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他意欲如何!?

“那你說說,我今天是怎麽過關的?”

知道這個問題瞞不住櫻空釋,夜針又換了一個問題。他的眼睛裏,流動著狡黠的光芒。他就不信,連這個,櫻空釋也猜得出來。櫻空釋倒不成萬事通了?

“老板出來解的圍?”

“不是!”

“店小二同意你做工了?”

“不是!”夜針的嘴角閃過一絲薄怒,然後他站起身來,伸伸手,再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最後甩了甩頭發,同時傲聲問,“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我的人,你再看看我的衣服,我哪像是做過苦力活的啊!?”

“那我就不猜了!”

美麗的天空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升起了一輪圓月。皎潔的月光中,櫻空釋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他將兩條長腿攤開,整個人斜斜地躺在旅店的屋脊上,做出了一副累了要休息的姿勢。

“你真不想知道?”

夜針漸漸有些氣餒了。

“與我無關。”櫻空釋索性連眼睛也閉上了,他淡淡地說,“反正,那頓飯,我吃得很舒服。”

“那你想不想再吃一頓?”

夜針將眼睛直探到櫻空釋的眉宇間。

“想。”櫻空釋有氣無力地回答,“忙了一天,我也確實有些累了。而且,吃頓飽飯,才能睡得踏實,睡得更舒服。”

“你現在也困了?”

“想找個屋子,想找床棉被,然後讓你替我當門衛,我舒舒服服地睡上個兩天兩夜。”

“好!”夜針跳了起來。然後,他一把將櫻空釋拽了起來,輕輕一掠,他和櫻空釋的身軀已經來到了旅店的門前,“走!我們進去,再吃他一頓美飯,然後再要一個房間,好好地睡一宿!”

“你有銀子嗎?”

直到這個時候,櫻空釋才輕輕地笑了起來。他知道,他的如意算盤已經成功了。

——假如有人讓你猜謎底,你就隨便猜兩個。若是對方都說答案錯誤,那麽好辦,你隻要說不猜了,什麽謎底謎底的,於你一概無關。那麽,對方肯定會主動告訴你答案的。

所以,櫻空釋很快就可以知道夜針為什麽可以吃白食且不用做苦力了。

“你隻要跟著我進來,一切問題就統統包在我的身上!”

夜針豪爽地大笑。大笑聲中,他已經拽著櫻空釋大步走了進去。

“客官!”店小二立刻迎了上去,當他看清楚進來的人是夜針後,他慌忙又低下頭,小心翼翼地低聲問,“……不知道客官……您二人想吃什麽……”

隻要夜針不罵他打他,隨便什麽菜,他都直接上!假如老板怪罪下來或者責問下來,他願意從他自己的工資扣除!

“兩條鮑魚,兩隻大龍蝦,一碟香辣土豆絲,兩瓶汾酒,”夜針徑直走到一張桌子上,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他邊想邊說,“呃,再來一碟涼菜。好了!就這些了,快去準備吧!”

他的話音剛剛落地,店小二已經鑽進了廚房。然後,剛剛坐在夜針對麵椅子上的櫻空釋就聽到了廚房裏傳來的洪亮吆喝聲。

“兩條大個鮑魚,兩隻大個龍蝦,一大碟香辣土豆絲,兩瓶……哦!汾酒我自己去拿!涼菜我也去自己配!”

“一碟香辣土豆絲!”夜針站起來大聲嚷嚷,“一大疊吃不了,浪費!”

“好嘞!聽見沒,一小碟香辣土豆絲就可以了。”

“是一碟!不分大碟,或者小蝶!”

“……那就是中碟了……”

店小二的頭從廚房裏伸了出來,眼珠在眼眶裏咕嚕嚕打轉。

“隨便。”櫻空釋站起身軀,對店小二輕笑著說,“反正隻要不是大碟就成。”

“明白!”

店小二頓時如獲大赦一般,再次鑽進了廚房鼓搗。

“釋,你——”

夜針有些不大樂意了。他還沒有開始整這個可惡的店小二呢,釋就站出來裝什麽好人解什麽圍啊!?

“就像你說的啊,”櫻空釋重新坐回了椅子,然後他輕笑著解釋,“大碟浪費,小蝶或者……咳咳……中諜咱還吃得完。”

“你懂什麽!?”夜針有些不饒人了,“小蝶雖然量小,但是味道才最美!往往是又香又辣!”

“那你剛才為什麽還不要小蝶的!?”

櫻空釋假裝生氣地問。同時,他暗暗瞪視了夜針一眼。

夜針頓時無語了。

不知道為什麽,甚至連他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每次當他麵對櫻空釋憤怒的目光的時候,他就會覺得有些害怕。就像是小孩子看見自己的父親突然被自己惹火了一般,這種怪怪的感覺特別讓他覺得尷尬。

“我隻不過是想,”他低聲嘀咕,“想整整那個店小二而已……”

兩條鮑魚,兩隻大龍蝦,一碟香辣土豆絲再加一碟涼菜,很快就上桌了。之後,店小二又笑嘻嘻地送來了兩瓶汾酒。夜針邊吃飯便吧唧吧唧嘴,嘴了哼哼有聲,並不住地點頭,表示飯菜不錯。一旁,店小二不住地回應著點頭哈腰。櫻空釋輕笑不語,低頭扒了一些飯,然後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把滿臉微笑其實卻是滿心不安的店小二支走了。

“小二,去忙吧。那些客人走了,早些拾掇衛生,也早好去歇著。”

“”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偷偷望了望開始大口喝酒並故作享受模樣的夜針大爺形象。

“去吧。”櫻空釋輕笑著擺了擺手,“沒事。他得聽我的。”

夜針吃飯的速度明顯變慢。

“那兩位客官您慢點吃”

說“兩位客官”,是對櫻空釋和夜針同時說的,但後邊的“您”字,卻隻是單單對夜針一個人說的。因為店小二忽然發現夜針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大對勁了,驚駭之下,就連最基本的禮貌術語都忘了。還好,櫻空釋根本不做介懷。而夜針,隱隱的氣憤之中,也沒有注意到這點。

店小二飛快地收拾其他桌子上的殘局,並提來桶,飛快地用抹布擦拭著桌子。之後,還要將椅子倒放在桌子上。這是他每天下班前所做的最後一道工作。他本也隻是苦命人,每天上班工作量大,還要對無數的客人們眉開眼笑地招呼伺候。早起晚歸,一個月的工錢卻是有數的。唯一令他們覺得開心的,大概也就是每個月的分紅或者獎金吧。當然,業績不錯的話,也是可以拿到一些錢的。服務好了,將一些客人伺候舒服了,也可以收到一些外快。總之,收入多一點,他們心底的笑容就會多一些。

店小二的動作即麻利又快捷。他這樣做,自然是用忙碌的工作去壓製自己心底的驚駭。尤其是當夜針頻頻遞去不屑目光的時候,他更是埋下頭苦幹活。至於白日對夜針的橫眼怒目,一半是來源於老板暗中的“吩咐”,而另一半則來源於他自己的心理。因為他們也是人,每天被很多有錢人欺壓著,他們也需要一種發泄途徑。很不幸,夜針就成為了他今日發泄的目標。

這個世界還是有殘缺的。剛剛來到這裏的人,會覺得這裏的生活很好。其實那隻是最表層的,是陽光下的生活,一些陽光無法照到的地方,還是會有一些人為了生活在默默地勞累,而心底卻淌著淚,甚至流著血。這些,沒有親身經曆或者不嚐試著走進底層人們的生活之中,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當店小二終於忙碌完所有的工作後,夜針也剛好把所有的飯都扒進了他自己的肚子裏。

“舒服!”夜針望著櫻空釋,臉上的笑容又開始變大,“痛快!以後,要天天這樣來享受!”

“歡迎歡迎!”店小二將抹布搭在肩頭,彎著腰,連聲說,臉上的笑容仿佛壓根就沒有消失過,“客官,您要是天天來,那我就天天伺候您!”

——微笑,是他們生存的一種必不可少的手段。

“嗬嗬。”夜針輕笑兩聲,“小二,麻煩你再去為我們準備一間客房。今天我們就在你們這住一宿。放心,銀子明天會有人送來!”

櫻空釋輕輕喝了一口酒,然後抿嘴淺笑了一下。他知道,夜針善良的本性又複活了。否則,他不可能會如此客氣地對店小二說話。

“好嘞!”店小二連忙吆喝,“準備一間上等房!”

櫃台上,老板欣欣算賬。算盤在他的手下啪啪作響,各種數據飛快上升。他不會害怕夜針不給錢的,飄逸族雖然名聲不好,但還不缺這點錢。

暗夜,越來越深。

紅色的沙發,紅色的椅子,紅色的桌子。甚至,就連床於棉被都是紅色的。天花板裝潢得極其奢貴,紅色的牆壁上樓刻著一些生靈活現的動物。騰躍飛舞的巨龍,臥森咆哮的獅子,奔跑狂吼的老虎。夜針的雙手緩緩地撫過這些動物雕刻的表層,心裏流淌著一種極其溫暖的感覺,但這種溫暖,卻似乎已經遙遠。記憶裏,他自己宮殿的布置也是如此得華麗,隻是那個“家”,自他追隨櫻空釋遠離的那天,就永遠地成為了他記憶中的一部分,永遠不會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現了。

——他已是一名浪子,不再有家。

——他已習慣了四處遊蕩漂泊不定的生活,不再向往歸宿。

——他已喜歡上了隨遇而安這樣的生活。

所以,“家”的感覺,是屬於他回憶之中甜蜜的一部分,卻不再他生命奔跑的終點。

看見那張紅色的沙發,櫻空釋縱身一跳,便將自己的身軀扔進了舒服的沙發裏。隱隱中,他覺得這張沙發還要比將軍客廳裏的那張沙發令人覺得舒服。櫻空釋舒服地閉上眼睛,也許,是他太累了吧。他的嘴角,染上一絲悄悄的笑容。

“啊!”坐在對麵椅子上的夜針仿佛發現了什麽好奇東西似的大叫了一聲。當櫻空釋疑惑地睜開眼睛望向他的時候,他才輕笑著說,笑容狡黠,“你笑什麽笑啊?”

“你又怪叫什麽啊!?”

櫻空釋騰地坐在了舒服的沙發上。然後,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似的,他又將雙腿伸得繃直,整個人完完全全地霸占了一張大沙發。

“要你管!?”

夜針頂嘴。

“那你管我幹嗎!?

櫻空釋冷笑著反問。

然後,夜針瞪視著櫻空釋,櫻空釋也緊緊地盯視著他。很長時間之後,兩個人突然同時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櫻空釋重新躺在了沙發上,聲音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夜針,和你說一件正經事情。”

“什麽事?”

“我今天去將軍那裏了。將軍的意思是說,浮焰、冷箭和玉幽的死有些蹊蹺,也許,這些事情並不是金塵的意思”

“什麽啊!?”櫻空釋的話還沒有說完,夜針就跳了起來,“釋,這些話你也信啊!冷箭死於雷電,這肯定是大金國陣形操縱的雷電,他金塵怎麽脫得了關係!?玉幽臨死以前也承認了,她本就是金塵的手下。你說,怎麽能說這些事情不是金塵所為啊!?釋,要我說啊,你那個將軍一定是老糊塗了,要不就是怕打仗了!很明顯,他在幫金塵說話!”

每次想起浮焰和冷箭的死,夜針就覺得自己特別生氣。他曾答應過冷箭,一定要將殺害冷箭的人碎屍萬段!

“夜針!”櫻空釋微怒。他慢慢地坐起身軀,正視著夜針的眼睛,凝聲說,“我建議你以後說話以前都先思考思考!”然後,當夜針終於低下頭後,他才繼續沉聲說,“我個人覺得,將軍的話不無道理。這其中,有很多疑點。別的不說,我至少覺得,金塵的種種做法很矛盾。而且,我隱約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甚至還有一個可怕的陰謀。夜針,你很聰明,我相信你隻要冷靜下來,這些事情中的奇怪之處,你也一定能夠想到的。”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才又繼續說,“我甚至認為,玉幽的師傅,沒有死。”

夜針大驚。

他猛地抬起了頭,震驚的目光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好了。”櫻空釋輕輕地歎了口氣,“我話就說到這裏,該怎麽想,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隻是先表明一下我自己的態度而已。”

忽然!

兩道影子從他們的窗口急掠而過。速度雖極快,卻如如何逃得過櫻空釋和夜針的眼睛。

夜針撞開窗戶,人影微動,然後又退了回來,身後的窗戶,也自己“砰”地闔上了。

“是飄舞雙飛兄弟倆。”

重新坐回椅子後,他淡淡地說。畢竟是在火族宮殿,他不願去追擊他們。

“我知道。”櫻空釋連眼皮都沒有抬了一下,“夜針,時間不早了。早些睡覺吧。”

他和夜針的差別,就在這裏。他一眼就能夠根據人的身影看出某些人的真實麵目,而夜針卻不能。他也隻是根據夜色裏那急速掠弛的人影和其中一條無膊的衣袖斷定那倆人是飄舞雙飛的。

“我睡床上?”

夜針難以置信地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睡沙發。”

櫻空釋仿佛已經快要進入睡眠狀態了。

“哦。”低低地應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在心底對櫻空釋說句謝謝,讓他睡床鋪,而他自己睡沙發,就突然醒悟到其實沙發比床還要舒服。於是他又嘀咕,“這年頭,都什麽人啊什麽人啊!哼!”

櫻空釋的嘴角隱現出一絲笑容,卻故意對一臉憤憤的夜針不做搭理。

明亮的月光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安靜的夜風不時吹過。是夜。天地之間一片靜謐,毫無人音。仿佛有帶露的寒霧,飄蕩在天地之間,將皎潔的月光朦朧成一片水波。

房間裏,黑暗中,櫻空釋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迸發出一股銳利的目光!

就像是夜貓子,他騰空而起,窗戶輕輕打開,他的人影便無聲地掠了出去。而床上,夜針卻是睡得死氣沉沉,縱使屋裏灌進來一股寒氣,他也絲毫沒有知覺。

白日的他們,都很勞累。所以,他們都需要足夠的睡眠。而櫻空釋,心裏邊卻一直都壓著一件事,所以他雖然睡得很沉,但當到了他自己該去做某些事情的時候,哪怕是深夜,他也能夠及時醒過來。而且,短時間睡眠後的他,精神卻依然飽滿,依然充沛。而夜針,則處於一種反正什麽事情來的都是櫻空釋先擋一擋的心裏,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往死裏睡,越踏實越舒服越好。

寒夜。

櫻空釋在薄薄的露霧中疾馳。

身上的幻袍,仿佛都快要被露霧侵濕了。

——他為什麽這麽晚了還要出來?

——他要去做什麽?

夜更深,霧愈寒。

櫻空釋在半空中看著月亮找準了方向,一路向西疾馳!

腳下,無數的黑色房屋飛快地向後倒退,月光,輕輕灑滿了他的全身。他運起幻術,疾步而行,而他的人影,就仿佛是高空中一道白色的流星,倏然掠過。

很快,他越出了火族城堡的城牆,身形再經幾個飛躍,他的人,已經遠離了火族城堡。

月光依舊。此時,他站在了一片曠靜的荒地上。他的腳下,是堅硬的土地,隻有幾顆可憐而頑強的小草,在這裏露出了自己的身軀。有風吹過,櫻空釋長長的頭發迎風而舞,他的幻袍,張揚著向著身後揚起。

他定定地凝視著正前方,目光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