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傍晚時分,丁勇派小廝前來告知,本來今夜該設宴為他們接風的,可因其老母親忽然生病,丁勇不得不陪在身邊,故而沒法親自設宴款待他們,但吩咐下人們準備了碭州的名菜給他們送去,還吩咐不得怠慢。
對於接風宴這些的,他們都不看在眼中,大家都在想著如何得到藏寶圖的事,晚飯後就借機參觀山莊,趁機打探消息。丁勇早料到此事,暗中吩咐過接待的人,把哪裏有機關不得靠近這些的都說得很清楚。眾人聽後,就知丁勇是早有謀算,隨意看了幾處有景致的地方,便悻悻散去。
深藍夜幕,繁星如織,偏夜色沉沉,涼薄如水。漂亮的八角燈盞上繪著人物花草彩繪,燈光暈染開便如花開草動,就是上麵的小人兒也跟著鮮活起來。熒熒燈火在荷風長廊間隱約可見,將夜色下的朦朧點綴。
“幽冥使,聽說殷震還沒來,你看他是不是死在半路上了。”妝容精致的駱驚虹彎腰扳過一朵盛放在枝頭的蓮花,放在鼻端輕嗅著它的芬芳,幸災樂禍地說道。
誰人不知,星池國師巴圖把持朝政,致使萬俟皇族皇權旁落,若非有大公主萬俟星手執龍影軍苦苦支撐,這星池早就換了主人了。如今,爭奪藏寶圖之事丁勇不僅邀請了萬俟星,連巴圖都有份。依照兩方勢力的仇恨,萬俟星能容忍殷震來此?亦或者,殷震就算能安然參加奪藏寶圖,有沒有命回轉星池都是個未知數。
這下可好,奪寶尚未開始,殷震遲遲不來,說著都惹人想象啊。
魚璿璣負手站在他旁邊,眼眸中滿是涼意森森的夜,淡漠道:“他死他活與本使有何關係?”
呃?駱驚虹微有詫異,挑眉問道:“幽冥使,殷震是個可死可活的小人物?”怪了,主上今天有些不尋常啊!
“他的死活不是本使該擔心的事,這裏自有人關心。”魚璿璣沒發現,自己說話時候語氣中還夾著鮮少的怒氣。此番,她心裏煩躁著,因與赫連燼的之時之約,更因他的探究和睿智。隕聖樓謀劃至今,怎能因她而輸掉此局,可赫連燼絕不會輕易放手。
白日裏見了他,魚璿璣忽然覺得他不再是自己曾經看得懂的赫連燼,他就如一個謎般將自己困擾。心中一直存著隱憂,她怕自己跟他再相處下去,將來會下不去手。可赫連燼的確會阻礙她的大計,而她亦不知何時變得這般心慈手軟了。
“那我是替那個不知好歹的殷震杞人憂天了。”駱驚虹也察覺了她心中似乎有事,也不在多說廢話,將枝頭的荷花掐下,準備回去。忽然,湖中三座大樓中某一棟裏忽然傳出琴聲來。
不過,這琴聲可並不悅耳,甚至可以稱之為刺耳。駱驚虹滿臉嫌惡地用手堵著耳朵,嘴裏嘟囔道:“這是哪個不開眼的,琴彈得不好就不該彈,這麽難聽就是死人都給煩得活起來了。”
魚璿璣也注意到了這琴聲,的確很不怎麽樣,像是初學者根本不懂技巧,完全用手指在琴上亂撥。不過,聽琴音傳來的方向,不像是別的地方,的確是湖中三座大樓中某處傳來。
住在這裏的人像是清荷萬俟星赫連倩三個女子從小便是接受了音律教導,不會彈出這麽難聽的曲子。司空玨擅長音律,他可以排除。司空淩這人極為在意形象,斷然不會再自己不懂琴的情況下,還當著三國權貴露醜。隕聖樓中,她跟駱驚虹都在這裏,那麽就剩下一人了——帝月赫連燼!
不過,他這是發哪樣瘋,大半夜的亂彈琴擾人清夢?
“哎呀,這不會是燼王彈的吧?”駱驚虹後知後覺地想到這個可能,滿眼的狐疑神色。
魚璿璣抿著唇,眸光閃爍不定地望著他們所居的樓閣,也不知赫連燼在打什麽主意。旁邊的駱驚虹在最初的驚訝後,倒仔細地聽了番他曲不成調的琴聲,奇怪道:“怪了怪了,這好像是鳳求凰呢,他不會是在學彈鳳求凰吧?”
鳳求凰!魚璿璣驀然感覺心裏有什麽炸開了,耳畔又聽到駱驚虹嘖嘖道:“聽說這風雅郡主心儀燼王,帝月上下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奈何燼王老是對人家不理不睬的。這回該不會是發生了什麽令他感動的事情,突然想起風雅郡主的好,要以鳳求凰表心意?”
拽著蓮花梗的手拉著肩上的黑發撫摸著,眼底冒出不善的光來,徐徐道:“風雅郡主一手建立的翼衛作戰能力不輸萬俟星手下的龍影軍,這樣的女人保不定將來會成為我們隕聖樓的大敵。她要是真成了燼王的女人,黑甲精騎有了翼衛那便是如虎添翼,放眼三國可就沒有了敵手。不行,赫連倩絕對不能嫁給赫連燼!”
“幽冥使,你給拿個主意,咱們要不要趁著這次機會把赫連倩給做了?”越想眉頭就夾得越緊,他越覺得這位風雅郡主留不得。主上的身份不宜公開,可不影響她處理事務。駱驚虹有些慶幸,好在這次是主上親自來了,否則有些事做起來束手束腳的。
魚璿璣背對著他,橘黃的燈光灑落在她黑色衣袍上,透出落寞的冷寂來。
駱驚虹隻顧著想赫連倩的事,沒注意看她,久沒聽到她說話,駱驚虹還以為她心中有顧忌怕在這裏處置了赫連倩會對隕聖樓不利,便出言勸道:“幽冥使,奪寶大會那是三國群英匯聚,生死之事從沒人保證得了。再說了,那赫連倩就是死在藏靈山莊那也是天訣的事,跟咱們隕聖樓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到時候,燼王要是為她報仇,針對的也是天訣,不是……”
“夠了!”正準備大談特談一番,冷不防地被她一聲冷喝給打斷,聽出她口中的怒氣,駱驚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自己是說錯那句話了引得她突然發脾氣。
魚璿璣赫然轉身來,渾身散著戾氣,道:“該怎麽做本座自有分寸!”
果然是怒極了,連本座都說了出來,顯然是忘了她現在的身份是隕聖樓樓主的幽冥使。對她這般突然的變化,駱驚虹驚得一愣一愣的,而魚璿璣在發泄完後直接甩袖走人,那快如閃電的速度讓他感覺她是憑空消失了般。
乖乖,主上怎麽發了這麽大的脾氣!駱驚虹瞪大眼瞧著她消失的方向暗暗抹汗,暗忖下次別太得意,時刻注意主上的臉色變化方才是保命之道。
幹冷的心田上像是突然升起了一道地火,燒的她滿心都是煙都是氣,她引以為傲的冷靜也不知哪裏去了。滿懷慍怒地走向她所居的樓閣,耳中那越發清晰的琴聲回響,瞳仁中漫出無邊黑色,她直接上了二樓推門便要進去。
“幽冥使回來了。”
對麵緊閉的大門忽然敞開,琴聲一斷,赫連燼重若暮鼓低錘的聲音傳來,她跨進門的動作一滯,冷漠道:“燼王有事?”
冷冰冰的語氣,十足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無情。赫連燼早知她秉性如此,也沒深想,勾唇笑道:“本王忽來興致,想要學琴。聽說,幽冥使撫得一手好琴,本王便厚顏求賜教。”
“本使不會!”讓她教他學琴,還彈鳳求凰?赫連燼的腦子不是遭驢子踢了就是被門縫夾了!她人已入門中,根本不想回頭看他一眼,兩手一翻就要關門。忽地,對麵用來一股勁力直直打在她兩手上,哐當一聲門扇也被衝開。
魚璿璣怒了,轉來瞪著他,冷嗤道:“燼王何意?本使不會彈琴,你便要毀了本使這邊的門扇?”
對麵房間中,赫連燼棕黑的微卷長發披散著,身上鬆垮垮地穿著件黑色絲袍,露出白玉般的胸膛,兩手放在琴上,坐在軟凳上抬首望著她,啟唇道:“看來幽冥使今夜的心情不怎麽好,倒是本王沒尋到好時候。”
被他一下發現,她心驚之後滿腹複雜,自己應該好生控製住怒火的。斜睨過他被長發半隱著的臉頰,將自己外放的怒氣收斂著,氣息稍平道:“本使累了,燼王想找找人教你彈琴可以找別人。”
“這座樓閣裏就你我二人,本王迫切地希望能早日學會彈琴,可又不好勞煩旁人,隻要請幽冥使幫忙了。”赫連燼將眼眸一垂,手指撫著琴弦,驀地抬首對上她,似笑非笑道:“莫非是本王哪裏做得不對,得罪了幽冥使,故而才不肯教本王琴?”
她清冷的眸中中射出抹寒意,麵無表情道:“燼王多慮了。”想想也對,人家想學鳳求凰關她什麽事,犯得著生氣發火麽?魚璿璣,你是不是腦子被豆腐撞了,滿腦子豆腐渣!
好不懊惱地扭過頭,她有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自己是不是妒忌了?想到此,心再度冷下來,隱在袖中的雙手幾乎要把指骨捏碎。
魚璿璣的表現,赫連燼都看在眼底,狹長的眸子裏掠過一抹疑惑,他猛然起身縱身飛了過去,落在她身後,聲音中飽含關切地道:“怎麽了?”她今夜的行為太怪異了,似在極力隱忍著什麽般,那種刻意就是他都感覺到了。
沉浸在自我思維中,連赫連燼怎麽過來的都不知道,突然聽到他近在咫尺的聲音,魚璿璣再度一驚轉過頭去,沒料到他離自己那麽近,就一轉身她的額頭便擦在他的唇上。冰涼的唇挨著微暖的肌膚,觸電般的酥麻感覺在兩人身上傳開,兩人均是一怔,瞪大眼瞧著對方。
短暫的愣滯後,魚璿璣迅速反應要退後退,赫連燼忽地一把摟住她的腰,身體一旋踏過門前的圍欄飛入自己房間,砰一聲兩邊的門扇齊齊關上,而他則抱著她坐在了琴台後麵的凳子上,雙手將她的腰緊緊箍住。
“放手!”後背抵住的身體一如既往涼得溫暖,隔著單薄的衣裳她似乎感覺到了他強有力跳動著的心髒。應該是沐浴完不久,身上的冷香味夾著蓮蕊的淺淡香味混雜,讓她腦中一片飄飄忽忽。
不是,不該是這樣的!魚璿璣的臉青白交加,轉眸來怒瞪著赫連燼。
懷中的人一靠近,那柔軟的感覺隨著淹沒的記憶,如潮湧般撲向他,赫連燼眼眸低垂嘴角輕勾,霸道地道:“不放!”
璿璣,你為何總要躲開我,即使被我抱在懷中還想著要我鬆手?你真狠心,可我卻跟你不同,我認定了就是死也不會鬆手。所以,你就乖乖地承受當初離開我,封鎖我記憶給我帶來的一切,試一試愛你如斯的我當時會是怎麽心痛。
“燼王!”魚璿璣攥緊拳頭磨牙,掙紮道:“燼王這是何意?”
“本王隻是想讓幽冥使指點下,該怎麽彈出好聽的曲子。喏,就如這首?”對她的指責,赫連燼一副很無辜的表情,身後拿起旁邊的一本樂譜,那翻開的那一頁赫然就是鳳求凰曲子的扉頁。
魚璿璣雙眸含怒地看著那雋秀的三個小字,冷意四散,臉上更是結了霜般冰冷,道:“本使說了,不會!”
她此生都不想再彈琴,當初彈《逝水》不過是因情勢之故,如今她是怎麽都不會動琴的,更別說赫連燼要她教他彈鳳求凰。
“喔,那真可惜。”赫連燼抬頭來,臉上布著遺憾道:“隕聖樓在西鄴建了六個暗樁,最大膽的是他們竟還在本王眼皮子地下晃悠,真以為能在天訣殺人放火到了帝月就什麽都不怕了……”
“燼王何必強人所難!”小臉上遍布陰雲,魚璿璣好不容易被壓住的怒氣又上了個層次,她自己都覺得已經惹了滿身的火氣。
赫連燼伸手在琴弦上彈了幾下,將得意的笑意深藏眼底,歎氣道:“本王隻是想學會彈琴,幽冥使這個模樣,感覺本王在逼你般?”
聽到這話,魚璿璣差點氣得跳起來。這死混蛋就是隻藏著尾巴的狐狸,明明就是他那隕聖樓在西鄴的六個暗樁要挾她,馬上就不要臉地說自己不近人情。好哇,她活了兩輩子,還真是第一次遇見這麽厚顏無恥的,她真想活劈了他!
“隕聖樓的勢力不弱,本王想你們也不在意那六個暗樁人的死活。罷了,待會兒本王就讓赤焰傳消息回去,讓人好好整頓下西鄴,免得什麽人都混在裏麵,要是出了什麽屠殺官員的事,到時候忙的還是本王。”將樂譜往琴上一丟,攤開手沒有半分要為難她的樣子。
腰上的束縛沒有了,他的話如撞了回音壁般在耳邊響個不停。魚璿璣知道,她沒法再跟赫連燼講理什麽的,因為這男人就是一典型的無賴。她麵色冷清,雙瞳無焦距地看著琴弦,低聲道:“好,本使教你。”說著,她就欲站起身來,一雙大手卻隨著她的動作將她的腰縛住,硬生生地將她扯下來再度坐在了他的腿上。
“本使已經答應了,燼王為何還要這般?”他不是沒了記憶麽,為何會這樣?魚璿璣幾乎快惱羞成怒了,直覺要是跟他再待下去,肯定會被他折磨瘋。
“幽冥使答應指點本王琴藝,本王欣喜不已,絕無冒犯之意。隻是這撫琴可是要手把手教的,幽冥使站在別處說又不親自教該怎麽做,那無異於紙上談兵,沒有效果。”赫連燼把臉板起來,嚴肅而認真地說著。
這是把他登徒子的行徑冠上合理的由頭,魚璿璣冷笑,違心道:“燼王說的是。”
“本王也覺得。”俊美無儔的臉上不見絲毫嬉鬧神情,滿是正經地對上她的眸子,也讓她見到了他眼中的純澈。
魚璿璣被噎,也懶得再說別的,不就是被抱著,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們之間比這樣親密的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如是安慰著自己,猛然敏感地發現,她這是在放任著赫連燼輕薄自己啊。嘴畔抿起絲苦味的笑,曾幾何時,她心底竟默許了赫連燼的親近,以至於到了後麵無論他對自己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
她想阻止,似乎一切已經偏離原來的軌道太遠,沒能把赫連燼丟開,反而將彼此的距離扯得更近。
孽緣!孽緣!孽緣!
“幽冥使在想什麽,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突然垂頭,臉頰貼著她左側涼涼的肌膚,口中噴出的熱氣撞在她脖頸上,冷熱交替的感覺讓她遊走的神智回籠,才發現赫連燼跟她靠得很近。
魚璿璣不動聲色地撇開,冷硬道:“在想如何教燼王而已。”說著,手已經搭在了琴弦上,跟他說著彈琴該有的技巧。
“右手彈弦,有手指與指背甲、指麵肉彈之別。右手的彈弦是由大指、食指、中指和名指承擔的。一般說來,大指與中指力度較強,食指與名指較弱。四指的彈弦又各分指背甲彈和指麵肉彈兩種。前者音色比較輕、薄、亮,後者音色比較重、厚、實。”
“名家有言:以指甲肉別之,輕而清者,挑摘是也;輕而濁者,抹打是也。重而清者,剔劈是也;重而濁者,勾托是也。外弦一二欲輕則用打摘,欲重則用勾剔;內弦六七欲輕則用抹挑,欲重則用劈托;中弦三四五欲輕則用抹挑,欲重則用勾剔。抹挑勾剔以取正聲,打摘劈托以取應聲,各從其下指之便也。”
說起,分別作了下兩種不同彈法的示範,果真是不同的彈奏方式所出的聲音各盡不同。赫連燼默默地注視著她的嬌靨,伸手壓在她撫琴的手背上。他突然之舉,魚璿璣顯然沒想到,如遭雷擊般就要縮回手。赫連燼怎麽放過她,長著薄繭的大手抓住滑溜的柔荑,下頜靠在她肩窩中,愜意地眯著眼道:
“幽冥使果然是深諳琴理,相信這鳳求凰本王不久後就能學會了。”
提起鳳求凰,魚璿璣神色一暗,聲音更冷:“燼王,本使是女子,你我非親非故這般抱著便是於禮不合;再者,本使此刻乃男子裝扮,若是被人看了去,還道本使與燼王有斷袖之癖。燼王要不要名聲不是本使關心的事,本使可不希望把名譽壞了。還有,燼王別忘了,你讓隕聖樓給那位姑娘帶的話,若你真的在意她,就不該對別的女子動手動腳!”
赫連燼,我想就算你記憶沒有恢複,你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可我不會這般坐以待斃!
“哦,幽冥使不提醒本王倒是忘記了還有這麽一茬兒。”赫連燼將她的手鬆開,坐直身子正色道:“璿璣的心冷得比冬日的冰還硬,就算她親眼見了別的女子與本王親近,她怕也渾不在意當做看戲般。不過,本王卻不如她冷血,這守身如玉還是要的,終是有一天她會回到本王身邊。本王也相信,她會喜歡上幹幹淨淨的本王。”
那言之鑿鑿的話落了,魚璿璣的身體突然被一扶,跟著赫連燼整個人站起來將凳子讓給她坐下。在她錯愕中,赫連燼彎下腰將那本樂譜收好,自言自語道:“本王不怕征戰沙場,可這撫琴還真是為難人了。但本王會努力彈好,將來璿璣回來,本王一遍遍地彈給她聽。讓她知道,在沒有她的日子裏,本王時時刻刻思念著她,沒有讓她的點滴離開過。”
“本王知道該怎麽彈了,幽冥使請吧。”自以為君子的男人此刻肅著臉,義正詞嚴地下逐客令,道:“夜深,孤男孤女深處一室多有不便,本王不想璿璣有所誤會!”
“燼王現在才知禮儀,若是那姑娘知道了,必然會感動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他,嘴畔卻滿是譏嘲的意味。在她沒提到璿璣前,赫連燼哪有半分為璿璣守身的樣子,她一說他馬上變臉,比女人都善變。
若今日不是她,換成別的女人,諸如帝月那位風雅郡主,他是否又會將方才的事情重演一遍?拉著別的女人彈鳳求凰,將來彈給那個無法掌握的女子聽。嗬嗬,魚璿璣,你也太天真了,那樣位高權重的男人一生中注定有無數女人相伴,你又何必去在意下一個在他懷中的人是誰。總之,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想得清楚後,她淡漠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有些人便是這般,明明沒有結果卻得一直糾纏,或許真的是哪一世相欠了。
赫連燼雙手抱胸目送著她離開,直到那兩道門扇將彼此徹底隔絕,那張冷峻的麵容上終於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原來,他的璿璣最先那麽生氣是吃醋了,現在又在吃她自己的醋,不曾想她還是個小醋壇子。可是,就算她把滿世界人都酸死了他還是喜歡。
璿璣,你現在該知道本王心裏惦記著你,而你的心卻留在別人身上,本王是什麽感受了吧。
一切,都隻是開頭。你不願意低頭,本王隻好逼著你垂首。璿璣,別怪本王,隻因太在乎了,所以本王丟不起。
你,懂麽?
夜半,寂靜無聲時,靜寂立在湖麵的樓閣裏,有人一襲黑衣將自己與黑夜融合,無聲地踏入湖畔的林中,朝著藏靈山莊正廳那邊潛去。魚璿璣黑衣金麵,抱手站在飛簷之上,看著那些如蝙蝠般消失無痕的人,嘴畔抿出一線嘲諷。
藏寶圖如此重要的東西在手中,丁勇若不細心安排,不等到奪寶大會整個山莊都將被屠戮。今日住進來的哪個不是三國中的翹楚,對藏寶圖的爭奪之心更強於江湖草莽,藏靈山莊內早已被布置得危機四伏。這些個平時聰明的人怎麽都跟犯傻了般,競相去探險?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隻是,她真要跟赫連燼去一探藏靈山莊的究竟?比起半夜吹冷風摸機關,她覺得還是蒙在被子中睡覺更好。而且她今天見了赫連燼之後便狀況頻發,心裏覺得還是不要跟他再有接觸的好。
她蹙眉思忖著,耳畔忽來一縷清音。“本王讓幽冥使久等了。”
“你確定今夜要夜探藏靈山莊?”星輝下,她金色的麵具泛著柔光,似月夜下被塵埃掩住的金礫。緊身黑裳勾勒出曼妙身姿,衣角掀動如黑影展翅,孤高絕立。
赫連燼站在她身後,流光暗綢製成的黑袍映襯著輝光,自生黑珍珠般流轉光彩,獵獵風起似懸掛城頭的旌旗般,代表著王者的無往不利。滿頭黑發被束起,端端若瓊,麵冠如玉,誰道不是謙謙君子自有貴胄之氣。夜色下,雙瞳渾然成了墨黑的顏色,瞅著她單薄而筆直的身軀,赫連燼嘴邊滿是笑意,說:“本王覺得今夜星光漫漫,正是風月好時機。”
“燼王慢賞,本使不奉陪了。”搞了半天,這男人不過是要她陪著賞星星的,她才沒心思理會他。
“哎,答應的事豈可不算數?”赫連燼一把抓住她的手,無處不透著冰涼的手掌反手於她十指相扣,揶揄道:“雖然你是女子,不用遵守什麽君子之約,可你還是隕聖樓的幽冥使。”
魚璿璣羞惱地甩手,卻怎麽也甩不掉他,墨玉瞳噙著寒光,怒道:“本使車馬勞頓,想回屋休息,還請燼王放手。”
“你可以躺在這裏休息,這樣也能陪著本王,就不算你失信。”他指尖的涼意在她手背上泛濫,那種溫度冷得她微蹙眉,魚璿璣很快平複心境,思忖幾下,不解地道:
“你還是要去查藏靈山莊?”
她問出這話,赫連燼頰上的笑意更甚,如春天到來的刹那百花齊齊開放,美得令人炫目。將她拉進點,垂首貼在她耳際,赫連燼充滿蠱惑的聲音裏滿滿的溫柔,道:“果然,這天下是你最懂本王。”
“燼王說笑了。”這麽近的距離,隻是一句普通的話卻被他變得很是曖昧。魚璿璣不適地別開臉,麵具下的臉不由地泛了桃色。這世上,不止是美女能傾國傾城,就是美男子也可在轉瞬間毀掉半壁江山。還是那話說得好,美色誤人。
“本使不走,請燼王放手,待會兒本使自然會陪燼王前去。”
“這才對。”有了她的承諾,赫連燼也沒有再為難她,將手鬆開坐下,雙手做枕身體往後一靠躺在了屋瓦上,那雙如星子般也亮著光彩的雙瞳盯著天上的星辰,問道:“聽說你們隕聖樓有個潛龍閣,下麵有很多能人異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囊括?”
魚璿璣在他附近坐下也如他般靠了上去,淡聲道:“燼王對我隕聖樓的事知道得這般詳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我樓中人。”
她這麽說就是有了,赫連燼笑了笑,道:“本王對你們隕聖樓確實感興趣,很想將你們收為己用。但暫時呢,本王想問問你,天下九星,不知潛龍閣中的異人可看出是哪九人?”
“本使沒過問過此事。”這話不算全假,當天族預言出來後,她想過會是哪九人會左右將來的局勢發展,卻沒找人算過。但約莫地還是能猜出幾個人來,畢竟他們都是三國中龍章鳳姿之輩。
“那你猜猜看。”好像多年沒見的老朋友聊天,說得隨意而簡單。
“三座樓閣中的人,個個都不是池中之物。”平心而論,諸如司空玨、司空淩、萬俟星、赫連倩還有赫連燼這些人,哪個沒有手段心機,他們的高位除了與生俱來的一分,其餘都是自己拚死爭搏而來。
當然,赫連倩是個意外。她的父兄都極為疼愛她,相對而言經受的苦難要少得多,沒有司空淩和萬俟星的戰戰兢兢,沒有司空玨的被人仇視,更沒赫連燼的接踵磨折。可一個女子能有她這樣的成就,也是非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欣賞赫連倩的,卻也不能抵了自己想殺她的心。
她猜,赫連倩有朝一日知道了她真實的身份,必然會對她下死手,一如當初的布局。
“這其中是否也包括了你?”赫連燼揚眉,微微側過來的頭看著她發亮的雙眸,心底蕩開層層溫柔繾綣來。若是日後都能這般靜下來,他相信自己未來的生活會很幸福,而這一切,都取自於她。
“燼王日後就知道了。”天定的九星她無法完全堪破,可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她的存在必將在殞荒大陸的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將來,九星之奪,她定然也在其中。可惜,赫連燼無法看破這點與她糾纏不清。若知道將來會成為死敵,他應該不會像現在這般吧。
未來?能活著,對她而言就是未來!
“你說,我們什麽時候動身才是最佳時刻?”他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轉而說起了別的事。“無論天訣桐封王、十皇子還是星池大公主及風雅郡主,他們都是絕頂聰慧之人,必然早就將丁勇的心思揣摩了通透。有人從他們的屋中出來,暗中監視的人必定以為那是派出去的探子,緊跟欲找機會而除之。卻不想,那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明棋將他們牽製。真正的探子,早就被安排進去了。”
“也幸虧得他們把人都引走了,我們在這裏說話才能自由。”他眯著眼,假意地笑了笑,眼底盡是冰寒。“本王的人說,藏靈山莊的機關非同尋常,幽冥使擔不擔心自己的小命?”
魚璿璣冷哼,道:“本使不過是個小人物,有大名鼎鼎的戰神陪葬,有何可懼!”
“妙!”赫連燼低聲笑了,那輕快的聲音顯示著主人此刻心情好得不行。瞅著她麵無表情的臉,似真似假地道:“若我們兩人隻有一個能活著,本王把你弄死,然後再給你陪葬,如何?”
“瘋子!”狠狠地剜他一眼,感覺自己心律不齊了。
“哈哈,本王的確是瘋子,璿璣。”他失笑地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下頜,忽而又道:“瞧,本王又犯糊塗了,你哪裏是璿璣。你放心,要死都是你去死,本王要活著跟璿璣長長久久恩恩愛愛,讓她給本王生一窩孩子……”
聽他說話,心裏忽上忽下的,卻又忍不住滿頭黑線,這廝不會真的腦子出啥問題了吧,顛三倒四的!算了,自己還是離他遠些。坐起身來,就要下去回房間。赫連燼也跟著起來,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魚璿璣沒好氣地甩了冷臉,赫連燼已經縱身飛入那邊林子,那速度怕是三國中人都望塵莫及的。為避免落下,她也很快地追了去。趕上前去,赫連燼竟停在地上等她,魚璿璣臉色一陣窘迫,好在夜色深的能把她的神情都掩蓋了。
兩人終是沒有說話,避開來來回回巡視的莊丁,進入山莊內的重要場所。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這防衛不亞於皇宮裏出現了賊。兩兩眸光交匯,把書房和很多地方都尋了個遍,還是沒找到藏寶圖的蹤跡。
前方一對巡衛經過,兩人迅速地避入假山石中,待人走開後,赫連燼將手放在假山一角,饒有興味地道:“本王早就想,藏寶圖不該放在剛才去的那些地方,還真是不在。”
“燼王莫非是無聊了,耍著本使玩兒呢!”魚璿璣語含怒氣嘲諷道,她也知丁勇不會把藏寶圖放在那些顯眼的位置,本以為赫連燼去那裏是認為丁勇反其道而行之,卻不想人家是帶她兜圈兒呢!
“本王……”他才說出兩字,所站的地方突然裂開,身體不受控製下下垂。沒想自救,一把拽住魚璿璣的腳踝將她給扯了下來。赫連燼掉得突然,魚璿璣也是猝不及防被他拉下去,她一墜下去裂口的方向忽然地合上。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內,赫連燼一手抱住她的腰,右手抽出腰間的軟劍,犀利的風刃四卷,入耳聽到的卻是劍刃砍在銅牆鐵壁上的刺耳聲音。接著濺出的火花,兩人也將這裏看了清楚,竟是精鋼所鑄的鐵井。
很快,兩人穩穩地落地,魚璿璣揚手一把將赫連燼推開,冷嗤道:“燼王還真不忘記要死也要找墊背的事情。”
“條件反射。”赫連燼直言不諱,從懷中掏出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亮將黑漆的空間照亮,這裏果真是個四四方方的鐵牢。魚璿璣知道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仔細地打量著這地方,眼底出現了一抹憂色。
這地乃是密閉環境,若不早些出去,兩個人就算有再高強的武功都會被悶死。
“四壁光滑無法攀登,頂部用了十層精鐵鋼板,無法用內力震碎。”將軟劍收在腰上,拿夜明珠在周邊晃了幾晃,眉宇間沒有身陷危險的擔憂,反而閑適得如觀花賞園般。“你會陪著本王死在這裏。”
“本使沒空跟你死一起。”想起他拉自己的那一幕魚璿璣就有氣,還真把自己拉給他陪葬來了。可惜,她可不想死,更不想跟他死在一起。她記得機關術書中提到過這種陷阱機關,一般來說,為了防止自己人掉入這內部是有自救的機關的。可這機關在哪兒,她就得好好找找了。雙手貼著牆壁,手指微曲輕叩上去。
赫連燼依靠在牆邊,整暇以待看著她的自救,眸底彌漫著不易窺測到的寵溺。
幾扣之下,她還真發現了不同,有一麵牆的半截牆壁聲音比其他地方要清脆些,也就是說那裏鐵板比較薄,機關應該在那處。魚璿璣心中一喜,細看牆麵發現有個地方要比尋常地方顯得光亮。將手靠近,對上那地方一敲。
嘩啦——
的確有地方打開了,可不是頭頂而是他們站著的腳下。瞬間失去了站腳的地方,兩人慣性地往前一撲直直墜落下去。赫連燼心頭一驚,舉著夜明珠一手將魚璿璣抱緊,緊張問道:“你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沒把出路的機關打開,反而掉入了另外一個陷阱中,魚璿璣臉色難看地抓在他腰上,等著兩人落在地上。
入眼,不再是精鋼鑄就的鐵井,而是條山地通道,四麵都是突兀的山石,山洞甬道也很大。兩人狐疑的目光一相接觸,都是同一個意思,去看看。魚璿璣朝他點頭,赫連燼便拿著夜明珠抽出軟劍走在最前麵。
這山洞中並沒有什麽生人或是什麽動物的氣息,死氣沉沉的,也不知這是用來幹什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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