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瑩白香跟著柳蔓月回了屋,白瑩詫異的看了柳蔓月幾眼,心裏頭那些個想頭還沒轉明白,就聽她吩咐:“收拾些個不起眼兒的衣裳,能穿出宮的那種,連皇上同我的、還有你們能穿的一並收拾了。我記得那邊屋子裏頭放的便是,這會子小珠子小安子都不在,隻能咱信自己動手。旁的那些個值錢的大物件一並不要,莫貪圖那些。”

自己頭上戴的有金簪玉釵,所幸自己過來時為著不打眼,戴的用的都是最尋常的,便是一時出了宮,拿著典當也不起眼。皇上既說那崖上收著有銀票金薄想必夠用,一會兒去時翻出來都帶著就是了。

白瑩一邊收拾著,一邊再朝柳蔓月瞧去,見她隻定定站在窗邊兒,木著張臉看著外頭,眉頭微蹙起,卻絲毫不驚慌,心中不由得訝然。伺候了小一年了,隻當把她已看透看明白了,哪知,自己分明還不明白!

這些事哪裏是尋常女子能想得到的?若換了旁人,隻怕這會子都已嚇傻了吧!也怪道能入了皇上的眼呢。

東西收拾妥當,就聽著下頭亂成一團,柳蔓月起了身,幾步走到門口,就聽著下頭孫得隆那裏聲兒都變了的喊著皇上,心中一緊,也不顧及其它,抬腿就下了樓去。

那人伏在地上,背上、身上盡是血,兩眼閉著,麵色慘白一片。柳蔓月隻覺著心在朝下沉著,兩腿發軟,硬撐著才走到了他身邊兒,蹲了下去,定定的看著他。

似是覺出人來,本一直半昏著的皇上,這會兒卻微微張開了點子眼,麵前那人麵如桃花,此時卻半分笑意皆無,又覺著時遠時近,想要伸手摸摸,偏又碰不著。

一隻小手攥住了自己的手,就似平素一般的柔若無骨,耳中隻聽著那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響在耳邊兒。

“外頭是何情形?可是有人殺進來了?”

趙統領又是一愣,本見她下來,護衛隻敢低頭,不敢朝她瞧去,這會兒見問忙應道:“這火起的不對,有人殺了進來,隻是離的遠了,都在園子外頭圍著,怕是……”

“從秘道走。”柳蔓月自己覺著聲中發顫,外人卻絲毫聽不出來,她這會兒說起話來竟絲毫不猶豫,“人分成幾分兒,宮中可有能藏人的所在?”

“有!”趙統領忙道,“各處都有,隻是尋常人不知道,都是些個暗室,在地底下,也不怕火燒!”

“那便好,他們敢來,定是有所依仗,改朝換代倒不至於,既然有兩個快生了的,定不會真真把宮裏殺個幹淨。”柳蔓月鬆了口氣,“叫那些平素不起眼的留在宮中,再派兩個人去我那邊兒,讓小太監們、嬤嬤們一總藏好,事後裝著什麽都不知道,若要他們進京,便進京。咱們從秘道走,上臨絕崖。”

“上崖?”連趙統領並不知道那崖上的秘道。平素隻當皇上喜歡那裏,才時常過去。

“崖上有出園子的秘道,咱們從那處出去。”說罷,一轉頭,朝孫得隆問道,“孫公公,東西可備好了?”

“好了!好了!”一群大男人……再加上一群半拉男人,竟被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說愣了,這會子孫得隆才回過神來,忙應道。

“走吧。”說罷,柳蔓月便再低了頭,朝皇上那裏瞧去,頭往下靠去,貼在他耳邊低聲道,“你知道的,我慣是個不怕死的,你若敢走,我便敢跟!”

眼皮微抖了抖,被她抓在手裏的大手抖了兩下,人便又昏睡過去了。

園子裏頭四處火起,可進入秘道的入口出口卻沒被波及。似秋水閣這般離得遠的,又挨水的,和那些周遭的樹木四六不挨的,竟連燒都沒燒到。

那些個入口入口大多都建在假山左右,便是樹木燒個精光,卻也挨不著它們。

一行二十來個人,從秘道裏頭匆匆而行,再沒半個說話吭聲,隻偶爾聽著上頭火勢洶洶,再聽著時不時一聲半聲的慘叫,更讓眾人心中如堵大石。

臨絕崖,平素甚少有人過來。早些年間,因著此處死過人,故時有護衛在此巡查,反倒比旁處更難叫人接近。要不,為著在園中找個隱蔽的所在,閣中之人便會過來此處了。

這會兒,便顯出此處的好來了。

趙統領親背著皇上,幾個貼身的太監護著,再加上幾個身手最好的護衛,護著柳蔓月等三女,一遭的上了崖。

崖上亭子雖小,倒還是能裝得下這些個人的。

柳蔓月指著那處能打開的板子,叫人起了,幾個護衛找出暗道,又收拾了衣裳財物,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這處竟真真有能脫身之所。

雖趙統領幾人護著也能殺出條路去,可難免有所傷亡,此時有這暗道脫身倒便宜得緊了。

斬斷吊橋入了密道,一行人蹣跚下著那有些個陡峭的梯子。柳蔓月本還擔心,這崖下頭便是水,若是秘道中有水可如何是好?自己等人還好,最多不過病上一場,可皇上身上還有傷口,再入了水,恐有危險。

可到了底下才發現,那路斜斜的轉了個彎兒,也不知打哪處拐的,竟半點水沒有,不過陰冷些個,便似在山中穿行一般。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這才到了頭兒,推開上頭的板子,眾人竟到了一處屋中。

外頭忽傳來了動靜,叫眾人剛放下的心,又忽的提了起來。

大門打開,見了門口那人,趙統領和那人都愣了愣——王太醫。

這處別院,乃是王太醫於這鶴臨園兒邊上的別院。比起那些個朝中大員家的雖小了些,卻也五髒俱全,乃是先帝所賜。

“適才見園子那邊火起,便怕出事,哪想到,那些個狼子野心的……”王太醫歎了口氣,轉頭朝安置皇上的那處屋子瞧去。

“那入口處雖去的人少,可隻怕他們等火後查尋,若是順著那暗道出來……”趙統領說著,眉頭緊鎖,轉頭看向王太醫。

二人皆是心中發苦,一時不知要如何是好。

“可要請教下那位?”孫得隆忽在一旁插口說道。

“那位?”二人皆是一愣,朝他看去。

“柳。”拿手往皇上所在的那處屋子點了點,孫得隆低聲道。

“她?”王太醫一愣,一個女子,能出什麽主意?

“許是有些法子?”趙統領卻是領會了他的意思,那柳美人平素倒不顯,可今日這模樣,倒讓人心下大驚。

隔著個屏風坐在後頭,柳蔓月覺得身子酸軟無比,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可這會兒哪裏是她睡覺的時候?平素睡了那般多,這會子也該她勞動勞動了。

“幾位大人可知,皇上平素依仗的還有哪些大人?”

聽了他們的話,柳蔓月反問了這麽一句,叫王太醫同趙統領皆皺起了眉頭。

趙統領想了想,道:“鄧思鄧大人最近頗為得皇上重用。”

柳蔓月垂了垂眼睛:“鄧大人雖得皇上所用,卻不過文官,這會兒鶴臨園兒起火,怕是要依仗能帶兵的大人,隻是手裏有兵的,卻怕……”

她的意思幾人明白,可這話由一個女子口中說出來,還是叫人心下詫異不止。

一旁立著的小珠子忽的抬起頭來,道:“前幾日皇上把虎符用鷂子寄了出去,怕是正調兵遣將呢?”

柳蔓月挑了挑眉,想起小皇帝在那處崖上麵放鷂子的事兒,寄了虎符出去,想必應是為著前幾日那胡國人暗中潛進國境之事?許派遣了那事的人,皇上倒能依仗呢?

“鷂子?莫非是東北那邊的?!”趙統領兩眼一亮,似是想起了什麽。

“東北?”柳蔓月愣了下,疑道,“趙大人可知什麽?”

趙統領想了想,這柳美人平素跟皇上便親厚,如今更是隻她一人隨在皇上身邊兒,自己雖沒怎麽見,卻也聽過些個,自知皇上帶她與旁的女子不同。如今這次事後,立後雖難,妃位卻怕是跑不了的了。

想罷,心內定了定,方道:“臣隻知,大內許多暗衛、皇上親隨,皆是由北麵調|教好了安插過來的,具是皇上親信之人,隻到底是何人?遇著大事如何去找去聯絡,臣卻並不得知……”

柳蔓月挑了挑眉頭,心下疑惑,想必定是當初老皇帝留給兒子的暗手吧?不然這前狼後虎的……再加上早先又能把仙閣挑了一回,沒這點子手段再是不能的,隻是要如何接應,倒是個大問題呢。

人正琢磨著,剛想開口向小珠子詢問——他隨在皇上身邊兒時候甚久,想必應該知道些什麽,便聽著外頭有家丁來報——有人來訪問。

眾人皆是心頭一震,莫非被人找上門來了?!

轉念一想,便知應非是如此。眾人雖到了王太醫府上,可來時到底是從暗道中過來的,外頭哪裏就瞧得出來?便是追來的,也應從暗道中出來才是,哪知道暗道通的竟是這裏?鶴臨園兒中大半夜的起火,想必遠遠近近的大臣們皆瞧見了,這會子過來的,指不定是王太醫相識的人過來商量此事。

王太醫心中想通,想於柳蔓月這處告罪,可一時還沒想好話要如何說,便聽柳蔓月道了聲:“王大人有客,便請先過去吧,這裏一時半會兒還不妨事。”

王太醫鬆了口氣,忙起身告罪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