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是無法突破的
凡世。
明媚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又是新的一天。
當櫻空釋剛剛睡醒,睜開眼睛的霎那間,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美好。燦爛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戶斜斜地照射進來,高空之中的雲朵飄忽而靜美,就連雲層中的風,似乎也凝結靜止了,變得溫暖而舒心。生命本就是美好的,一個人的心若是隨時都是嶄新的,便可以發現這種平淡之極的美麗。然後,他生命中的分分秒秒,日日月月,都會過得很快樂。
美麗時時刻刻存在,隻是缺少發現的眼睛。
當然,他醒來的時候,早飯也已經送來了。因為他本來就醒得有些晚了。別人的閑事都管完了,心也就靜了下來,沒有了壓力,多日的疲倦在一個夜晚無窮無盡地從內心深處湧出,所以他便理所當然地睡了很長時間。
“大當家的,你終於醒了。”夜針輕笑著將豐盛的早飯直接端到櫻空釋的床前,笑嘻嘻地說,“快些吃吧,都快涼了。”
“怎麽不早些叫醒我?”
櫻空釋從被窩裏坐起身軀,本能地伸了個懶腰,再用雙手揉了揉視覺還有些模糊的眼睛。然後,他的神智迅速地清醒了起來。
“那怎麽好意思。”夜針嬉皮笑臉的姿態一直都沒有變,笑容看上去雖然有些討厭,卻也有些親切,“你睡得那麽香,呼嚕打得三裏外都聽得見,叫醒了你豈不浪費了那優美的音樂?”
櫻空釋輕輕一怔。
“有麽,”他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夜針,“我打呼嚕了嗎?”
夜針嬉笑著不做回答。
“冷箭,我真的打呼嚕了嗎?”
於是,櫻空釋隻能將疑惑的目光無奈地望向站在窗前的冷箭。
“那算不得上是什麽音樂。”
冷箭緩緩地回轉過身軀,嘴角難得地綻開了一絲笑容。笑容雖然有些僵硬,卻也隱約有些近人。
“錯!”一旁,夜針立刻打斷了冷箭的話,“是音樂!絕對的音樂!隻是,嘿嘿,不怎麽優美而已。不過,我一直想不通,大當家的怎麽還打起來呼嚕?”
“精神太累了,難免會打呼嚕的。”
櫻空釋怏怏地低聲說。
“如果是我,我就絕對不打呼嚕。”夜針連連搖頭,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了,“我吃飽了撐的啊。我要打,就直接打被子,打床,打呼嚕幹嘛?我才不那麽沒出息。實在不行,我就直接去打人。你們告訴我,誰厲害,我替你們去打!”
櫻空釋大笑。他一邊大笑一邊指著夜針的鼻子,哈哈了半天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就連一直都寡言的冷箭也撲哧一聲笑了。
笑,最能夠使人的心情放鬆下來。
“好笑吧?”夜針也附和著大笑了兩聲,然後似乎還覺得不夠過癮,居然張口就說,“浮焰夠厲害了吧?你們看著,一會我就去揍她。”
砰!
門忽然被一個人的腳踢開了。
櫻空釋,冷箭,夜針同時回頭望去。
明亮的光線裏,一臉憤怒的浮焰赫然站立在門口。她的身後,玉幽掩嘴輕笑。
“啊!”夜針尖叫一聲,心中連連叫苦,“哈哈!哈哈哈!好日子啊,好陽光啊,好晴朗的天氣啊!這樣的日子,你們說我怎麽能不去散散步,散散心?”
話還沒有說話,他的人已經如同流星般從敞開著的窗戶中飛掠了出去。他也學會了冷箭一招,惹不起的人,就趕緊躲。
“浮焰,”浮焰的身形剛剛掠起,櫻空釋就匆忙叫住了她。然後,他幹笑了兩聲,說,“陪哥去到處走走。”
“哦。”
狠狠地跺了跺腳,浮焰隻能輕聲應答。望著夜針消失的方向,她在心裏說,下次,她一定要弄死他!
晴朗的日子,是不會有人賴在屋子裏的。所以,櫻空釋和浮焰一起去散步了,是真的散步去了。而不是像夜針一樣口裏說著散步其實是去避難了。稍後,玉幽和冷箭也一起出去散步了。
金燦燦的陽光如萬道琉璃一般滾動在大地上,和煦的風迎麵吹來,令人直暖到心底。
掠出窗口後,夜針的身軀就直直地墜落在地麵上。速度極快,就仿佛一陣風一般,他就出現在了永贏旅店的樓底下。然後,假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信步走向了不遠處的書店。
永贏旅店和書店之間的小路有一個小小的拐彎。
夜針走在燦爛的陽光中,走上了這個拐彎處。
準備拐彎。
忽然!
眼角瞥到一個冰冷的影子。
他兀地站定。
緩緩地。
緩緩地。
轉過身軀。
一棵大樹的陰影中,凝風冰冷的身子,孤獨的唇角,渾身散發著一種夜風般的沉默氣息,在遠處,冷冷地望著夜針!
陽光忽然變得恍惚了一下,天空中一朵蒼白的雲朵無聲地掠過。
夜針怔了怔,然後他終於抬起步子,轉過方向,向凝風站立的地方走了過來。陽光本很燦爛,卻根本無法照到樹底下。高聳入雲的大樹,枝葉極其茂盛。可是,樹底下,卻令人覺得異常得陰森,絕無半點涼爽之意。因為,樹底下的人,仿佛隻屬於黑暗,隻屬於陰森,隻屬於靜默!緊緊抿合的嘴唇,消瘦的臉型,蒼白的麵頰,挺拔的鼻梁,充滿了無比殺意和無比野性的瞳孔。有風輕輕地吹過,他消瘦的身材就會有一陣顫栗,就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將他刮走一般。
夜針邁著凝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到他的麵前。
然後站定。
“凝風,”他輕笑著問,“你在等我?”
這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是!”
凝風的回答簡單而有力。
“有事嗎?”
夜針又問。這次,這個問題不再是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因為他實在不明白,凝風為什麽要等他。
“殺你!”
凝風的回答依然簡單而有力。他在說句話的時候,眸中尖銳的目光忽然變得充沛了起來。
“嗬嗬。”夜針的心猛然一凜,然後他輕笑一聲,問,“如果殺不了我呢?”
凝風渾身攜帶著的騰騰殺氣,足以震懾所有人的心。這已不是一個凡人身上所能夠透露出的殺氣了。
“我死!”
凝風冷聲回答,神態斷然無比。
“我記得你好像是個保鏢吧。”
“保鏢也會殺人。”凝風的聲音永遠都冷得像把刀子,鋒利的刀子,“最好的保鏢就是殺掉所有對他主人的安全會造成威脅的人。”
“這樣說,”夜針的眼睛微眯,他用饒有興味的眼神輕輕打量著凝風,“你殺的人,豈非要比殺手還要多些。”
“我殺的人,都是些該死的人。”
“我也是該死的人嗎?”
“是!”凝風望了望頭頂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聲音開始變得遙遠,“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用刀的人。而且,我們用的都是小刀。”
“哦。”夜針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神情就仿佛是恍若大悟一般。他緩聲說,“我明白了。原來,你的本意就是想來找我切磋一下武藝。”
“是!”凝風的表情重新變得決然,“但是,我隻能贏。”
“還沒有比,就說你必須贏?”
夜針駭笑。這樣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簡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對!”凝風冷聲回答,“我可以死,但卻絕不可以敗!”
——命運可以將我毀滅,但卻絕不可以將我打敗!
夜針久久地怔住了。
很久之後。
“其實,就切磋武藝而言,完全不需要分得那麽清楚的。”他在試圖轉移話題,調節他們之間凝滯的氣氛。因為他不想讓凝風死。他忽然對這個人很感興趣。半響,他緩聲說,“昨天晚上,冷歡和他的小師弟之間的激鬥,你都看見了吧?”
“看見了。”凝風冷聲說,“隻可惜他們所用的都是劍,不是刀,更不是小刀。這個世界上,像我一樣用小刀的人,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
“他們的劍法如何?”
生怕凝風將話題再次轉回來,夜針趕緊直切正題。
“冷歡的劍法比較保守,沒有什麽大的改變。他一直重複的都是一種劍法,根本就無所突破。”果然,凝風沉思著說,“不過,溫故而知新,他的劍法,穩重中居然能夠透露出一種死寂氣息,這很難的。不過,我倒是對他的那個小師弟挺感興趣的。他的小師弟,劍法已有了很大的突破。劍的鋒芒,劍的速度,劍的變化,都已達到頂峰。想要再突破,恐怕已經沒有可能了。因為,那已經是一個劍客的頂峰了,已經達到了一個人的極限。”
“但他還是敗了。”
夜針輕輕地歎息,偽裝地歎息。
“所以他才會自刎!”
從思考的狀態脫離出來後,凝風的聲音再次變得冰冷。冰冷似刀!
夜針一時無語。
“其實,”半響,他才又輕聲說,“你的刀法,和冷歡的小師弟的劍法一樣,還需突破。”
“我們都已經無法再突破!”
凝風的聲音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他的話語已說死,絕無任何迂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