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溫情地獄

這段時間柳暮歌身體裏的毒素蔓延,僅靠天山雪蓮已經完全不能壓製。而自從生病以後以往嬌縱的暮歌郡主就變的格外小心翼翼,也很黏著莫寒。

每當看到心愛的女孩一臉小心的模樣,莫寒心中都瑟瑟發疼。誰也不知道柳暮歌當日赴宴究竟遭遇了什麽,人們隻看到了向來淡漠的恭王府小王爺抱著渾身是血的柳暮歌,冰冷的臉上爆發出的驚人怒意。

望著躺在床上沉睡著的女孩,莫寒微微一笑,原本冷漠的麵容換上了一派柔情,他輕柔的撫了撫柳暮歌白皙的麵頰,“暮歌,我會讓你恢複的,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會保全你。”

走出柳暮歌的居所時,莫寒才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都沒有去看過莫蓮了,心下有幾分想念,不知道那個清秀羸弱的少年如今怎麽樣了,

這樣想著,身體卻先做出了抉擇,帶著他來到了映蓮居,還沒有進入映蓮居之時,斷斷續續的琴音就傳了過來。循著斷斷續續的琴音,莫寒於涼亭之中尋到了莫蓮單薄的身影。

照例是一襲水色青衣,寬大的衣袖隨著風漂浮著,白玉般的手緩緩的波動著琴弦,如若不是因為那不甚連貫的琴音,莫寒真就要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天外飛仙了。

雖然,莫蓮是一舞傾國的上京第一舞姬,但是,莫寒不得不承認他的琴技實在是不怎麽高明。時斷時續的琴音,有時候甚至還會聽見琴弦緊繃時發出的顫音。

莫寒望著眼前的莫蓮嘴角勾起了一絲淺笑,待到彈完這首曲子,莫蓮方才看到了靜立在一旁嘴角含笑的莫寒。

少年驚訝的站起了身,臉上似乎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然而,還未等到他開口,莫寒便笑道,“琴藝高超,一曲醉人的美人繚亂竟然還有如此笨拙的弟子,若不是我親耳所聞,還真是不敢相信呢。”

玩笑一般的語氣,也讓莫蓮緊繃的心瞬間放鬆,聽出了莫寒口中的調笑。白皙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緋紅,莫蓮輕聲說,“除了在舞蹈方麵我還略知一二,其他的地方我實在是一竅不通。

枉費繚亂那麽細心的教我,到如今我卻是連他的皮毛都沒有學會。”

莫寒湊上前去,臉上的笑容未褪,貼近了莫蓮的身側,伏在他的耳際低聲說,“如此,讓我來教你可好?”

看到少年慌亂的點頭,以及蜿蜒到耳際的紅暈,莫寒的心情大好。

他和莫蓮並排坐在了涼亭的長椅上,方才問道,“莫蓮,你剛剛彈的是什麽?”

莫蓮的麵色微紅,半晌才窘迫的答出,“這是繚亂所譜寫的一曲《離人淚》,我實在沒有彈琴的天賦,即使是繚亂經常彈奏的那曲《廣陵散》我都彈不來,唯一能入耳的也就隻有這首《離人淚了》。”

對於莫蓮的話,莫寒是了然的。《廣陵散》雖然極富意境,但曲子頗長,如果沒有深厚的功力,是彈不出那種結構龐大,氣勢磅礴的。

不要說莫蓮這個曲不成音的半吊子,就算是一般的琴師都難以彈奏出《廣陵散》。不過,莫寒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首《離人淚》,雖然,莫蓮的彈奏的絕對稱不上好,但是僅從那時斷時續的曲調中就能感覺到其中隱藏的悲傷落寞。

實在難以相像那個妖嬈無雙的美人繚亂,會作出這樣悲傷的樂章。

莫寒微微一笑握住了莫蓮的手道,“一曲《廣陵散》我是彈不來的,但是幼時也曾和暮歌一起學習琴藝,一曲《鳳求凰》倒還是使得的。”

說罷,莫寒白玉般的手指輕輕的波動琴弦,優美的琴音從他的指尖傾瀉,美麗的映蓮居飄揚

著琴瑟之音,悠揚清澈,第一小節結束,宛如鳳凰梳理華羽,輕柔綺麗。到了第二節琴聲低沉了起來如同在雲間低語;琴音飄渺融入了夏風之中驅散了不斷襲來的燥熱,到了最後一節,平緩的琴音突然激烈了起來,猶如鳳凰展翅高飛的傲然……

一曲《鳳求凰》久久的縈繞在了莫蓮心間,再也揮之不去。

平心而論,莫寒的琴技雖佳,但卻是無論任何也比不上身為上京第一琴師的美人繚亂的。可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此時的莫蓮就是覺得便是再動聽仙樂也及不上莫寒的一曲《鳳求凰》。

莫寒看著莫蓮驚訝的小臉,心下一動下手捏了一捏,果然是如同想象中的那般柔軟。

望著莫蓮越發窘迫的臉,莫寒倒也不再說什麽,隻是輕笑了一聲便開始教莫蓮彈奏《鳳求凰》。

莫寒喜靜,所以即便是幼時偶爾陪伴柳暮歌去學習琴藝,他的琴技也遠比活潑好動的柳暮歌要強上許多,然就資質而言莫蓮倒是能和那個暮歌郡主打個平手。

看著莫蓮笨拙的撥弄著琴弦彈奏著樂章之時,莫寒冰冷的麵上露出了顯見的溫情,那樣的情感滑的太快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端來糕點的含笑在幾步之遙中靜靜的看著眼前琴瑟和諧的美好景色,微笑的退了出去。

夏日的陽光輕柔的打了下來,猶如鍍上了一層美麗的金邊。

莫蓮抬頭看著莫寒近在咫尺的俊顏,蒼白的小臉上劃過幸福的微笑,短暫卻是絕美。

莫寒看著莫蓮出神的小臉,敲了敲他的頭道,“你有認真在聽嗎?”

莫蓮愣住了,雪白如玉的小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他的聲音細如蚊蠅,“對,對不起。”

莫寒笑了笑,“有什麽好抱歉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莫蓮原本就紅透的臉這下都能夠煮蛋了,連小巧的耳垂都變的火一般的紅豔。

因為莫寒的話,莫蓮猛地點頭,差點沒把那顆漂亮的頭顱從形狀秀美的頸間給晃下來。

莫寒看著窘迫的莫蓮,輕笑出聲,出手撫了撫琴弦道,“這個古琴的聲音沉悶,等明日我在給你送把好琴。”

莫蓮連忙搖起了頭,臉上的紅暈又增加了幾分,他的聲音依舊是怯怯的,“這把琴就很好了,我的琴藝拙劣,那裏還配得上那些個好琴啊。”

將頭垂的低低的莫蓮的聲音低到近乎虛無,“其實,這樣的生活,我很滿意。”

莫寒的唇邊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他溫柔的挽起了莫蓮的手,輕輕的說,“時間不早了咱們去用膳吧。”

莫蓮像是不敢相信般瞪圓了一雙碧色鳳目,半晌才點了點頭跟隨莫寒走進了屋內。

因為有上次琴瑟和諧的靜謐,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了好轉,莫蓮的身體雖然急轉直下,但是他臉上的笑靨倒是越發的燦爛了。

對於這樣的情形,莫蓮和莫寒顯然都很滿意。然而,越是美好的東西就越發顯得不真實,這樣的日子太美,美的就如同在夢中走過。所以,它碎的也快,輕輕一碰便散落成灰。

這天崔貴妃又一次派宮人來到恭王府傳喚柳暮歌,但是照例還是被莫寒擋了回來。

可是,蒼老的宮人帶著一臉神秘莫測的詭異,他對莫寒說,“還請小王爺謹言慎行,因為娘娘這次傳召可是非比尋常的,因為它關係到暮歌郡主的性命哪……”

莫寒聽完麵上一僵,猶豫了一會,他還是來到了莫蓮的映蓮居。因為藥物的侵蝕,莫蓮的身體早已不如從前,連應付那些達官顯貴的時間都減少了許多。

這會的莫蓮還躺在床上,昨天剛剛赴宴回來。如今他的身體已經不能負擔整夜的跳舞,所以,每次都要過了好久才能恢複元氣。

看到莫蓮蒼白的倦容,莫寒的麵色一僵,他的手撫上莫蓮光滑的額間,似乎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溫熱,莫蓮睜開了朦朧的睡眼,正對上了莫寒清冷的丹鳳。

見莫蓮醒來,莫寒張了張口,然而想說的話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隻是伸長了手臂,將手中的藥丸遞給了莫蓮。

莫蓮的視線還有些模糊,定了定神方才看清莫寒手中的‘易顏’,莫蓮了然般的笑了笑,輕柔的接過‘易顏’並沒有說話。安靜淡然的就像一個不會哭鬧的玩偶娃娃。

莫寒想說些什麽,可是想說的話梗在喉間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一字。

莫蓮起身,走到屏風之後,當他從屏障中走出來後,已經全然變了樣子。一襲俏麗粉衫,豔麗的小臉漣著明媚的春色,當真是十分春色七分在此。

然而莫寒卻怎麽也不敢在直視眼前的莫蓮,他不明白眼下滋生的情感名為何物,隻是打從心底不想看見莫蓮這樣的笑容,那真的非常的刺眼。

“不要笑了。”

嚴厲的一聲,募得撕破了莫蓮微笑的麵具,莫寒的目光冰冷,冰冰冷冷的告訴他,不要用暮歌的臉這樣笑。

莫蓮的臉顯得有些黯然,是啊,現在的自己一定帶著那個女子的臉笑的異常難看吧……

剛出了恭王府莫蓮就感覺奇怪,這次莫寒並沒有向往常一樣將他送上馬車,而是牽著他的手進入了馬車內,舉止溫柔,就如同是在麵對自己最心愛的人,傾注了最高等的愛意一般。

莫蓮苦笑,他知道這樣的深情都是他向那個女子借來的,是他的求不得,要不到。

恭王府的馬車很快就到達了皇宮,這次引路的太監沒有帶兩人去崔貴妃的寢殿,而是一路帶著莫寒和莫蓮走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最後進入了一個小小的密室。

身著一襲繁複衣裙的女子,抬起美目笑的嫵媚異常,遮掩不住的歲月痕跡被厚重的胭脂遮掩住了,顯現出了病態的蒼白。

看著正扶著莫蓮的莫寒,華服女子笑道,“都說暮歌郡主是恭小王爺的心頭寶,我看果然是不假。本宮三番五次都請不到暮歌郡主,現在唯有以那個東西相脅,才能見到暮歌郡主一麵啊。”

莫寒冰冷的鳳目一掃,淡淡的答道,“娘娘多慮了,前些時日,家妹的身體不好,因此耽擱了來向娘娘請安的時間。今個莫寒特攜家妹給貴妃娘娘請罪。”

莫寒的話本是沒什麽問題的,怪就怪在莫寒的語氣,高傲且不屑。

崔貴妃的臉色一變,她咬緊了自己的紅唇。但是,崔貴妃到底是長在後宮的女子,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輕聲笑道,“好個莫寒!既然你如此誠心,那麽本宮就把那個交與你好了。”

莫寒冰冷的眼裏閃過一絲欣喜,“謝娘娘賞賜了。”

“且慢。”崔貴妃臉上的笑意更深,她溫柔的說,“恭小王爺自然是知道,這東西可是個稀罕物。小王爺那麽寵愛暮歌郡主,自然是請那位神醫看過了。否則小王爺也不會急著利用倚翠樓的舞姬去取得那些個醫療聖物,恭小王爺你這一箭雙雕的本事,可是連本宮都自歎弗如。”

崔貴妃三言兩語就道出了莫寒的近日所為,莫寒握緊了拳聲音低沉,“如此,娘娘到底是要什麽呢?隻要是莫寒能做到的,莫寒絕對不會推辭。”

“很簡單啊。”

崔貴妃眯起了那雙嫵媚的眼睛,臉上的笑意更深,“這件事對恭小王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呢。”崔貴妃輕輕拍了拍手大群宮人走了進來,最後的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個火盆,燃燒著的炭火在夏日裏顯得異常的燥熱。

崔貴妃伸出了纖纖玉指,勾起了一塊烙鐵,鮮紅的烙鐵上赫然顯出了一個小小的‘賤’字,顯然是那些個王公貴族給奴隸烙下的印記。

“恭小王爺,你看暮歌郡主的臉那麽漂亮,若是印上這個豈不是錦上添花?”

女子的笑容燦爛,莫寒的臉色變的更加陰沉,銳利的眼睛幾乎隨時都能洞穿那個笑容燦爛的貴妃娘娘。

“恭小王爺,本宮也不為難你。其實決定權還是在你身上。是要暮歌郡主這幅花容月貌,還是要暮歌郡主的命呢?”

莫寒的手指深深的陷入了肉中而不自知,良久,他低聲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比暮歌的生命來到重要。”

淡淡的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莫蓮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莫寒從崔貴妃的手中接過了烙鐵,他一步一步的走進了莫蓮。少年的身體微微顫抖,烏黑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水霧一般飛散開來。

一瞬間,莫寒仿佛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一臉悲哀的表情,手下一頓,動作有了遲疑,卻在聽到崔貴妃威脅似的輕咳之後恢複了神智。

他的手輕柔的撫上莫蓮的麵容,白皙的肌膚細致而柔軟。麵上卻是少有的慌亂與恐懼,貝齒緊抵著小唇,卻因為莫寒的囑咐而不敢發出聲來,隻能小聲嗚咽著,如同一隻受盡傷害的小獸。

莫寒冰冷的麵容展開了溫柔的漣漪。他的聲音溫柔的如同三月最柔軟的春風,“沒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在這這安撫性的低語下,莫蓮閉上了眼睛,卻沒有看見莫寒麵上閃過的一絲冰冷。

茲———

其實,烙鐵印在身上的聲音很輕很輕,就隻有那麽一下就結束了……

完全的,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