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你在說什麽?”
宋凝昭痛苦地皺眉,眼底裏滿是茫然、震驚與不解。
深深的痛色惹得墨玄夜心中一頓。
她好像是真的失憶了。
不敢相信,自己愛的人,竟然會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不信她。
墨玄夜那雙深情的眼睛,顏色驟變,變成令宋凝昭完全無法接受的質疑與涼薄。
沒有過多的語言。
隻用一個眼神。
宋凝昭讓墨玄夜再次相信了她,失憶是真的!
墨玄夜鬆開手,手足無措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昭昭,我就是太心急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凝昭像是怕極了他。
跌坐在地上,將他猛地推開。
“你走,走啊!”
她不想看見他。
不論是不是失憶,她都不想看見她。
宋凝昭蜷縮著坐在地上,像一隻豎起了倒刺的刺蝟,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昭昭,我真的隻是因為一時心急,才會誤傷了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現在,真的很需要宋凝昭。
萬無一失的物資出了問題。
他雖然有宋凝昭祖宅的鑰匙,但實際上,他根本出不了那間屋子。
想要新的物資,前提是,他必須要將宋凝昭哄好。
墨玄夜暗罵了自己一聲該死。
對於屋子外麵的世界,他一無所知。
他攥著宋凝昭的手,衝著自己的臉上扇巴掌。
“昭昭,你打我,打我罵我都行,隻要你願意原諒我。”
宋凝昭將手掌握成了拳頭,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你出去,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再跟他待在同一間屋子,呼吸同一片空氣,宋凝昭會瘋掉。
真的會瘋掉。
她埋頭,死死地咬著唇。
假裝失憶,跟墨玄夜一如既往的親昵,每一分,每一秒,對於她來說,都是煎熬。
細細想來,原來,每一次,隻有墨玄夜在有求於她的時候,才會放下身段,放下脾氣,無底線的來哄她。
寵她。
他給她送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隻需要稍微花費一丁點的心思,就能把她釣成翹嘴。
每次看到她傻乎乎地被他的用三言兩語哄得團團轉的樣子。
他的心裏,一定很得意吧?
他會想,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女人,她怎麽會這麽好騙呢?
“昭昭,你聽我解釋。”
“我讓你出去,你聽不懂嗎?”
宋凝昭豎起了刺,敏感的性格,將她的堅強擊潰,變得脆弱不堪。
墨玄夜猶豫了片刻,終於從殿內離開。
他想,讓她冷靜一下,他再哄她,也好。
宋凝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慘白,雙眼浮腫,一頭烏發亂糟糟的,鬢邊的那一縷白發,讓她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她居然,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折騰成了這樣子?
宋凝昭啊宋凝昭,你醒醒吧!
振作起來。
你已經在這個男人身上,浪費了三年的青春和情感。
不要一錯再錯。
及時醒悟,才是上上之策。
她混沌的腦子逐漸清晰,可心髒的鈍痛卻愈演愈烈。
情關難過。
付出的感情,想要在一夕之間收回,哪裏又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這無疑是拿回鑰匙最好的時機。
在這之前,她需要先將霧凇安排好。
宋凝昭坐在了妝台前,拿起梳子,將自己亂了的頭發梳順。
洗臉,護膚。
略施粉黛,將蒼白的唇色,塗成了淡淡的粉。
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
隻是,鬢邊的頭發終是回不去了。
她將緊閉殿門重新打開。
墨玄夜就眼巴巴的守在外麵。
“昭昭,你原諒我了嗎?”
他沒有驚訝於宋凝昭的變化,一開口,便是問的這個。
也是,如同玻璃房子一樣的寢殿,她的一舉一動,又怎麽能瞞得過墨玄夜的眼睛?
宋凝昭麵無表情,一看便知道,還未消氣。
“我要回家。”
這一次,墨玄夜不敢再攔。
“好,我這就備馬,送你回家。”
“我想要一個人走。”
“昭昭!”
墨玄夜習慣了宋凝昭這兩日的順從。
她突然又豎起了刺,變成了以前那個冷靜,淡然,有主見的宋凝昭,倒讓墨玄夜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他險些破功,一開口便要拒絕。
好在,他忍住了!
“好,我派馬車,送你回府。”
墨玄夜掛著淺笑,寵溺開口。
宋凝昭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他。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宋凝昭覺得,現在的她,和墨玄夜站在一起。
就像是兩把成了精的算盤碰撞在一處。
你算計我,我算計你。
最後,孰勝孰負,全看哪一把算盤珠子撥得又準又快?
像是為了彰顯自己對宋凝昭的寵愛。
墨玄夜將代表他身份的龍駕撥給了宋凝昭,並且派了正二品殿前指揮使親自護駕,浩浩****的,將宋凝昭送回了護國公府。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公主出行,聲勢浩大。
跟著宋凝昭一並回來的,除了霧凇,還有青櫻和的青荷。
一下馬車。
宋凝昭便看見了宋宣、魏氏和宋時慍等在了護國公府的門口,迎著她的進門。
他們率先看見的,是宋凝昭從鬢角處延伸向後的一縷白發。
“昭昭,你這是……”
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距離上巳節過去,不過三天而已。
宋凝昭怎麽就長出白頭發了呢?
魏氏心疼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宋凝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陛下不是說你要在宮中小住幾日,一切都好嗎?怎麽會好端端的,頭發都白了呢?”
魏氏眼淚一滴一滴地掉。
好像把宋凝昭好不容易掩蓋住的委屈和難過,也一並哭出來了一樣。
母親去世的時候,宋凝昭年紀還小。
她跟著外婆長大,再一次感受到母愛,就是在魏氏身上。
那是宋凝昭第一次親眼見到戰爭的殘酷。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再隻是冰冷的文字。
而是具體的畫麵。
她被那樣的屍山血海嚇到高燒驚厥。
分不清是誰的血,濺到了她的臉上,身上,染紅了她的衣服和鞋襪。
她病了整整半個月。
那半個月,是魏氏,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魏氏是真的把她當做親生的女兒疼愛著的。
如果不是魏氏,宋凝昭很有可能就病死在了醫療落後的大慶。
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宋宣也紅了眼睛。
他到底是個男人,又是一家之主,時時刻刻都得維持體麵。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口中呢喃。
宋時慍也沒有想到,再見到宋凝昭,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他們才三天沒見而已。
“妹妹,你……受苦了!”
無量山莊的事情,宋家的人都知道了。
他們不知道內情。
自然是墨玄夜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
宋凝昭知道,宋家一定有不少墨玄夜的眼線。
即便回了家,她依舊裝作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
珠珠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
她心情不好,所有的人都可以理解。
在這裏,宋凝昭至少不用時時刻刻防備著墨玄夜。
墨玄夜的疑心病太重。
不好應付。
跟他保持距離,反而更好。
一群人陪著宋凝昭進門。
宋凝昭佯裝不知。
她問:“聽聞妹妹回來了,她人呢?我還沒有見過她呢!”
宋凝昭一句話,讓宋家眾人都沉默了。
“昭昭,你……”
霧凇適時回答:“老爺、夫人、少爺,珠珠的死,對小姐的打擊太大,小姐大病了一場,將這幾天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
起初,霧凇還不能確定小姐的記憶斷在了哪一天。
現在看來,隻怕是從二小姐回府開始,小姐的記憶就全沒了。
“孩子,你受苦了。”
魏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宋時慍咬碎了牙根。
“該死的無量山莊,老子一定要帶人,掀翻了他們的老巢。”
敢欺負到他宋家人的頭上,他們真是活膩了。
宋宣沒好氣地說道:“無量山莊也隻不過是拿錢辦事,罪魁禍首,是發布了那條賞金令的人。”
無量山莊,在江湖上盛名已久。
旗下高手,猶如過江之鯽,多不勝數。
單靠宋時慍的一腔怒火和滿腔孤勇,就想要硬著頭皮,去和無量山莊對著幹?
這無異於蜉蝣撼樹,自不量力。
“父親說得沒錯,我們最重要的是,引出幕後之人。”
“妹妹你放心,我已經官複原職,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查出那個王八蛋是誰,他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我的手裏。”
不然的話,他一定要把那個王八羔子,大卸八塊。
宋凝昭不想說話。
她露出了一個淡然的笑。
“我累了,想要休息,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
“也好!”
魏氏愁眉不展。
“最近咱們家當真是處處不順,霜兒總是病著,昭昭又成了這樣,時慍好不容易官複原職,老爺,要不咱們還是請大師來家中看一看,做做法事吧?”
鬼神之說,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宋宣點頭。
“夫人看著安排便是。”
西北物資被劫,朝野震驚。
朝堂之上,一時間多出了不少事情。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偏偏他和時慍。
雖然身上掛著職務,可陛下就是不給他們安排差使。
宋宣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
再這樣下去,隻怕宋家,會從當朝新貴,變成人人得以踐踏的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