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聽了皇上那話,柳蔓月挑起眉角,似笑非笑的瞧著他:“皇上可是說笑呢,妾不吃它就死了,人家正等著它再多活半年的功夫呢。”

“為何昨晚上得了之後不吃?”皇上直盯著她問道。

“離該服這藥的時候還差著一個月呢,想來閣裏頭亦是怕會出何紕漏,這才早巴巴的送了過來,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皇上仍盯著她那雙眼:“為何要拿給朕瞧?就不怕朕扣下不給你?”

柳蔓月不解,眨了眨眼睛,頭微歪著:“為何皇上要扣下?莫非怕妾跑了不成?”

皇上淡淡一笑,把那丸藥收回掌心,另一隻手又將盒子二層打開,瞧著那粒紅色小小丸藥,不禁一聲冷笑:“想叫朕生了兒子給他們養活?這主意打的倒是正呢。”

柳蔓月亦瞧向那粒丹藥,心中輕歎了一聲。皇上已知此事,便是到時伺候的人不是自己,怕也會叫人送過湯藥去,不留孽種吧?自己這四人,在小皇帝的心中,怕是還沒那路邊花草幹淨呢。

忽的,皇上站了起來,拿著那粒丹藥走到亭子邊兒上,似是想要丟掉,忽一轉念,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又走了回來。

“皇上不丟?”柳蔓月奇道。

“丟了你這個,那邊還有三個呢。”皇上淡淡一笑,把那上頭一層再蓋了回去,又把直捏在手裏的那顆駐顏丹放了回去,蓋好蓋子,將這一個盒子直接收回了懷裏,道,“這藥,先在朕這處放些時日,想來柳美人亦不會著急吧?”

柳蔓月心中一愣,朝皇上瞧去。他扣留自己的丹藥要做什麽?莫非是想瞧瞧那毒發的樣子?還是拿這藥轄製自己?可自己這命好歹也是被他攥進了手心裏麵,他想叫自己死,便是他不動手,隻消放出去些個風聲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呢。他留那藥又有何用?

“莫非柳美人怕朕不還你了不成?”皇上見她似是發愣,遂又問道。

柳蔓月忽的一笑,抬手掩口:“大不了便是一死罷了,妾身哪裏會怕皇上不還給我?”人總生在世,總有一死,不過早些晚些罷了。若他扣著藥不給……倒也罷,左右不過一命。

那眼中,既無憤恨,亦無黯然恐慌,就似她真不拿那命當回事似的,心中又是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若是有朝一日,朕破了那閣,得了你們身上那毒的解藥呢?”

柳蔓月揚揚眉毛,歪頭瞧著外頭那天空,思索了會子:“到時還望皇上能放妾身出宮轉轉,妾自小除了閣中,再沒去過旁處,便是上京路中,亦沒見過外頭風光,若是能有那一日,得以四處走走瞧瞧才是最好呢……”

她便似那鳥兒一般,就如那日,隻一步,便敢跨出那懸崖之外……總覺著,若是那日未曾伸手拉她,指不定她便能背身雙翅,海闊天空憑她飛去……

心下正自出神,忽又聽她簇眉自語道:“這個不好,走那麽多的路還不累死?還是舒舒坦坦的弄上一大堆的鵝絨墊子鋪它個一屋一地,每日睡到自然醒最好!”

心內一陣啞然,皇上搖了搖頭,朝那吊橋處走著,路過她身邊兒時抬手在她頭上一敲:“你這身子懶骨頭,合該哪日睡了便不再起來。”

“能睡死最好,又不受罪、又輕生,還舒坦,這般的死法,妾身可是求之不得呢。”

藥被小皇帝拿走了……罷了,拿都拿了。要是他不想還給自己,真叫自己毒發身亡的話……嗯,反正自己已經告訴他上回自己服藥的日子了,要是他那日真個不想給自己解藥,那幹脆自己爬上那崖去,由打上頭一跳,反倒落個幹淨,可不比那噬骨之痛要強上許多?。

想清楚了,日子自沒那般難熬。

每日早上去小皇帝那裏,跟他一同打著幌子或上山,或留在聽雨閣中。下午回來好生休息,倒是自在得緊呢。

原本早先因著那回被小皇帝留飯,柳蔓月還當自己會暗中吃那三女的虧呢,卻沒想到,小皇帝戰鬥力太強,他一個人竟折騰的那三個都快爬不起來了,除了偶爾見麵被酸上兩句,那三個,竟連點排頭都沒找過自己的。

再加上離著中秋近了些,這會子三女的心思全被那八月十五賞月的事兒給勾去了,哪裏還惦記得著柳蔓月?

便是打擊得吐了血的減蘭,也少不得拿出全副心思,隻求能爬上龍床上方能不負閣主的期待呢——這般的期待,也未免太過變態些了。

太後幾是日日接見大臣,已是多日未曾召見過四女了。這日傍晚用罷了晚膳,和頤殿裏的太監宮女出動,來這四處宣人覲見。

白雪扶著柳蔓月出了院門,抬頭正瞧見玉簟秋、玉簟涼姐妹二人各帶著個宮女正站在那處,想也是剛剛出來。這裏柳蔓月剛跟那二人見了禮,站定,那邊便瞧見一身神女扮相的減蘭,一臉的淡然,帶身邊兒的解紅一同走了過來。

四人跟在太後處的宮女太監當中,一總朝那和頤殿行去。

柳蔓月人在第三個,抬眼瞧著前頭的玉簟涼,可憐這玉簟涼,是真心被那小皇帝變著法的折騰。雖沒直接折騰她什麽,可適才這一細瞧,人黑了,也瘦了,臉上更是難掩疲憊之情。便是那玉簟秋同減蘭二人,瞧著亦是憔悴了許多。

這一翻比較下來,反到是自己成日家吃的飽睡的好的,竟是最滋潤的那個。

一行人趁著夜色匆匆而行,沒多會子便到了太後的和頤殿中。入了正室,正瞧見除了那太後之外,朱太妃亦是坐在邊上,一臉笑盈盈的模樣,向四女打量過來。

四女忙俯身下拜,口中問安,等得了上頭的話才敢起身。

“別瞧隻多了這四個,到底比往年熱鬧多了呢!”

朱太妃笑眯眯的瞧著下頭那四女,朝太後那裏微傾著身子,“這四個丫頭每瞧一回,竟覺著便俊了一回呢!”

四人皆默默低頭,四個人裏頭,瘦了三個,黑了一個,病了兩個……除了成日家好吃好睡好歇著的柳蔓月外,那三個均不同程度的損傷到了外形,哪能一回俊似一回?

三女心中暗怨了一句:這太妃眼色也太差了些吧!

隻柳蔓月,那頭低得比旁人更低些,生恐那三個回過味兒來,再想起自己是唯一一個毫發無傷的,再忽的想起找自己麻煩來。

太後微微點頭,半睜不睜的眼睛掃了下頭四人一圈兒,方慢慢說道:“後日便是八月十五了,正是一年一度團圓的日子。往常都是我們兩個老的陪著那個淘氣得不成話的孩子,今年倒是熱鬧了些個,有你們四人陪著解解悶兒。”

四女再次微微垂頭,忙道:“這是妾的本分。”

“八月十五,乃是‘團圓’節……”太後特特咬重那“團圓”二字,這廳裏的哪個不是人精?自是一聽便清楚太後的意思了,“你們回去好生準備準備,待到後日宮宴上麵兒經心仔細點子。難得的佳節,這上上下下,許都多少會喝點子酒助興……”

朱太妃湊趣道:“可不是呢,聽已送來上好的螃蟹黃酒,今年啊,姐姐可得多吃上幾杯才好呢。”

二人一說一回的,這廳裏人雖少,倒顯得熱鬧無比。

說著,朱太妃又歎了口氣,那細長的眼睛在下頭側坐著的四女身上一掃,又歎了口氣,方笑道:“今年呐,還不是最熱鬧的,等年底選秀的秀女進了京,來年皇上再大婚,明年的八月十五,那才是真真熱鬧呢!”

四女聽了,心內皆是一緊,除柳蔓月外,另外三個臉色都不大好老看的。

太後亦點了點頭,也歎了口氣:“明年還好,不過是皇上後宮充實些個,哀家隻盼著再過一年,後宮便能聽著添嗣的信兒才是最好的呢!”

三個女子手中的帕子險些擰斷了,臉上麵沉如水。柳蔓月低著頭,越發覺得這和頤殿裏頭太難熬人了,早些散去才是最好的。

可上頭那二位哪是自己能左右的?說說笑笑,好似把這四女直當是陪她二老來聊天的了,下頭那四個,還得強顏歡笑的湊趣說話兒,真叫人心如刀割,一個個隻恨得險些咬斷了牙齒。

說了半天話兒,太後總算是放人了,四個跟來的宮女扶著自家的主子,四人出門告退,一個個臉上看著都似無甚,直回了自家那院子裏頭,臉上才都掛上了寒冰。

不管那人如何目不識丁、禍害、淺薄、叫人生厭、不解風情,那人也是一國之君!是這大恒的國主!

既然入了這個宮門兒,那便生是這小皇帝的人,死嘛……若是暗中左右了那小皇帝,死後閣主必會令己等升入仙班!不過受一世的苦,後頭等著的尚有享受不盡的安逸舒暢長生不老!

“主子……可要翻翻後日宴上要穿的衣裳?”扶著柳蔓月進了門兒,白雪便見她一屁股坐在梳妝台前頭拆著頭上的簪子釵子,眼見著就是一副想上床歇息的模樣,不由得心下起了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