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天訣之亂,郡主不見
“十皇弟,你終於出手了!”破除最後一道宮門,眼看著勝利在望,铩羽騎卻如神兵天降出現在他麵前。司空久穿著沉重兵甲,頭盔下那俊氣的臉龐充滿著血色興奮,雙瞳脹滿了對權勢征服的。手上拿著的長劍上滿是鮮血,一線線如流水般淌落在地。如開在火照之路上的兩生花,豔麗得刺目,透著攝人心魄的詭異。
铩羽騎在司空淩的帶領下占領了宮門口,司空久的人被圍在宮裏,個個身上都負了傷卻都精神亢奮。盞盞漂亮的宮燈投射下瑩瑩光芒,染血的兵刃逆著明光,發射出森冷刺骨的寒意。司空琦站在他身邊,喝道:“十皇弟,大臣們都說你是父皇心中最佳的帝位繼承人。我還以為你是不會做逼宮這樣的事情的,可你終究還是來了。”
司空淩一直在人前豎立著賢德的形象,如今他們一逼宮,他也按捺不住出手了。他這人雖然沒多大城府,卻也是很會看人的。
“你們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難道我來還有錯?”司空淩被他們戳中目的,麵上沒有半分慌張窘迫反倒是很鎮定。“父皇的上陽宮已經被包圍起來,是你們暗地下動手的,想要來裏應外合?”
“你說什麽?”裏應外合?司空久沉凝了,他們並沒有派人在宮裏動手。不是不想,而是沒法做到,才用了最笨的辦法直接從宮門那裏攻打出來。當然,宮裏的確有他的人,可能把上陽宮控製起來,他們應該是沒有完全的把握。司空淩這麽說出口,是什麽意思?
司空久向來聰明,一下就發現了不對之處。
“四弟,別被他擾亂了心智。大家都衝著皇位去的,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幹什麽!自古成王敗寇,手底下見真招吧!”司空琦對他顯現出來的遲疑很不滿,他把大半的家底兒都掏出來支持他了,他要是不能成功做皇帝,那自己豈不是就輸了。
“三皇兄大智若愚!”時間緊迫,司空淩也沒有功夫跟他們磨嘰,揮劍指天,下達命令:“拿下叛賊!”
铩羽騎的兵士都是戰場上的好手,一路來的小小殺戮把他們體內沉寂許久的好戰性子提起來,久等主帥下令。此刻,司空淩一聲令下,於他們而言就如聽到天籟般。握緊手上的兵器,朝著對麵司空久的人馬就衝了過去。
而司空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雖然先前一路攻打宮門耗費了不少精力,可一旦精神投入再疲倦都能抗住。嘶吼聲響徹本就亂起來的皇宮,兵刃交加,血液噴湧。蜂擁的人,隻見人頭攢動遠看根本就分不清楚誰是誰。閃著白光的刀下去,隨那噴飛而起的鮮血揚起。兵士們雙目赤紅,眼瞳裏盡是無邊血色。
宮門處那一場震天廝殺驚得整座皇宮的人都麵如死灰,尖銳的哭聲響徹夜晚的皇宮,那聲聲飽含著無盡恐懼的聲音緊緊纏繞在炎京上空。那象征著天訣五百年繁華的帝都,此刻已被殺戮說籠罩,目光所及之處盡皆是橫飛的血肉以及那還來不及出口的痛苦呻吟。
兩方人馬進入了鏖戰之中,雙方皆是死傷無數,可當權者卻沒覺得怎麽樣。皇權之路就是用無數鮮血和白骨堆砌開辟的,沒有經過的血的洗禮的政權,有著太多的不穩定隱患。現在好了,一切都在這裏做出個決斷。活著,天下就是自己的。死了,那也無愧於費心費力謀劃一場。權勢爭奪,注定隻能有一個成為王者,其他的盡皆是作為曆史上書的偉大帝王的陪襯。
“殺——”铩羽騎兵多將猛,司空久人盡管氣勢高昂卻也漸漸呈現除了敗勢,看著一個個從身邊倒下去的兵士,他濺滿了血的臉已經變得猙獰,不能成功他此生就成仁!
“除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一個活口都不留!”司空淩夾著內力的渾厚聲音響徹猶如修羅場的宮門廣場,铩羽騎的人聽聞,更加賣力地砍殺著敵方的人。很快,司空久和司空琦的人所剩無幾,眼看著就要被自己的人擒獲。四麵八法不知潛伏著的黑衣人突然湧出來,朝著铩羽騎的人直接下下手。
那些人手法極為利落,手起刀落便交代了一條人命,眨眼間就殺了他铩羽騎不少人。
“皇上有旨,三皇子、四皇子、十皇子率兵逼宮,若棄械投降還能留一條小命,否則格殺勿論!”霧留穿著黑衣,儼然如兵甲主帥般站在宮門城牆,朝下麵廝殺在一起的人群大喊一聲。
司空淩聞聽此語,雙眸中盛滿了暴怒。什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哼,襄惠帝真是好預算啊!不是被包圍了上陽宮麽?竟還能派出來人鎮壓他們!轉想司空久聽到他說裏應外合時候猶疑,司空淩明白了,原來那根本就是他們的父皇設計的好局,讓他們知道有人捷足先登了,逼得他們都不得不出來搶奪,最後趁機一網打盡。
為了司空玨那麽私生子,他做得可真是好啊!這時候的司空淩除了滿腔的憤怒,就隻有那深沉無邊的恨意。就因為他們的母親不是襄惠帝鍾愛的女子,他們就要被這樣算計,成為他私生子登上皇位的踏腳石?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極度不甘心!
“殺,一個不留,殺!”被憤怒衝昏頭腦,魔障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殺光這些人,滅了襄惠帝!
既然他從未把他們當做兒子,那他又何必把他當做父親!原想饒他一命,如今看來根本就沒有必要!
司空久也想通透了,竟是被算計了!遠看著人群裏狂躁殺人的司空淩,他竟找到種同仇敵愾的感覺。下手也就越發狠辣,每個人敵人都當做是襄惠帝,砍瓜切菜般長劍直接招呼上脖子。
“殺!”繼霧留之後,東珠鬼也向黑衣人們下達了命令。“一個不留!”
城樓上,無數隱藏的弓箭手紛紛現身,手中羽箭一支一支快若流星地射出。寒芒閃爍,漫天箭雨唰唰地直襲。廣場上的人馬俱都被當成了馬蜂窩來射,大風起,濃鬱的血腥味飄散在皇城的每一處,慘烈的嚎叫聲一聲接著一聲。
“殿下,他們又來了不少人,咱們的人不是對手,殿下快走!”铩羽騎的人不少,可跟司空久大戰一番後又被霧留和東珠鬼帶來的黑衣人痛下殺手,而他們更是陸陸續續地不斷來人,铩羽騎漸漸地有了敗退的驅使。副將見情勢不對,忙砍了幾個人記到司空淩身邊,朝他喊道。
司空淩肩上中了一箭,鮮血汩汩之流,他左手一番咬牙硬是將沒入身體的箭給拔了出來丟在地上。咬牙看向金鑾殿的方向,眸裏全是滔天怒火及濃濃不甘。副官見他不動,替他砍了襲擊過來的兩個人,喝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沒有必要死磕在這裏。”
“斬下叛亂三個皇子首級者,皇上重重有賞。”司空淩暴怒衝天的之際,宮門樓上的霧留以內力將聲音擴散到每個地方。
黑衣人們聽了,俱都放棄別人,朝司空琦司空久和司空淩三人靠攏,手下殺招一招比一招淩厲。司空琦武功平平,一路都是被人保護著,身邊人被殺後他幾乎招架不住那些訓練有素的黑衣人。長刀橫過,直穿胸口,司空琦孰地雙眸死瞪著手上的武器哐當落地,死不瞑目地瞪著刺向自己胸口的黑衣人。
“三皇兄!”司空久驚喝一聲,左腰處寒意襲來,一道大大的口子瞬即開在身上。虛空朝地上一滾,一把長槍當即朝他腹部刺去。強烈的痛處幾乎要撕裂了他。司空久慘叫一聲,頭倒在地。
“殿下,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眼見著兩個皇子盡數殞命在前,副官歇斯底裏地嘶吼一聲:“保護殿下!”
司空淩渾身是血,已經不知道那塊兒是自己的,哪裏是別人的。兩個皇兄眼睜睜地實在她麵前,有股無法衝破的悲涼瞬間就從心裏蔓延開把他淹沒了。虎目橫過飛身翻山自己的坐騎,揚鞭朝著宮門口就奔了去。铩羽騎的兵士在聽得副官一吼,自動形成了包圍圈將司空淩與那些黑衣人隔開。
“關宮門!”霧留大喝。
不能讓他逃出去,否則就是放虎歸山!
這一夜,炎京徹底地亂了,繼天訣哀帝時期的十年動亂之後又一重大的叛亂開啟。
無論外麵亂成什麽樣子,驛館內魚璿璣的院子卻是安安靜靜的。八角亭內每個角都點亮著燈籠,把亭子裏照得如同白晝。
棋盤,黑白棋子,依舊是她執黑子,赫連燼拿白子。
“璿璣,今夜的這盤棋很精彩。”赫連燼坐在她對麵,從氣韻從容地放下一枚白子,有著兵詭刀戄之險的劍眉挑起,笑望著她。
魚璿璣垂眸,執棋子的手托於腮下,淡淡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
“嗯,我的女人布下的局他們自然是看不破的,隻是我覺得今夜可能會出些意外。”赫連燼語含讚揚,對她做事的手段毫不吝嗇地讚許了。
“比如?”她好看的眉一動,眼眸帶嗔。
“司空淩會活著離開炎京!”赫連燼也不跟她打啞謎,看她悠悠地將黑子落下。
魚璿璣莞爾,道:“要是他真能離開,倒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本來,我是不想要他活著離開炎京的。日後處理,麻煩,還不如交給襄惠帝直接處置了。”
“你隕聖樓倒是人才無數,連皇宮的密道都知道。”一麵觀察著棋盤上的局勢,他又抬頭來看她,仿佛怎麽都看不夠。
她淺笑,搖頭,道:“或許對別人是很難的事,可我偏偏就知道了。”當初,那條密道還是由她監造的,除了司空天外就她最熟悉了。
“你是我的女人,哪會是平庸之輩!”赫連燼嘴角上翹著,眼眸裏盛滿了得意與寵溺。“隻是,那樣對司空玨,你不會覺得難過或是有其他……”
“你想說什麽?”魚璿璣失笑,也不下棋了,抬眸來看著他。
赫連燼被她如剝筍般探尋的目光看著微怔,心頭漫起了那麽絲絲酸酸的東西。低頭,不看她戲謔的神情。
“吃醋妒忌了!”原來這男人被酸到了!魚璿璣倒有些意外,他向來都是霸道的,自己對司空玨做了那麽多事他看在眼裏卻從來沒說過什麽。是她疏忽了,忘記了她身邊還有這麽個男人不希望她把別的男人放在心上。
“本王隻是想把他滅了!”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吃醋,那是小女人才會的事情。
這男人醋勁兒真大!她抿嘴笑著,心裏甜絲絲的。
“其實你不必羨慕他,被我這樣算計可不是什麽好事。”自己男人心裏有個疙瘩,她可不想他那樣揣著,耐心給他說道:“摒棄所有的仇恨什麽的,司空玨其實是個不錯的男人,無論是外貌還是到內在。可他終究是我的敵人無法改變,他的身世我可從沒有作假,那的確是真的。不過,有些東西暫時還沒人知道。”
“為天訣效命,若在四方安定的太平世界,我或許還會放過他,隻是這亂世已經開始了。放過任何一個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就等同於挖了一個大坑,將來把自己活埋在裏麵。我想除掉他,可他能跟你帝月燼王齊名,又豈是那般好對付的!”
守在外麵的赤焰和赤冰彼此你瞪我我瞪你的,深深感覺跟自家爺說話的女人實在太可怕了。設計,利用安悅將他的身死透露給司空久,再由他擴散出去在百姓中引起轟動。襄惠帝的秘密不保,引起眾皇子的憤怒,讓朝廷陷入動亂。以司空玨的個性必然跟襄惠帝決裂,眾皇子得知了他這樣的身世肯定是著急著逼宮。
而她再派人混在各皇子的人裏,報假消息混淆視聽,迫使他們打破頭地糾合人馬逼宮,再借襄惠帝的手把他們都除去。
今夜的逼宮,就是在她步步謀算之下進行的,什麽人該放什麽人該擋,她計算得幾乎沒有偏差,就是將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測得清清楚楚。
這女人說桐封王不好對付,可在他們看來,她比十個桐封王都駭人。幸好這女人是跟爺一起的,不然成了帝月的敵手,以她對爺心思的了解隻怕將來爺會栽在她手裏!兩個衷心護衛看懂了彼此眼裏的意思,默契地抹去額間冷汗。
這樣的女人,他們以後得好好供奉著。
“他不是一般敵手,我認同。”赫連燼也清楚她這麽做的目的,可就是忍不住心裏冒酸泡泡,畢竟那也是變相地對別的男人上心。“可你別忘了,天訣還有兩個皇子,你不打算動他們?”
“天訣要傾覆,司空皇族要滅族,他們自然是該死的。”魚璿璣故作神秘地衝他一笑,道:“可我總覺得一下子全死了不好,慢慢來逼得襄惠帝痛不欲生,要他親眼看著他皇族就這樣隕落。再者,還有一個人也該受些教訓,就暫時留住了他們。”
害過她的人,她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說她?”赫連燼略微沉思,很快就想到了得罪魚璿璣的那人是誰,而且這人還算計了他。本想著回帝月再跟她算賬的,既然小女人有了別的打算,那他就靜等著看戲好了。“能不能先透露下消息,要準備怎麽辦?”
“她雖滿心算計卻是個重情之人。最在乎的就是你,可要是永遠地失去了你,對她來說可不是一般的打擊。感情其實就是一把刀,捅在人心窩你,幾乎都是痛不欲生。”一如當年的她,以為失去司空天就失去了所有。被他背叛後,還能這樣深地記恨五百年,就因為那感情實在太深了。
赫連燼哈哈地笑了,臉上盡是愉悅神情。“毒,真毒!”
“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你現在看清楚我的麵目,後悔還來得及。”她唇兒撅著,高揚秀眉,似笑非笑地與他眸光相視。
“我早就中了你的毒,毒入骨髓已經無可救藥,你現在還想拋棄我?”斜眸,扯唇輕呢,赫連燼臉上浮出鬱鬱之色,雙眸裏含著怨怒,控訴著她實在無情無義。
魚璿璣抬手扶額,跟赫連燼相處得越久,她發現外界傳言他怎麽威武霸氣都是假的,實則是個愛斤斤計較拈酸吃醋的腹黑狡詐男人。他非常懂什麽時候該說怎麽樣的話,控製住人心向背。自己在他麵前,活像是那些奪了他清白又不負責任的流氓地痞。
“那一角什麽時候給我?”別跟他扯感情,吃虧的是自己。
赫連燼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理所應當道:“什麽時候你是我的了,它什麽時候歸你。”
“我不介意采取別的手段!”他就是要跟自己耗是不是?明知她擔心自己無法控製吸幹淨他的精元,他卻屢屢拿這來說事,甚至多次要付諸實踐。這輩子好不容易遇上這樣的他,她怎麽忍心為了自己能活命去傷害他。
他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要,卻不知她同樣將他的命看得極重。她不是不想活著,可若是要他付出生命的代價,那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璿璣,比手段,我不會輸給你。”赫連燼就知道她是這樣的反應,遇多了他就不再糾結了,反正這事璿璣沒有那麽輕易地答應。其實,她能這樣在意自己的性命,赫連燼心裏是很開心的。可他要的不僅如此,他希望日後的日子兩個人能長相廝守。那種飲血度日的事,他不想再發生了。
在炎京找到她那晚,看得出來她對吸人血的事情是有抵觸的,若非被逼她豈會想變成那怪物。他細問過庸醫關於璿璣借屍還魂的事,知道她如今這樣其實都是因為了凡和尚的一瓶菩提露搞的鬼。要不是那東西,她就算身上有些斜煞之氣也不會去吸血,還能入正常人般成婚生子。
了凡、安悅,這兩個人他是絕不會放過的。他讓赤焰去查過,了凡和尚在璿璣手裏,他想璿璣有了別的安排才沒動那人。不然,那兩人豈會活到現在。
靈境台,九夷古墓,哪個才是她命中的機遇?不想她離開,可相比之灰飛煙滅,他也隻得忍痛放她。九夷古墓,他倒是很想把她帶去,可那是傳說。想到此,赫連燼眉心又緊了幾分,兩人之間流淌的溫情氣氛不複存在。
“赫連,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看他露出那樣的神情,魚璿璣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那般放不開自己又何嚐不是?她起身來走在他跟前,抬起那素手的手輕輕撫上他的眉宇,指尖暈染著澄黃的燈光,她淡笑著:“無論我在哪裏,都不會忘記你。”
赫連燼長臂一伸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抱著她的腰肢,頭擱在她胸前悶聲道:“璿璣,不要放棄希望,我會留住你,就算要逆天我也不放你走。”他承認自己害怕了,這幾日跟她同床而眠,可就是在夢裏他不斷地重複這幻境裏發生的事。她會飛走,什麽都不留下。
人,重要的東西失去了一次,就特別容易害怕再有第二次。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邊看她還在不在,看見她時他會覺得心裏鬆了,不見的時候他就會莫名狂躁,想發瘋殺人。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留下。”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她能給的,也隻有這句話了。
赫連燼緊環住她的腰,使勁兒地吸著她身上的氣息,閉上眸子什麽話也不說。卻也是,不知該說什麽。
“所以,赫連,你還是把東西給我吧,有些事我得抓緊時間做。”發涼的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她抬頭看著似遠似近的夜空,神色淒迷。天族的靈力能幫她克製住邪力,可體內精元一旦消耗殆盡,她便是那種不容於世的怪物。且不說世人怎麽看,庸醫跟她說過,天會收的。她能躲一時卻沒法躲一世。
起碼,在她離開這世界之前,把夙願了了,給隕聖樓安排好前程。長卿留下它,她不允許在自己手裏敗落。
赫連燼渾身漫出股悲傷的情緒,他緊咬著牙關不想鬆口。可聽到她飽含無奈的歎息,心頭狠狠地顫動著,最終說了個好。
夜色久寂,燈盞隨輕風搖曳在簷下。沉悶了幾日的天忽然就下起了豆子大的雨來,劈裏啪啦地衝天砸落下來。
神女說,第七日有雨。
果然,下雨了,那些陰霾血腥也將被衝走。
帝國曆五百一十五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四皇子司空久糾合大將軍張猛、三皇子司空琦和鎮國公府一幹人逼宮,十皇子司空淩以率領铩羽騎包圍炎京攻打城門,進宮奪權欲收漁翁之利。幸而,帝早有準備,命暗衛首領率眾平定了兩撥勢力爭鬥,解了皇宮之危。
三皇子、四皇子等烏合之眾大部被殺,司空淩見大勢已去在手下眾人的幫助下向南逃跑。襄惠帝下旨全國通緝,並將三座皇子府的人盡數下牢,與之有牽連的大臣亦不能幸免,全家問罪。皇後被廢,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亦是被打入冷宮,大皇子被幽禁於皇子府不準其出入。
在嚴密的搜查中,有兩個人卻逃了。一個是四皇子的側妃,前丞相安祿嫡女安悅。另一個則是懷著五個多月身孕的十皇子正妃,瞿妍。
一夜之間,很多人死了,又有不少人被問罪,整個炎京彌漫著濃重的陰鬱。那一場雨,衝掉的隻是血色,洗不掉殘留著殺戮氣息。
翌日,幾日不上朝的襄惠帝終於早朝,朝堂上半數大臣已經不在。桐封王司空玨請人遞上奏折,要回桐封封地。襄惠帝當堂駁斥之,下令不準桐封王離開炎京半步。大臣們知道這兩人的父子關係,又加之帝王盛怒,不敢輕易上諫。
襄惠帝不放行,桐封王則下跪於金鑾殿前,若帝王不答應他離開炎京去桐封,他就不起來。
這一跪就是兩日兩夜,可襄惠帝卻視而不見。其側妃蘇清荷亦進宮,陪桐封王久跪於殿前不起。桐封王府下人,無論年紀老幼盡數朝天子方向跪下,懇求襄惠帝下旨放桐封王離開回歸炎京。
桐封王及其府邸家仆的舉動震驚了炎京,剛出了三位皇子逼宮失敗的事,桐封王竟堅決遠離,百姓對此議論不止。天很熱,雲都看不到一片,整個炎京都被烈日炙烤著。“姑娘找本郡主來,所謂何事?”玉落特意去帝月來使的院落找了赫連倩,說是魚璿璣請她過來一趟。赫連倩雖心下猶疑,還是帶著明珠一起來了。
“坐。”淡淡一掀眼皮,魚璿璣一襲墨色裙衫坐在院子裏藤蘿花架下的石桌旁邊,桌上擺放著一套茶具,看得出來她在煮茶。
赫連倩詫異地看著悠然雍容的她,端然坐下,眸光隨著她煮茶的動作而移動。“不會是讓本郡主來喝茶吧?”
“這麽明顯,你看不出來?”二道茶,茶味不是最重,卻最得茶的滋味。素手一推茶盞,凝眸視她。“何不嚐嚐?”
“……”赫連倩沒動,雙眸在那被茶上定住。她很奇怪,這個女人竟邀約自己。喝茶,她不算太喜歡,卻也不抵觸。隻是,她的茶自己還真不敢喝。那樣準確地預言天訣在七日之內有大亂,一場雨洗滌血汙,這樣的人會是普通人麽?
魚璿璣抬眸,墨玉瞳裏隻餘清淺,手掌一攤,旁邊的玉落便送上一根銀針。手指握住探入其中攪了攪,旋而取出在赫連倩展示一下,放在旁邊端起那杯茶徐徐飲下。赫連倩主仆見她親自試毒又把茶喝下去了,臉色孰地變了,卻都抿緊了嘴巴不言。
抬手執茶壺,碧綠的茶湯從壺嘴裏倒出來,在白瓷杯中倒了大半杯,再度推到赫連倩麵前,道:“第二杯了。”
這是在提醒自己,剛才拂逆了她的意思?赫連倩低頭看那冒著熱氣的茶湯,眼底湧現出股複雜來,繼而將其端起來,道:“姑娘還有別的事情麽?”她這樣淡然反倒讓自己心神不寧,好似有什麽事正按照她預計的軌跡行進著,而她卻隻能感覺什麽都做不出來。
這樣的感覺很危險,端著茶盞的手指稍稍使力,無暇的白瓷杯上頓時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宛如剛出窖的冰裂紋瓷器。
“有。”相比她的緊張,魚璿璣要多自然有多自然。“關於燼王,我想問郡主是怎麽打算的?”
“燼王?你想幹什麽?”聽她說起赫連燼,本就不安的赫連倩頓時把全部警惕都放在了她身上。“你是隕聖樓樓主,璿璣,是不是?”
赫連燼當著三國人的麵說他有了王妃,雖沒說是她,可叫璿璣的還有誰?除了隕聖樓樓主那個妖孽外,還有哪個叫璿璣的女人能打動他?司空玨他們是懷疑的,自己同樣。可赫連燼和眼前這人都不承認,多少讓他們的懷疑有些飄忽。
“這樣擔心,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喜歡他。”雙眉揚,流目盼,絕色容顏上掛著淺得找不到痕跡的笑,其聲宛如清風吹拂琅華般的動聽。
臉色驟變,赫連倩皺眉含怒道:“你到底怎麽樣?”
“天訣五百一十四年元月,你做了什麽還記得麽?”眉尾一挑,墨玉瞳中流轉著月色清華。臻首啟唇,姿容動人。這樣一個絕色佳人端是看著都會讓人魂斷,何況聽到那伶仃之音。“做了的,也該還了。既然你那樣喜歡他,那麽我會想他討要你欠下的東西。”
明明悅耳至極的聲音,可她怎麽就聽出了魔鬼般可怖的森然?赫連倩強壓著心下的震驚,怒道:“你敢麽?”
對,她隻是嚇嚇自己不會對赫連燼動手的。赫連燼那樣優秀的男人,她肯定也是對他動了心的。赫連倩不斷地在心裏催眠自己,告訴自己這些都是魚璿璣故意嚇她的。
“敢不敢?嗬嗬!”她美目流轉,眸子裏射出火樹銀花般的亮光。“在藏靈山莊就毀過他了,再毀一次又如何?”
藏靈山莊,那劍塚密道裏突然爆炸的東西!赫連倩霎時白了臉,她親身經曆過,怎會不知那些東西的威力。要不是他們幾人合力將那巨大的火球打碎,恐怕早就下了黃泉了。那東西,絕對的可怕。
當年,自己去燼王府探病,發現那個赫連燼是假的。細致調查後才知他去了天訣,還是為了一個女人。她知道北堂太後一心想要除掉赫連燼,便偷偷將這個消息泄露給了北堂太後,將那些殺手引到了天訣。而她也派了人去要除掉那個女人,結果是那女人跳進了長河。她還以為這人已經死了,沒想到她還活著。
難道,就是她?據她得到的消息,那人是流放在外的丞相庶女,貌不驚人的安陵。若她是安陵,那璿璣是怎麽回事?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她暈了,完全不知這裏麵還有什麽糾纏。
“我這人不喜歡親手殺人,借刀殺人是我最擅長的。你擦亮眼睛,為你所做的結賬吧。”不管她臉色如何變化得好看,魚璿璣始終淡笑著。溫聲細語,模樣優雅高貴。
毫不遮掩的警告,赫連倩怒瞪著她:“我不會讓你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
“就你這個膽子?”她掩著唇,雙眸在赫連倩手中的杯盞上停住。那小小的被子都快被她捏碎了,既然口氣那麽多,還會怕她小小一杯茶?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仰頭,一口將茶盞中的茶水喝個幹淨。赫連倩拉開唇,眼底蘊藏著危險的懾人光芒。“無論你是誰,他要是有一點損傷,我赫連倩定不會讓你好過!”
語氣鏗鏘,似兵刃強烈碰撞在一起。紫衣華服甩出一線淩厲,她憤然轉身含怒而去。明珠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急忙跟在赫連倩後麵,匆匆忙忙地小跑離開魚璿璣的院子。
“璿璣姐姐,你剛才說的是真的?”玉落看人走了,好奇張嘴問了。“你真會傷害赫連大哥來懲罰她?”
墨玉瞳裏流轉著清輝,魚璿璣昂首笑問:“你是這麽看的?”
“不當然不是!”玉落又是搖頭又擺手,道:“赫連大哥那麽喜歡你,璿璣姐姐你是嚇她的。可她真做了傷害到你的事情,為什麽你還要請她來喝茶,特意說要拿赫連大哥去報複她?”這段時間跟魚璿璣相處,親眼目睹了天訣皇子奪嫡之亂,她相信魚璿璣要真心收拾一個人,可以有千萬種方法讓那人生不如死。可這次的,算是怎麽回事?
她看不懂,要說是什麽緊密布局的一步,那她真就看不出來了。
“我的茶是那麽好喝的?”魚璿璣悠然給自己倒茶,不輕不重地問著。
玉落抿著唇兒想了想,果斷地搖頭了。魚璿璣這人每做一件都是有目的的,哪會那樣輕易隨便地送人茶喝。她這麽做,是……
“璿璣姐姐,你是故意拿話刺激她,讓她不得不喝下那杯茶?”魚璿璣不可能傷赫連燼,而赫連倩顯然很防備她,就算銀針試毒也不肯喝茶。明知赫連倩喜歡燼王,魚璿璣那麽說都是激她的,目的還最終是那杯茶。“茶裏有毒!”
要真是有毒,那她也喝了同一壺,不會有事吧?玉落滿臉擔憂地瞅著她,道:“璿璣姐姐,你有沒有身子不舒服啊?”
“真傻。”看玉落緊張的樣子,她突然就想到了曾經的拒霜。在丞相府的時候,那個丫頭也是如拒霜般處處維護自己,就怕她被人害了。時過境遷,再見已然身處對立麵。
“璿璣姐姐,我雖然腦子不夠靈活,可我也不笨啊。”玉落呐呐,撅嘴道:“炎京亂成這個樣子,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啊?”
“戲才進行了一半,離開可惜了。”把最後一口茶喝掉,她低垂著眸子,無端而笑。“接下來,還會有更精彩的事情發生。”
玉落聽得雲裏霧裏的,很想問到底會發生什麽,可看魚璿璣不想說的樣子,她就噤聲了。
“去把屋內擺著的那盆牡丹放在屋簷下,對著太陽落下的地方。”看向帝月使臣居住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意幽深裏攜卷著陰沉。仔細把脈,沒有中毒,卻還是不放心地吃了兩顆解毒丹。盡管如此,赫連倩還是忐忑不已,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了,自己卻無力阻止。她心慌慌的,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準探視。
太陽慢慢向西落下,最後歸於沉寂。明珠怕她發脾氣,把飯菜端進去後就走了。赫連倩見自己回來這麽久都沒事,以為真是自己太緊張了,當下就放鬆了心,拿起筷子就欲夾菜吃飯。孰料,她剛走到桌旁,腦子突然暈眩起來,眼前一下就黑了意識就此斷了。
噗通一下,人栽倒在地上。此時,一黑衣人從窗外跳進來,拿起麻袋讓她身上一套,背起人跳窗而出,飛上牆頭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潛伏在暗處的赤冰推了推旁邊的赤焰,問道:“你說,劫走郡主的人是誰?”
他們奉了爺的命令監視著風雅郡主的一切舉動,不曾想她去了一趟魚璿璣那裏回來就很煩躁,還把自己關著。還以為今夜會沒事兒了,哪料到竟有人潛入她房中,當著他們的麵就把人給擄走了。那人武功奇高,就算他們去追恐怕也討不到什麽好處。
風雅郡主不見了,要是爺問起來,他們該怎麽說?
“可能跟王妃有關吧。”赤焰也不太清楚,隻能這麽猜測著。
赤冰木然轉臉,冷哼一聲轉出赫連倩的院落。這叫什麽話嘛,都沒確定,要是爺問起來這麽說,她估計爺會把他們都丟去喂狼了。
“……”看著疾走的赤冰,赤焰摸著臉頰,搞不懂自己哪裏說錯了。這麽直接就走了,真不給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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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說要寫到璿璣去揭開心結的前部分,結果這部分還沒寫完啊,又11點了,還幾天沒萬更,今天更一回。還有個場景寫完,她就該去做揭開心結的事情了。嗚嗚,訂閱正版的孩子們,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