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沒有了信仰怎麽活

櫻空釋微微怔了半響。然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掀開了帳篷的布門。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快刀斬情絲吧,愛濤對他的情已了,而他,卻還沒有從這段錯愛中徹底地脫身出來。

他掀開布門的那一刻,卻再次怔住了。

忽明忽暗的光線中,一個身材魁偉的黝黑男子久久地佇立在門口處。

愛濤不經意地望了過來。

滿臉悲傷的幻農緩步從櫻空釋的身旁繞了過去,然後,一臉呆滯地走到了棺木前,走到了安靜躺在棺木中的幻民身邊。

幻民已經死去多時了,他的臉上,依然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哥......”

幻農低聲喃喃。他的聲音雖然很低很低,但還是字字清晰無比地在這個安靜的世界擴散了開來。眼前著安然死去的人,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親人,他最愛的人,他的哥哥,幻民。曾幾時,他還拉著他的手對他說,他們一定會永遠開心地活著。而此刻,他卻悄悄離開了他,離開了他......

仿佛失去了生命支柱一般,他緩緩地跪了下去。

光線忽暗!

他的背脊濃黑一片,隱隱在不斷地顫抖著。然後,越來越厲害,終於,他整個人都趴在了棺木上,整張臉都幾乎貼在了幻民的臉上。他這一生,無時無刻不再和死亡並肩行走。可是,當真正的死亡突然降臨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人的時候,他卻感覺自己的心比死去還要痛!也許,假如他早點死了的話,就不用孤單地麵對這一切吧。

麵對這一切如同夢魘般的事實!做這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

“幻農,你不要太傷心了。”

櫻空釋輕步走到幻農的身邊,低聲安慰。

幻農開始低聲哭泣,然後哭聲越來越大,最後,他索性放聲大哭了起來。就像一個孩子一般,想哭的時候就大聲哭。他這般哭著,愛濤安靜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幻民口中無數次提到過的最可愛的弟弟,卻天生生著一副難看麵容的幻農。他們的身上,流著相似的血液,而他們的人生經曆,情感世界,卻是那般得截然不同!幻民待人平和,心胸寬闊,隨時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副對一切都不怎麽放在心上的樣子,但卻其實對什麽都看得很重。而他的這個弟弟,矜持傲氣,對外人不理不知,隻知每天嬉笑遊樂,而且從幻民說到他幹莊稼活可愛的時候,就一直以辛苦勞動為樂。他們的幻術都很不錯,隻是,幻民使喚的是長劍,而幻農使喚的卻是幹活用的耙子。

可這樣的兩個兄弟,卻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成人的。

她也知道。幻農是個天生有病的人,而且這種病很少見,很厲害,隨時都有可能會要掉他的命。所以,幻民一直都在對幻農說,你活著,哥就開心。這隻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卻包含了這個世界最真摯的愛。於是,為了幻民這極其簡單的話,幻農一直努力的活著,每次與死神抗爭的時候,他在腦海裏都靜靜地念叨著句話後,反複地念,不厭其煩地念,終於,他一次一次從死神的手裏逃了出來。

可是現在,幻民卻離他先去了。他命中的信仰沒有了,他又如何活的下去?

一股濃濃的悲傷緩緩地流動在這個安靜的世界裏。

“哥,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幻農痛苦著,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帳篷外,圍了很多人,顯然他們都是被這樣的痛哭聲所驚動。但是沒有愛濤的話,卻還是沒有一個人敢進來的。

高空中,大片大片的烏雲飄了過來。

然後,片刻之後,大雨傾瀉而下。

大帳篷裏,幻農緩緩地蹲下身軀,然後將幻民從棺木裏抱了出去,失神地走出了大帳篷。愛濤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該知道的還是要被他知道的,縱使想要隱瞞,又能夠隱瞞多長時間呢?她連連搖頭苦笑。幻民和幻農的關係,有時候比他和幻民之間的關係還要好很多。所以,她雖然知道外邊在下雨,但卻也沒有阻攔。心頭的傷痕,也許隻有這樣的漂泊大雨才能夠衝淡些吧。但也許卻是越衝越濃。悲傷,是比雨天更陰沉的天氣。有時候,它會變成絕望。

大帳篷外邊,大雨越下越大。

幻農緊緊地抱著幻民,走入了大雨中,走在了水窪不斷的草地裏。一直走一直走,他有力的雙臂,本能地緊緊地抱著懷中早已失去溫度的屍體,雙眼,失神地望著遠方。眼神空洞。走著,走著,就這樣信著雙腳走出去很遠很遠。終於,他走到了一個滿是莊家的地裏,停了下來。

“哥,你還記得嗎?就在這裏,你說,我幹活最可愛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就仿佛被大雨的嘩嘩聲給湮沒了。他緩緩地坐下身軀,坐在積水成河的莊稼地了。陰沉的天空下,莊家地裏種著很多的植物,有一人多高的小樹,有埋過人腰的麥子,還有許多說不出名的植物,大凡是一些用來飼養獨角獸的東西吧。

“哥,現在,我再做一遍。哥,你看著啊,看著啊,記得,要再次說我可愛哦。”

幻農一字一頓地緩聲說。地的周圍,漸漸圍了很多人。沒有人笑話他,所有的人都哭了。櫻空釋站在人群的最後邊,默默地望著那個滿心悲傷的人,同情的淚水混合著天空下的雨水從他的臉頰流淌而下。恍惚間,他仿佛從幻農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那日,他親手埋葬卡索的時候,何嚐又不是這般得難過,這般得絕望。心,在這一刻是靜的,也許,是死的。滿滿的絕望如同滿天的大雨,將心重重地湮沒了。沒有痛,為何眼淚卻可以流個不停?

他抬頭,茫然望天。

“哥,你看我,可愛不可愛,好看不好看......”

幻農每除一根草,都會這般低聲說一句話。聲音很低,但眾人卻還是字字清晰地聽見了。

世界無聲地從這個世界緩緩走過。

無言的悲傷彌漫在滿天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