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就在蕭疏桐抓牆撓壁,掏心掏肺,胡謅亂造,廢寢忘食,縫製偉大的紙上談兵之作時,來了一個陌生來電。
蕭疏桐不接。
鈴聲孜孜不倦,堅持不懈,鍥而不舍,誠感動天,最後蕭疏桐隻差沒把手機對牆甩過去了。但是本著艱苦樸素的指導原則,蕭疏桐忍了,認命地接了起來。
“喂……”好小子,別讓我逮住!
“你好,請問是蕭疏桐蕭先生嗎?”居然是一個甜美的女聲。
蕭疏桐愣了,“沒,沒錯,請問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的,”對方很有禮貌地解釋道,“我們是某某房地產公司。最近公司出了一點工地施工方麵的問題,想要請教您。”
蕭疏桐順著博士樓蒼涼的破窗子望去,灰塵滿滿的簾子正隨風飄舞著。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自己怎麽就聽不懂人話了?
“蕭先生?”
“這,這我能幫上忙嗎?”蕭疏桐還是不確定自己聽到的話。
“哦,情況是這樣的,我們的工地挖出了古墓,被迫停工。有專家說是太平天國時期的墓地,而您是這方麵的專家,特地想請教您的看法。”
蕭疏桐更疑惑了。施工挖出古墓,按照文物保護規定是要上報當地文物局的,事兒輪不到他置喙。至於年代鑒定,專家都有定論了,更輪不到他來管。再說停工這種事情不是應該三方協商的嗎,他一個曆史博士能有啥看法?
“抱歉,你們一定搞錯了,我不是什麽專家,隻是在讀博士。”
“蕭先生,我們公司對提供谘詢服務的酬勞一向豐厚。”
蕭疏桐皺眉,“這不是酬勞的問題,恕我愛莫能助。”
“您有什麽其他要求也可以。”
都說了不是酬勞的問題!蕭疏桐忍著不快,“抱歉,在下學疏才淺,不敢妄言。”
說罷立刻掛了電話。好在對方也沒有再打過來。蕭疏桐鬆了一口氣。
這事兒太邪門。如果是院裏的外快,沒可能直接和自己聯係啊!老家夥那裏也一點動靜也沒有。雖然對方聽上去很專業,也非沒有欺詐的可能。
老爸說,人走江湖,七分膽氣三分心計。蕭疏桐很得意自己終於記住了一回。
轉頭繼續啃史料,苦不堪言。再抬頭,發現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肚子已經餓到失去知覺。想著隨便填點什麽東西,正搗鼓著,門被推開了。蕭疏桐扭頭一看,是樓上經濟學院的張立鵬。
“小桐,這回你一定得謝我!”張立鵬也不客氣,自己拉了一條椅子坐了,一臉邀功相。
蕭疏桐好笑,“我也想啊!到底什麽把你功勞的!”
“說好了,請吃飯啊請吃飯!”
蕭疏桐一把拍開他繞上來的手,罵道,“別和我說吃飯!上次搶火鍋就你小子搶得最凶!我真得謝謝你!”
張立鵬見他作勢要打,立馬訕訕地退在一旁,“這回絕對是好事!”
“行了行了,有話快說!我忙著呢!”
“事情是這樣的,我不是去一家房地產兼職去了嗎?今天才知道我們那家公司上頭有個大老板。說起來也奇了,大老板居然我們見過!你猜是誰?”
“誰?”
“就是那天火鍋店裏小言介紹的那個人!我當時就是沒怎麽在意,不然早就攀上關係了。”
“你拉倒吧,你淨顧著吃,哪有空瞅人呐!”蕭疏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裏卻納悶,到底哪個人啊?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大老板啊!”張立鵬激動了,拽著小言的手,“還是我們的師兄!光榮校友啊!人很親和,還和我說學校的事情。說著說著就說到我們最近一個工地施工遇上古墓停工的事兒。大老板問我認不認識咱們學校裏麵讀曆史的博士,研究太平天國的,男的最好,知根知底的。你說,不就是你嗎?”
確實,隻差沒指名道姓了。
“他問這個幹嘛?”蕭疏桐想起早上那通電話,越發奇怪了。
“好像是要找人鑒定,參與挖掘。”
蕭疏桐擺擺手,“得了吧,鑒定的專家比文物還多,你們大老板能看上我這種在讀的?誰信!”
張立鵬急了,“真的!師兄說外麵的專家也未必就可信,不如找一個學生,底子幹淨,有責任心。而且是本家學校的,全當照顧師弟。不過他當時確實隻是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好像不當真,是我硬保你下來的。我說我就認識一個蕭疏桐,人家那學問可好了,絕對一眼就能斷代,兩眼就能辨真偽……”
“你就編吧!”
“師兄本來還疑惑,被我說了半天,才同意見見你的。你說,是不是天大的好事?我們公司出手可闊綽了,實打實的金主,你隨便去看兩眼,說句套話,報酬還能少得了?”
“你以為挖古墓是過家家啊,說兩句套話!出了問題是要背負毀壞文物的大罪的!”蕭疏桐一頓爆栗伺候。
“我都已經跟人保證了,小桐~~~”
小桐無語,愣了半刻,喃喃道:“這麽說,那個電話就是你們公司打來的。喂,你們公司是叫某某房地產嗎?”
“那是我們總部!嗯,這麽快就給你消息啦?”張立鵬詫異,轉而驕傲,“果然是大公司,辦事就是有效率!”
蕭疏桐翻白眼。張立鵬真的是學經濟的嗎?為什麽腦子想問題比自己這個文科生還簡單!挖古墓這種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啊。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張立鵬,蕭疏桐翻箱倒櫃想弄兩袋泡麵,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座機,換了一個手機號,但依舊不認識。
蕭疏桐皺眉,沒理。手機停了一會兒,繼續響。蕭疏桐無奈,接了起來。
“請問是蕭疏桐蕭先生嗎?”是個溫和沉穩的聲音,蠻好聽的。
蕭疏桐天生是人敬一分,回敬三分的人,對方那麽彬彬有禮地開口,他也自然而然有禮貌地回答,“是。請問您是?”
“我叫閔榛,是某某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我想王秘書已經和你通過話了。”
“……是。”蕭疏桐有點汗顏。
“不過,她可能沒有和你解釋清楚,我想再確認一遍,是否可以請你幫我們這個忙。”
“這個……”蕭疏桐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恐怕我無能為力,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對方默不作聲,蕭疏桐心裏直犯嘀咕。衝撞別人了?不可能啊,這已經是自己最好的態度了。那頭還是半天沒說話,蕭疏桐心虛,輕輕叫了一聲。
對方笑了,“抱歉,是我們太倉促了。你在做決定之前,有權知道詳情。這樣吧,我來找你,把資料送過來。你看了之後再做決定,如何?”
這真的是張立鵬口中所說的大老板?也太……太清閑了吧。
“太麻煩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請正規部門的權威專家來鑒定,隨便找一個太過輕率,對文物也很不負責。這種事情,國家文物管理都有明文規定的。”蕭疏桐的語氣不覺硬起來。
又是片刻沉默。
蕭疏桐正想開口說再見,對方說話了,“沒錯,我就是喜歡你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我不是想敷衍了事。隻是,我是個商人,不大了解業內的狀況,想找一個熟人不為過吧。”
“熟人?”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大概是秦禮言的朋友。張立鵬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也很吃驚。”才怪!“雖然學院不同,但也算是校友吧。”
“這個……”他好像確實有難處要幫忙的樣子。“要不我替你找一個老師?教授們比較有資質。”當然蕭疏桐說這話心裏一點把握都沒有。堂堂的史學教授,哪需要靠那一點外快,又不大可能挖出個有曆史價值,驚世駭俗的古墳出來。
“我以為,”對方說得很慢,“這也是一種很好的實戰經驗,機會難得吧。”
一聽見實戰經驗,蕭疏桐立刻精神起來了。他想起了老家夥的“諄諄教誨”。
這,確實有點誘惑。
再說,人家怎麽也算是三顧茅廬了,自己再不有所表示,就等於是拿架子了。蕭疏桐自認為沒有那個本事。
於是他點頭了。當然電話那頭看不見,蕭疏桐點了半天,才想起來說一個“好”。
閔先生要是知道了錢直方教授這樣推波助瀾的存在,肯定會跟當年的曙光蘇徽一樣,誠懇地作揖到地,喊一聲“恩師”。
錢教授,總是在人民不知道的時候,推動革命,造福社會。
半個鍾頭後,蕭疏桐在大學門口見到了那個大老板。一副精明幹練成功人士的模樣,將白襯衫穿出了個沉魚落雁驚為天人,悠閑地將車停在路旁,頗引人注目。
蕭疏桐遠遠見了他,腦袋裏突然想起某次討論課上,同組的女同學的大聲發出戀愛宣言——要嫁就要嫁自己打拚天下的鑽石王老五!該奮鬥的奮鬥了,該享受的享受了,世界上沒有他熬不過去的檻,也沒有他受不了的誘惑,知道疼人,關鍵是他也有資本疼人!
當時蕭疏桐的觀點是——真有這樣的好人,那我也嫁了!
人就在眼前,你嫁不嫁?
蕭疏桐走過去。閔榛看著他,笑了,神色溫柔入骨,“先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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