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後傳
同一時間。
冷箭和夜針沿著第二條路走到了盡頭。這條路本就不是很長,他們行走的樣子很悠閑,但卻絕一點也不慢。行走的過程中,他們路過了很多岔路,但卻一點停留的意思也沒有,就徑直走到了路的盡頭。路的盡頭,漂浮著一片濃沉的深霧,霧中竟似還有條路。冷箭和夜針相視而笑,仿佛這樣的結果本就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然後,他們同時掠起身形,在霧中看似盲目地一陣探索,卻已飛快地再次走到了路的盡頭。
路的盡頭,會有什麽?——是否還是條路?
這世間的路,本就是沒有盡頭的。
不知道掠飛了多久,但當冷箭夜針終於同時定落下身軀的時候,他們的正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座城堡。城堡的建築結構很雄偉,高大的紅門卻將那一片輝煌於飄渺的外界徹底地隔離開來。
——門內到底鎖著什麽?
——是否又真的能夠鎖住?
“夜針,你去敲門。”
靜靜地望著門出了會神,冷箭漫不經心地說。抬頭俯首的瞬間,他看見了紅色天空和飄渺的大地。幻雪神山是一個不真實的世界。現在看來,這個傳說確實不假。隱約中,他覺得,這座城堡,想必夜針必定是熟悉的,盡管他知道他也並沒有來過這裏。
“為什麽要我去?”
夜針不服氣地頂嘴。和冷箭在一起,似乎受累的活都歸他。嘴上雖這般抱怨著,但他的人還是緩步走到了巨大的紅門前,然後伸手輕輕敲擊。他也很想知道,門內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得光鮮,為何會這麽神秘?
沒有人開門。
夜針好奇地回過頭去,望了冷箭一眼,眸中的疑惑越來越重了。而後者,則輕輕點頭,暗示他再多敲幾下。
夜針隻得歎息著再次敲了幾下門。他敲門的時候,手指總是有些不安分,指尖在巨門的金屬表層無節製地跳動著。
門內,一直都很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門外,冷箭和夜針一時都沒有說話,隻有夜針敲門的砰砰音,在這個異常安靜的世界傳出去很遠。
“砰,砰砰,砰砰砰!”
就當夜針粗魯地快要放棄的時候,門內卻忽然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很輕,輕得就仿佛快要被夜針的歎息聲覆蓋住了,但卻又怎能逃過他們兩個的聽覺。因為,現在每個細碎的聲音,都能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等待著的,就是異樣的聲音,哪怕再輕,也休想逃過他們的聽覺。
夜針抬起的腳忽然頓在了半空中,遲遲都沒有落地。
冷箭凝神靜望,側耳聆聽。此時的他,更是連呼吸都遏製了。
腳步聲很輕,很慢,就仿佛發出這聲音的主人,不是人,也不是神,是鬼,是那些傳說中神出鬼沒的鬼魂,落地無聲,呼吸凝滯,卻偏偏能夠跳躍著一步一跨地前行。他們的跳躍,就算沒有聲音,卻至少還是會有響動的。隻要有響動,就妄想逃過冷箭夜針的耳目。
夜針緩緩轉身,正視著巨大的紅門。
冷箭迎風而立,麵容之上的凝重如同冬日的寒冰一般,沒有任何波紋。
周邊,灰色的天幕,飄渺的大地,將這個世界旋轉得更加不真實起來。
巨大的紅門,緩緩地、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門後,並沒有任何人
冷箭正視著這緩緩裂開的縫隙,一瞬間便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漸漸變得紊亂。
然後,就當他決定破門而入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圓圓的頭顱卻從巨大的門後鑽了出來。機靈的眼睛,嘴角討人喜歡的笑容如何抿嘴也掩飾不了,可愛的光頭。而且看他的年齡,也絕不會太大。
“啊小——”
夜針吃驚地驚呼。
“夜針少爺——!!”
這天生長有小孩子麵容的人嘴角迅速綻開一朵大大的花朵,看上去竟有些天真無邪。仿佛他真的還隻是個孩童。
“你怎麽在這裏?”
怔了怔後,夜針驚詫地問。啊小在這裏,那麽他的家族也肯定在這裏了。因為啊小是他父親的近身仆人,也是他父親的開心果。事實上,無論誰見到啊小,心裏都會覺得很開心的。因為啊小的一舉一動,都極滑稽、極幽默。他就是上帝賜給人們的一顆開心丸,無論誰帶在身邊,都會很少有煩惱的。至少生氣的時候不會很長,眉頭皺的次數也會少些。
“快別問了!”啊小猛地將門拉開,臉色因用力過度而漲得通紅,“夜針少爺,你快進來吧!主人都在這裏,他們天天惦記著你呢!”
父親和兒子就算是隔著天涯海角,兩顆心也總是會經常碰撞的。真正的父子情,絲毫不遜色於母子情。盡管將這兩種情感相互攀比是不對的,但真正有著這種體會的人,絕不會反對這句話。
“嗯嗯!”夜針連連點頭,“太好了!他老人家還好嗎?我也挺想他的。”
巨大的紅門完全地打開了。
夜針雀躍著跳了進去。
冷箭微微蹙眉,但最終他還是走了進去。看來,幻雪神山不隻是雪族的密地,更是神界的謎底。老到一定程度的雪族元老可以來這裏,火族元老也可以來到這裏,那麽,大金國的元老級人物看來也可以。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這裏,戰爭少了,人們之間多了一種默契感的和平。
進入大門,立刻便看到了一片建築宏偉的宮殿。房屋很多,幢幢排列得都很莊嚴。地麵上,久開不敗的紅蓮遍地都是,而夾在紅蓮之間的空地,顯然就是人們行走的路徑了。夜針簡直開心極了。望到了這格外熟悉的一切,他忽然有種回家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每個浪子都熱切期望的。深夜,出現在夢境中的是什麽。是親人溫馨的笑容,幼年玩耍嬉鬧的庭院,隻是醒來的那種空空蕩蕩,又有誰能夠體會到?那種冷到骨髓的空虛和孤單,也許隻有友情才能夠將它們填滿吧。因為,隻有友情,才能夠陪著浪子們度過一生。親人們終會一一離去,回憶中的庭院,一草一木也會漸漸逝去或者發生悄然的改變,這些更會讓人觸景生情,給人淡淡的傷懷。隻有真正的友情,能一直陪著他們、伴著他們,就像是深夜中高空中的星星,哪怕稀少,也會散發出最真實的光芒,照亮他們的心。
可是,當親人們重歸身邊,那種幸福,有誰會拒絕,又有誰不會沉浸其中!?
宮殿裏,明亮的光線在空氣中無聲地遊走著,父慈子孝的氣息也仿佛開始悄然蔓延開來了。
“父親,”橢圓形的桌子旁,夜針和他的父親高聲歡笑,“好久沒見!您過得還好嗎?”
他的眼眶裏,一直噙著的淚珠在明亮的光線裏泛出晶晶瑩瑩的光芒,剔透如銀輝。
“哈哈!”陣陣開心的大笑聲蔓延在宮殿的上空,“孩子,我一直都很好。這些年來,你過得怎麽樣?”
“還好吧。”夜針嘴角黯然的笑容漸漸變得明亮,“父親,來,我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朋友,冷箭。”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頓,然後重聲強調說,“是我在這些年裏,認識的最好的朋友。”
冷箭微微怔住。像這樣深情而又單純的話語,他是第一次聽夜針用這種深重的語氣說。
“好!很好!好極了!”夜針的父親連聲大笑,“這樣也好,不管是誰,隻要身邊能夠有個朋友陪著伴著,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
他的一生高高在上,一呼百應。唯獨缺少的,大概也就是這種平等的朋友吧。
冷箭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他仔細打量了眼前的這個老人一眼。嘹亮的笑聲,肆無忌憚的笑容,一舉一動都洋溢出一股王的風範,威嚴而隨意。能夠將這兩種完全迥然不同的氣質集於一體,顯然是一個天聲的統領者。隻是他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從進門到現在,他心中一直都在提防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甚至周邊的一草一木,可是直到現在,他都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正常無比。可是他也明白,越是平靜的海麵,海底的暗湧越是洶湧。
這裏,實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得就仿佛這不是幻雪神山的領域。
“上菜上菜!”夜針的父親連聲大喊,“還有最好的酒,用碗裝!今天,我要和我偉大的兒子,還有他最平凡的朋友,好好的喝一碗!”
夜針的臉色微微暈紅。
“父親,我並不是什麽偉大的兒子。”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還不忘拉冷箭下水,“再者,我這個朋友,也並不是什麽平凡的朋友。”
冷箭輕輕瞪視他。他希望,夜針可以看清楚他的眼睛。他瞪視他,用意有兩個。第一個,責罵他為什麽什麽壞事都要算他一份,另一個用意,才是最重要的用意。上菜,菜裏會不會有毒。
夜針並沒有看他,而且看他的樣子,就仿佛一點察覺都沒有。
——他說了冷箭的壞話,又怎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