邊陪著她等她歇下之後,這才出了屋子。

皇帝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對芳姑姑道:“去將偏殿收拾出來吧,朕今晚在玉福宮歇。”

芳姑姑道是,然後去準備了。而皇帝則轉身先去看了三公主等人。

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新得了一個弟弟,今晚有些激動,所以到此時都還沒歇下,姐弟既然聚在四皇子的屋子裏,皇帝到的時候,他們正坐在床上圍成一個圈,眾人小腳丫子全都伸在了被子裏麵。

三公主正在跟四皇子道:“你別看六弟弟現在長得小小個的,皮膚也紅紅的,有些不好看。但你小的時候,長得比六弟弟還難看呢。”

四皇子不滿道:“你少騙我,你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嗎?”

三公主有些語塞的轉了轉頭,四皇子是在南疆出生的,回到京城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一歲多那麽大隻了,三公主自然沒看過他小時候的樣子的。但此時她眼睛亮亮的,理直氣壯的道:“自然看過,你不知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有多醜,比六弟醜多了,所有見過你的人都說醜。”

四皇子已經有些記不清一歲多時候的事了,他感覺三公主是沒見過的,但此時聽三公主這樣說,又有些不確定了,問道:“我小時候真的有這麽醜啊?”

三公主很堅定的道:“當然。”

四皇子很哀愁的皺起了眉頭來,他一直以為他一直就長得跟現在這樣帥呢。

三公主又接著道:“所以啊,你不能再嫌棄六弟了。”說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現在是當哥哥的人了,以後可要好好愛護弟弟們,以後不許再欺負五弟了,更不許欺負六弟。”

五皇子見有姐姐替自己撐腰,對著三公主綻放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四皇子想了一會,最後拉聳著腦袋,道了一句:“知道了。”

三公主現在越長大,隱隱有了長姐的範兒,知道怎麽關心和關愛弟弟了,此時聽到四皇子的話,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此時床上麵,唯一有些情緒不好,一直不說話的也就隻有三皇子了吧。而最先看到皇帝進來的,也是麵對著門的三皇子。他有些驚訝的喊了一聲:“父皇。”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聽到他的喊聲,轉過頭來看了門的方向一眼,見到皇帝進來,紛紛掀了被子走下床來,一邊喊著“父皇”一邊往皇帝身上撲。

皇帝一手夾了一個四皇子,另一手夾了一個五皇子,笑著往床上走去,然後道:“為什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自然又嘰嘰喳喳的說起自己六皇子來,皇帝一直微笑著聽他們說,直到看到坐到床上,一直不說話,情緒也不想三公主四皇子等人那樣高昂的三皇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旭兒今天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

三皇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看著三公主和四皇子等人一臉高興的樣子,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眼睛卻垂落了下來,露出幾絲落寞之情。

小孩子的心事,再怎麽隱瞞,都還是能讓人一眼望得見底。皇帝歎了一口氣,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卻是什麽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