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問天按照書信上所寫,準時到了謝文東指定的地方。明知道是鴻門宴,即使有堂堂分局長和數十名攜帶槍支的警察在外麵護架,他的這份膽量和氣魄依然讓人折服。今天天陰,風大,狂風肆虐,如同萬道鋼針,刮在臉上,麻痛難耐。公路上駛來一隊汽車,其中警察車和轎車混雜一起,氣勢蕩蕩,老遠就能聽見汽車的轟鳴聲。下了車,向問天站在廢棄廠院前,左右環視,此處人煙稀少,灌木叢生,確實可算是僻靜的地方,也是適合人隱藏的地方。他旁邊的景學文觀察一陣後亦是暗暗心驚,不無擔心道:“向兄真要一個人進去?太冒險了,不如我直接派人把謝文東抓出來!”

向問天道:“抓謝文東?能抓得了嗎?別忘了他的身份,沒有確實的證據,你們拿他根本沒辦法,反而會碰一鼻子灰。”

“恩!”景學文長長吐了口氣,向問天說得沒錯,謝文東在政治部還有個頭銜,雖然職位不高,但卻不是他這樣一個警局分局長能動搖得了的。“可是你一個人進去,萬一謝文東心懷歹意,想出來可難了。”向問天聽後仰麵而笑,道:“你認為他能嗎?謝文東是聰明人,他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這麽多警察的麵把我殺死嗎?除非他瘋了,或者被逼得走投無路,拚死一命換一命。可我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瘋了他也不會瘋,而且他也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所以,有你們在,他決不會動手。”

景學文側頭看著向問天良久,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道:“和你這樣的家夥為敵,不知道是不是活該謝文東倒黴。”

“哈哈!”向問天笑道:“也許他高興還來不及呢!”說著,整了整身上筆挺的西裝,準備進去。這時後麵閃出一人,身型瘦長,帶著綠色鏡片的眼鏡,如果仔細看,不難發現他左眼睛是純白色的,沒有黑眼仁,一道疤痕斜從眉中劃至顴骨。他一拉衣襟下擺,從腰間掏出一把漆黑的手槍,遞到向問天麵前,說道:“天哥,以防萬一。”

向問天本不想要,但他知道這位兄弟的脾氣,如果自己不接,他的手是不會收回去的。接著手槍,隨便的插進懷中口袋內,拍拍這位獨眼龍的肩膀,寬心道:“放心,沒事。”獨眼龍還未說話,又走過一人,相貌異常清秀,皮膚白淨,不到二十五六的模樣,嘴角上挑,天生一副笑麵,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轉目間,媚氣不經意的流露出來,如果不是他胸前沒有女人的特征,任誰看他了都會以為是位風華絕色的女郎。此人斜眼看了看獨眼龍,嘴一撇,‘笑’道:“真是木頭一塊,天哥既然說沒事,你還窮緊張個什麽勁。”他說話時沒笑,可給人的感覺卻是笑容滿麵的。和這位‘妖豔’的男人已經見過數次,景學文現在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可惜,老天真會開玩笑,把一副美豔絕倫的容貌竟然給了一個男人。這話他隻敢在心裏想,打死也不敢說出口。別看這人男生女相,一副笑臉,很好欺負的樣子,其實他知道,這位就是南洪門八大天王之一的暴龍周挺,天使的容貌,卻是魔鬼的脾氣,錢喜喜已算是暴躁的人了,可和這周挺比起來還差了點,後者是粘火就著,而且有一最大的禁忌,就是別說他漂亮。曾經有不少人說過,但是下場都很慘,能把一個人打得骨折四十多處而不死的,恐怕隻有他能做到。那位瞎了一隻眼睛的獨眼龍,是八大天王之一的田方常,為人冷酷寡情,沉默少語,卻高傲異常,眼高過頂,不盡人情,即使同是被排在八大天王裏的其他七人,能被他放在眼中的也不會超過兩個。在南京,八大天王也折損半數,用他的話說,那隻是一些徒有虛名的人被淘汰了而已。被周挺說成是木頭,田方常已習以為常。

田方常哼了一聲,沒說話,轉身回到車上。周挺‘嘖嘖’兩聲,說道:“天哥,你看這木頭什麽態度嘛!”

向問天啞然而笑,搖搖頭,聰明的選擇離開,如果和周挺纏起來,沒完沒了,放開腳步,走向院門。門沒鎖,輕輕一推,應聲而開,裏麵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正在他奇怪之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把他嚇了一跳。幾乎本能的向前竄出一步,回頭細看。原來門後的落腳裏還蹲著一位,不知道他蹲了多久,地麵有五六個煙頭。這人向問天沒見過,不過他身上自然散發出逼人的氣勢可不敢小窺。這人仰頭看著向問天,向問天也在側頭看著他,二人的目光同樣犀利,在空中碰撞彈出火花。

不知過了多久,這人長身而起,拍了拍有些褶皺的褲子,語氣淡然道:“你是向問天?!”

“正是!”這人從陰暗的角落中走出來,向問天才看清楚他的模樣,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虎背熊腰,身高在一米八十左右,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心一道豎立的二指寬疤痕,向問天心中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疑問道:“你又是誰?”

這人一咧嘴,露出兩拍小白牙,笑道:“名字?我也快忘了,不過人們都叫我三眼。”果然!向問天暗中點頭,這就是文東會的二把手,三眼!他和謝文東明爭暗鬥時間不斷,自然早把他的底細摸透了,文東會有多少人,有什麽能人,有什麽出名的人,再清楚不過,所以,對這位除謝文東之外文東會最具影響力的三眼也是十分熟悉的,隻是第一次見麵還是多少有些眼生。他哈哈一笑,道:“我聽說過你,隻是沒想到你竟然也跟來上海了。”三眼也笑了,揉揉手腕子,邊說道:“人總是要運動的,這樣才有活力,在東北太平日子過久了,忍不住就想出來找點事做。”向問天笑道:“可是上海不比東北,這裏的‘活’並不好找,而且即使找到了,也不好幹!一不小心,”他微微一頓,輕彈一下手指,道:“會被淘汰掉的。”

向問天話裏有話,三眼聽得出來。說道:“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不進步,就是在後退。希望你能給我足夠進步的動力!”

二人相視而笑,三眼一擺手,道:“向老兄,裏麵請!”向問天謙讓一下後,毫不猶豫,大步走進場院深處,看不出星點膽怯的模樣。三眼暗暗挑起大指,光這份膽量,他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在三眼的指引下,二人來到一座二層的小樓前。這裏以前是工廠的辦公樓,現已殘破不堪,牆麵的原色早以不能分辨,想找出一扇完整的窗戶都難。門口前站了一行人,向問天放眼一看,大多他都認識,少數幾個沒見過的,猜想可能也是隨謝文東一同來上海的文東會內精英。被他算對了,陌生人裏除了暗組的成員外,還有李爽和高強,具是文東會的頂梁柱。東心雷一馬當先,先迎上來,心裏恨得要命,臉上可沒表現出來,熱情的握住向問天的手,連連道歡迎歡迎!暗中,他手上加了勁。外麵有數十名警察巡視,劉波早把消息傳進來,即使不能要他的命,也先給他來個下馬威也好。向問天笑容依舊,忙道客氣客氣。沒見他怎麽用力,可東心雷覺得自己好象不是在握一雙有血有肉的手,反更想一塊堅硬的石頭。這是他和向問天第一次‘親密接觸’,對後者也有了全新的認識。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一個照麵,他已然感覺到向問天的身手絕對不在自己之下,具體達到什麽程度,他無法預測。

二人收手,東心雷雙手下垂,微微顫動的手指沒逃過三眼的眼睛,知道他吃是暗虧,渾身血液頓時沸騰,嘴角一挑,右手背到身後,身子前傾,準備上前。旁邊的高強看出他的意思,搶險一步橫在他身前,轉頭搖搖,眼睛掃過樓內。三眼明白,暗哼了一聲,緩緩放下背在身後的手臂,笑嗬嗬的盯著向問天的一舉一動。

向問天似乎沒看到三眼和高強之間的小動作,故意環視一周,說道:“該來的人好象還沒有來嘛!”

東心雷樂了,道:“東哥正在裏麵‘招待’一位客人,姓白的客人。”他故意將招待兩字加重語氣。“哦?”向問天整個心一縮,暗道不好,姓白,很明顯指得是白燕,一個絕對算不上好人的男人‘招待’一個美豔絕倫的女人,其後果他不敢想象。即使他再沉得住氣,這時也有些心煩意亂。他慢慢道:“那我是否有幸可以上去跟這裏的主人還有客人許許呢?”

“當然!”東心雷嘿嘿笑道:“東哥放出話來,其他人不可以進,但向兄是例外。”“嗬嗬,那我真是受寵若驚。”向問天表麵平靜,心裏早已恨不得飛進樓內將謝文東揪出來。好象看出他的焦急,帶路的東心雷故意走得很慢,而且沒話找話,撿個無關緊要的事問個沒完。看著向問天越來越陰沉的笑臉,他痛快得差點沒飄起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如此之壞,也是第一次覺得做壞蛋原來如此之暢快。終於走到了地方,一扇鐵皮包的木頭門前,剛要敲門,他痛苦的一捂肚子,麵帶歉容道:“向兄,真是不好意思,我突然內急,先去方便一下,你在這裏等我一會。”說完,沒給向問天發話的機會,轉身跑了。

向問天楞了片刻,左右看看,走廊內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再看麵前這扇鐵皮門,伸手想推開,可轉念一想,還是放棄了。他穩了穩心緒,考慮謝文東到底在玩什麽花樣。正想著,門內傳來一陣男人的笑聲,聲音象是一把鋒利的尖刀,在他心頭狠狠刺了一下,他能聽得出來,這是謝文東的聲音。心急如焚,向問天顧及白燕的安慰,也來不及等東心雷回來,向後一側身,抬腿一腳,猛踢在門上。“咚!”的一聲巨響,在走廊內傳蕩起陣陣回音,鐵皮門應聲而開,向問天動作極快,幾乎在門被踢開的一瞬間,他也竄了進去,同時手中多出一把烏黑發亮的手槍。進了屋內,剛想大喝一聲先鎮住謝文東,可裏麵的情景讓他呆住了。房間不小,至少在三十平以上,正中擺放了一張大圓木桌子,桌子上菜肴豐富,大菜小菜加一起不下三十盤,周圍坐了一圈人,正中一位正是一年四季一個打扮,仿佛一套衣服能從年初一直穿到年尾的謝文東,他右手邊做了一位三十多歲身著白衣的青年,衣服白,人更白,濃眉細目,鼻直口方,此人向問天再熟悉不過,是和南洪門一向交好的白家當家人,也是白燕的親哥哥白紫衣。其他人還有任長風、薑森,和白紫衣一幹心腹部下。

向問天一腳把門踢開,把屋裏的人嚇了一跳,特別是白紫衣的部下,連酒杯都沒來得及放下,先把槍掏出來,扭頭一看,頓時呆了,大眼瞪小眼,目不轉睛的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向問天一見屋裏的情況,心裏已然明白個大概,謝文東用白燕威脅自己來不是要對付他,更不是要殺他,而是讓他出醜的,更確切來說是給自己下馬威的。他臉色微紅,反應也快,不留痕跡的收起槍,從容一笑道:“謝兄弟,真是不好意思,來得比較急,連門都沒顧得上敲。白兄,你怎麽也來了?”後一句才是他最想問的。白紫衣站起身,對向問天的突然出現他也很是意外,不過他非常人,心機極深,喜怒無形於色,對向問天哈哈一笑,道:“向兄,前天燕子一夜沒回家,我本以為出了大事,派人四下查找,後來收著謝老弟的通知才知道,原來燕子在他這裏。謝老弟剛到上海,情況不熟,隻是不小心‘請’錯了,這不,我今天來接燕子回家,哪知謝老弟如此客氣,準備這麽一桌豐盛的酒席硬是要賠禮,哈哈……太客氣了,大家同是在道上混的,不必太拘於小節嘛!”“那燕子呢?”“男人之間的事,女孩子最好越少參與的越好,我先派人把他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