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謊言的謊言
幻影天宮殿裏。
櫻空釋盤坐在舒服的床鋪上。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動了一下身子。每次研究完古書後,他都會覺得格外疲憊。甚至,有一瞬間,他感覺體內的力量會喪失得一點都沒有。而現在,他的四肢終於有了力氣。也許是因為臥坐久了的原因,身體發僵,他終究還是沒有動了一下。
外界的情況肯定是一片混亂。
但他卻一點也不擔心。
他相信,冷箭可以處理好外邊的事情。冷箭的穩重、智慧和果斷要遠遠勝過夜針。
夜針也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他懶洋洋地笑了笑。
浮焰說的沒錯。對於金通,他們根本無需去猜測他們會藏身在哪裏。他們隻要等著他們主動送上門就可以。
但是——
門卻一直都是敞開著的。突然間,窗戶卻忽然也打開了。然後,一個靈動快捷的身軀直向他撲來,雙手間的一個網閃著銀亮的光芒。
這人的目的很簡單也很明確,就是想將櫻空釋網進網裏。這樣,他就算生擒到櫻空釋了。這樣,他也就可以完全可以向金塵複命了。因為他成功了。
然而,櫻空釋卻輕笑不語。仿佛他根本無視這個人的突襲。
就當這個人即將撲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懶洋洋地擊出一招。然後,那個人影被他猛地擊了出去,可是他整個人,卻忽然也重重地撞在了身後冰冷的牆壁上。陣陣刺痛感瞬間湧入了他的心髒深處。還好,他本就是坐在床鋪上,他的背脊本就距離冰冷牆壁極近。所以,這個“撞”,除了他本人之外,再也無人可以看得出。
可是,他卻也驚住了!
又是這種感覺!
他分明很有把握在一招之內輕輕鬆鬆擊退敵人的暗襲的。可是,他卻也受到了重撞。以他的幻術,本來絕不應該出現這種現象。他就是想一招殺了這個人,也隻是輕輕抬抬胳膊,一切就都可以完成。他自己,本不該受一點傷害的。
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就如同上次他嚐試著將感覺蔓延到大火事發點一樣。
麵前,昏暗的光線中,那個人慢慢地爬了起來。顯然,他也受了很大的傷。當他抬起頭的那一刻,櫻空釋立刻就認出了他。
“不錯。”金通輕笑,他的嘴角,緩緩地淌出了一絲鮮血,“看來,你的幻術已經完全地恢複了。”
不然,他怎麽可能在一招之間就擊敗自己呢?
“也許吧。”
然而,黑暗中,櫻空釋卻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聲音格外得疲憊。如果不是因為幻術莫名其妙地喪失掉,金塵謀權篡位怎麽會有那麽順利的開始呢?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直忙於恢複自己的幻術,不停地逃避,又怎麽會犧牲掉那麽多無辜的生命呢!?幻民宅眾多鮮活的生命被毀在了一個下雪的夜晚。這一切,就如同命運的輪回一般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心底,永難忘記。
之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金通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金通已經逃走了。一旦一擊失敗後,他就懂得自己最該做的就是全身而退。他是個果斷且明智的人,絕不會多做任何無謂的犧牲。
下一刻,冷箭,夜針,浮焰也出現在了櫻空釋的麵前。最後,臉色蒼白的玉幽才邁著踉蹌的步伐走了進來。
“玉幽,”櫻空釋微驚,“你怎麽了?”
方才的那一幕,他的確沒有看到。
冷箭不經意地望了浮焰一眼,浮焰立刻低下頭去,不做任何言語。而夜針,也是一臉困惑的樣子。
“哥,”玉幽輕聲回答,身軀輕輕顫抖了一下,澀聲說,“沒什麽。隻是不小心在雪地裏跌了一跤而已。”然後,她苦笑一聲,淒笑著說,“真的,哥。就是不小心摔到了關節上。”
然而,這些很明顯的謊言,又如何逃得過櫻空釋的眼睛?
“冷箭,”櫻空釋微怒,“到底發生了什麽?”
冷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櫻空釋又望向了浮焰,後者卻將頭低得更深了。
然後,櫻空釋的目光又定落在夜針的臉上。
“別看我別看我。”夜針連連擺手,“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什麽都沒看到,自然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這其中肯定有內幕。所以,他已經準備好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一出戲了。
“哥,”玉幽繼續輕聲說,聲音很低很低,“剛才,有一個把我當作了人質。浮焰為了救我,殺了那個人。可能是那個人的幻術真的太高了吧,浮焰在勉強殺了那個人之後,就沒有力氣再來顧及我的安危快樂,所以我就跌落進雪地裏,摔成了這個樣子。”
說話的時候,她的臉色有一陣變得比紙還白。她說話的樣子,再也沒有一點心虛的樣子。就仿佛,她說的話,真的都是事實。
櫻空釋終於沒有再追究了。他相信,玉幽並不是一個善於製造謊言的人。
冷箭用感激的目光望了玉幽一眼。心想,還是玉幽通情達理,知道如果將一切全盤托出,浮焰的後果肯定會很嚴重。浮焰則不屑地撇過頭去,一臉的蔑視。哼!說得真是比唱的還好。而且,說的真像是事實。她可沒有那樣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然後,一旁的夜針卻是一副失望至極一臉遺憾無比的表情。唉,一出好戲就這麽夭折了。
“外邊的情況怎麽樣?”
櫻空釋又問。
“釋,”夜針悄悄地瞅了冷箭一眼,輕聲回答說,“很多的人都逃走了。”
其實是他們放走了。
“什麽!?”櫻空釋微驚,“怎麽會這樣?”
“釋,是這樣的。”冷箭接過了問題,緩聲回答,“那些精靈們,幻術平平。金通讓他們包圍我們,目的就是想要拖住我們,然後他親自來刺殺你。可是你想,這些精靈們怎麽能夠困得住我們。他們如果一味地想要阻攔我們,其結果就是在送死。可是他們的力量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我們又不願意濫殺無辜,所以就隻好將他們全部都放了。”
——敵人的生命也是生命。
櫻空釋微微怔住。
“哥,”這是,浮焰也插口說話了。她急聲說,“哥,就是他們的心腸太軟了,所以才會放那麽多人走的。”
按照她的想法,應該將他們統統殺死,以絕後患。
“浮焰,你的殺氣什麽時候變這麽重的!?”忽然,出乎她的意料,櫻空釋冷聲截斷了她強烈的肅殺氣勢。然後,他的目光轉移到夜針和冷箭的臉上,神情漸漸緩和了下來。他緩聲說,“冷箭,夜針,我覺得你們做的都沒有錯。我們的敵人僅僅隻是金通和金塵,或者更準確地說,就隻是金塵一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殺掉他的爪牙。他們隻是依命行事,是被迫卷在這場爭鬥裏的無辜的生命。”
他有一顆仁愛的心,他不願看到血流成河的畫麵。
“是!”冷箭和夜針仿佛同時收到了鼓勵和肯定一般,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釋,你真的是一個明君。”
“我”第一次,櫻空釋忽然有種想要斥罵他們的感覺。但終於,他壓製下了自己內心深處這種強烈的欲望,淡聲說,“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我不是什麽王,也不會再做什麽君。”
王者威風,君者明智。可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不是自由的。他們唯獨缺少的,就是自由。
冷箭夜針一時變得啞然無語。
宮殿裏,一片靜默。
沒有人再說話。
良久良久。
“金通這次失敗而歸,”又是很久之後,櫻空釋才輕輕地歎了口氣,用很低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沉默,緩聲說,“想必他也會知道自己的實力到底有多少。如果他不想再做無謂的犧牲,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卷土重來的。”
“那他的下一步,肯定是會去麵見金塵的。”
浮焰凝聲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隻要在半路截下他,就可以殺了他。
“那些事情與我們無關!”櫻空釋冷冷地回答,“他去麵見他的金塵王,我們繼續專心應對淵祭。兩件事情在短時間裏不會碰撞在一起。”
這樣,他也就不用分心了。一個淵祭,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夢魘。
浮焰錯愕。然後,她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她的心總會變得這麽氣盛,仿佛像要將天底下所有的敵人都在一個晚上清理幹淨。
宮殿外,天空再次恢複了蒼白色。遠處的火已熄滅,火光也已消失。
另一個刃雪城。
“王,”雪空下,一身傷痕的金通低著頭,呆立在金塵的身後,低聲說,“我們多次緝拿櫻空釋,都失敗了。”
而且,還損失了很多部下。
金塵漫不經心地抬著頭,一任雪花從高空中落在他的臉上,掉進他金黃色的頭發間,潤濕他的睫毛。他的心已經飛到了遙遠的地方。他開始喜歡雪,開始喜歡安靜,也開始喜歡寂靜了。恍惚中,他隻覺得金通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但金通到底說了些什麽,他都沒有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