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麽生命都是平等的

“哥,咱們就在這裏給我的焰焰洗澡嗎?”

浮焰微微蹙起眉頭,她望了望四周,漫不經心地問。雖然現在已經是正午時間了,但這周邊的環境還是很安靜的,沒有一個凡世的人。隻有輕微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而高山之上的草地,已經被天邊的景物隔斷了。因為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山腰上。從山腰上看山頂,就仿佛是從低穀看天邊一般遙遠而模糊。

“嗯。”

半響,櫻空釋才輕輕點了點頭。他已確信,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人會尋到這裏來的。凡人不會誤打誤撞地走到這裏,金塵的手下一時亦不會追到這裏來的。因為,輕輕側吹過他耳旁的風,異常得安靜,沒有任何雜音。這足以說明,方圓十裏,沒有一個人。

櫻空釋永遠也不會懷疑自己的聽覺,這正如他永遠都相信自己一般!

浮焰抬頭敏思了一會,然後,她便坐在獨角獸焰焰的背脊上,將它驅趕到了河水中間。河水說深也深,可說淺也淺。水麵剛剛沒過焰焰的肚子,而坐在它背脊之上的浮焰,輕輕抬起腿,便能夠保證河水不濕到她的褲管。水流雖然很急,但卻絕衝不動焰焰巨大的身軀。它簡直在河中站得要多穩有多穩!它疑惑地在河水中走了幾圈,不時地抬頭望望背脊之上的主人浮焰,眼神中盡是疑惑之色。很顯然,它不明白,主人讓它下河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應該怎樣來洗澡。

“洗澡啊!”浮焰索性站起身軀,雙腳就站在獨角獸焰焰背脊裏微微凹下的兩塊骨頭中間,站得極穩。她連聲急叱,“洗澡啊!你老看我幹什麽!別亂晃悠!快洗澡!快!!”

獨角獸焰焰當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它隻是一味地在原地打轉行走,仿佛覺得這急速的水流從身上淌過的感覺很舒服。

“浮焰,你替它洗!”岸邊,櫻空釋強忍住心中的笑意,大聲說,“你長兩個手臂幹嗎的!?它聽不懂你說的話,你就替它洗澡啊!”

一旁,玉幽卻再也忍俊不住,偷偷地掩嘴輕笑了起來。浮焰實在是太有意思了,而傳說中與她有著天緣的獨角獸焰焰就更有意思了。

浮焰微微嘟嘴,臉色有些漲紅。很快,她便依言運起了自己的幻術。湍急的河流中,來回打轉的獨角獸焰焰背脊上,她雙腳站定,雙臂張開。然後,像是受到什麽蠱惑一般,周圍的河流忽然變成了一團漩渦。而漩渦的中間,便是滿眼怔驚的獨角獸焰焰。這水渦是越轉越快,獨角獸焰焰周身的毛發完全被水花卷了起來,身上的髒泥快速地被衝掉。焰焰雖然還是對主人的舉動有些不明所以,但卻絕沒有一點反抗的跡象。反正它隻知道、也認定,它最好的主人浮焰是絕對不會傷害它的。這已足夠!當水渦越卷越高的時候,浮焰的身軀也緩緩地離開了獨角獸焰焰的背脊。最後,被漩渦卷在最高中的無數水花忽然變成一條急速的水柱,向獨角獸焰焰的頭頂和背脊直灌而下,瞬間將它從上到下衝洗了個幹幹淨淨!

“怎麽樣?”下一刻,一臉得意的浮焰便已出現在了櫻空釋的麵前,她抹了抹一些濺在她額頭的些許水珠,笑著問,“夠幹淨了吧?”

河水重新恢複了它激流得睡速。流水中,獨角獸焰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方才無數的水花一股腦地從它的頭頂澆灌了下來,讓毫無準備的它頓時慌亂地閉上了眼睛。而現在,即使它睜開了眼睛,視線卻依舊還是有些不太清晰。漸漸清晰的目光中,它望見它的主人在和一個神情淡然的人說話,便誤以為這一切都是那人在暗中慫恿的。方才,它覺得正常的水流從身邊衝著的感覺真的很舒服,而方才主人按照那人的話語做出的粗魯的行動,在它眼中看來便不是在為它洗澡了。簡直是有意折磨它!它本就不是什麽一般的獨角獸,是有著強烈靈力的獨角獸,極通人性。所以,當它誤解了主人的意思後,便將心中所有的不滿都遷怒到了那神情淡然的人身上。

於是。

水流中。

它向著櫻空釋。

輕輕低頭。

頭顱上的獨角在陽光下反射出燦爛的光芒。

然後。

向著一臉淡笑的櫻空釋。

急衝而來——

“嗬嗬.......”

“小心!“

櫻空釋還沒有完全笑出聲來,便已聽到了一旁玉幽的驚呼聲。然後,他微微側身,險險地避開了獨角獸焰焰那極其猛烈的一擊。然後,略有些薄怒的他,披風輕輕一卷,無數的水花從河流中席卷而起,直直地澆灌在了獨角獸焰焰的頭頂,瞬間將它從上到下再次衝了個遍。

“這樣,就完全可以了!”

櫻空釋冷笑著說。這支獨角獸真是少有的個性,如果不是玉幽及時提醒,他還真就難免會被它所傷。

浮焰久久地怔住了。

良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她望了望櫻空釋,確定他確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以後,才險險地鬆了口氣。然後,她猛地回轉過身軀,無數的拳風攜著冰冷的憤怒擊在了焰焰的背脊上。她便打邊喊,“死焰焰,你不想活了啊!居然連我哥也敢偷襲......”話隻說了兩句,她瘋狂而野蠻的動作便已停了下來。因為,她看見了焰焰眼角豆大的淚珠,在燦爛的陽光下反射出一種灰色暗沉的光芒。那是一種完全受了委屈的淚珠,是一種明知自己在挨著打也絕不為自己辯解的淚珠,叫人憐惜。

浮焰的拳風實在是打不下去了。

“你做什麽!”一旁,玉幽瞪視著浮焰,冷聲問,“它做錯什麽了嗎!?還是它傷了哥!?”

此時,眼前的焰焰,讓她覺得它身上有著她自己的影子。它也是生命,也需要尊重,需要平等。

櫻空釋黯然搖頭。他用一雙疑惑的目光望了望渾身散發著少有的強烈氣息的玉幽,再望望滿臉呆滯的浮焰,覺得她們今天和往日都有些判若兩人。彼此的沉默中,他茫然地抬頭望天。這麽長時間裏,他真的了解過誰,又看透過誰?一直以為玉幽是個靦腆而含羞的女孩子,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她完全複活了般,有了靈魂,有了性格,有了所有人性中的剛強。而浮焰,則不經意地收斂了她的脾氣,變得茫然無措了起來。

“浮焰,焰焰沒有做錯什麽。”很久之後,他才輕聲對浮焰說,“不要小題大作。”

說完之後,他竟轉身離開了。為獨角獸焰焰洗澡才是正事。正事已經結束,也就可以回診所了。留下來的一直都彼此僵持著的浮焰和玉幽,良久才相視一笑,然後彼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玉幽終究是跟著櫻空釋離開了,而浮焰則緩緩地轉過身軀,望著一直安靜得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的獨角獸焰焰,嘴角緩緩勾勒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焰焰,對不起哦......”浮焰低低的歉意仿佛融化在了周圍的西風中,“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獨角獸焰焰雖然聽不懂她的話,卻看得懂她的表情。所以,它頻頻地點頭,樣子活潑可愛真像是一個終於破涕而笑的大孩子。

蔚藍如洗的天空,幾絲浮雲輕輕飄過。

輕微的細風,吹拂起山頂的青草,吹平了心中的坎坷,也吹走了獨角獸焰焰身上方才的那種異樣味道。

傍晚。

凡世的天,總是黑得很快。明明方才還有晚霞的淡光,但一個轉身,就已發現無窮無盡的黑暗從眼底漂浮而起,最終籠罩住了世間的萬物。

依然是小山上。

依然是山腰上。

空氣已經變得濕潤,且有些寒意。風吹在人的臉上,會覺得有些輕微的疼。靜默的氣息在山上無聲地流淌著,這世間的寂寞竟也是無論如何也驅趕不走了。

小河依舊。黑暗裏,水流聲嘩啦啦作響,就像是大自然獨有的韻律。周圍一些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聽上去令人驚悚,就仿佛走進了一座曠靜的墳墓一般。

岸邊,一個冷峻的身影迎風而來。金黃色的長風披散在肩頭,長度足足已低到腳踝處。一雙冷重的眼睛寫滿了冷毅,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沉默的線條,金黃色的衣服裁剪得格外合體,襯托著他修長俊美的身子。他的腰挺得很直,直得就像是一標槍,一把劍!

在這裏,沒有人會認識他;在黑暗中,沒有人會發現他;在山上,沒有任何生命會接近他!

所以,他可以無拘無束地做一回自己!

所以,他可以活出自己最灑脫的一麵,最俊美的一麵,但也是最冷酷的一麵。這個世界是這般得大,但他卻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當他覺得孤獨,覺得寂寞的時候,卻連個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這份孤獨,在夜色下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