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與遊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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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蕭疏桐氣勢洶洶,想起來問個究竟時,閔榛早就砌好城門,挖好護城河,連糧倉都建了無數了。
“說,你怎麽在那?”蕭疏桐沒好意思直接問人是不是。
“我是。”閔榛看破,釜底抽薪。
蕭疏桐一下子沒了脾氣。沒想到對方毫不隱晦。
要的就是毫不保留,要不怎麽騙你做媳婦?
閔榛倒是坦然處之,蕭疏桐先難過了。繼續問也不是,客套客套也不對,裝作沒聽見更不行了。他盯著閔榛,呆若木雞。
閔榛小心觀察他的臉色,斷定他肯定不知所措,於是很認命地歎了口氣。蕭疏桐嚇了一跳,蹦了起來。千言萬語如兵馬馳騁喉間,突破重圍之後,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嗯?幹嘛道歉?
閔榛繼續歎氣,“不是你的錯。”本來就不是他的錯!
“我沒別的意思……”比如惡心啊,厭惡啊,鄙視啊……“隻是很吃驚……”
閔榛淒涼一笑,“謝謝。你的反應已經很好了……”
那你招過什麽反應啊!小桐盯著他,不覺帶上了同情的眼神。一個人很辛苦吧……
閔先生繼續淒慘。你的反應真的已經很好了,有很多人還沒來得及討厭就已經被整趴下了。別人想什麽,閔先生從來不在意。中國這個國家,很特別,什麽禮義廉恥啊,當酒足飯飽,事不關己之時,誰都可以跳出來罵上半天。但真的到了過日子這種現實問題,絕大多數人會關起門來,自掃簷雪。中國沒有宗教來教導你同性相戀是罪惡。基本上隻要井水不犯河水,兩方都會相安無事。更何況,在大多數情況下,閔榛都掌握著別人的利害關係。這個道理,打拚商場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何必撕破臉皮砸了自己的錢庫。至於別人心裏頭的想法,閔榛就沒有興趣了。
人,隻分兩種,你在乎的,你不在乎的。
既然你不在乎,又何必在意?
但是他在乎蕭疏桐,所以他不能任之由之。他,要引導。
“從初中開始,我就覺得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那個時候還小,並不清楚具體到底是什麽不一樣。交女朋友就和角色扮演差不多,大家做什麽照做就是。”
蕭疏桐臉上的傷色更重,開始後悔自己提出這個問題了。
“後來,終於意識到強迫是不行的,我做不到,也不想這麽做,索性就公開了。”
“公開?”蕭疏桐大驚。
閔榛點頭。也就是對父母和摯友公開了,其他人麽,不是說過了嗎,他不在乎。
蕭疏桐難過,“別人怎麽看?”
閔榛淒然一笑。無意中知道了的,要麽接受,要麽……現在屍首已無處可循了吧……
蕭疏桐更難過了。“你爸媽呢?他們……”
閔榛搖頭,“離了。”出櫃前就離了,出櫃後同仇敵愾,毅然複合。後來沒什麽效果,又分了,當了一輩子的歡喜冤家,專門互相拆台。最近突然來電話又要複合,閔榛頭痛,不知道該勸分還是勸和。
“啊?”蕭疏桐眼淚都要下來了,悔得腸子都青了。太,太悲慘了……
“他們很難接受……”一開始難接受那是真的,哪家的父母能忍受兒子找一個男的卿卿我我?後來掰不過就算了。
“那,後來呢?”
“斷絕父子關係……”老爸隻提了個建設性意見,被老媽一票否決。斷絕了他就不是你兒子啦?他就不姓閔了?唉,閔家人都護短,出了名的。
蕭疏桐不說話了,眼睛亮閃閃的。他天生心軟,最看不得別人無辜受委屈。小時候家裏長輩疼愛,除了練功受傷跌打,基本沒受過什麽委屈。所以他一直以為世界是很美好的。後來專門好打不平,為此吃了不少虧。父親斥責,罵他不自量力。他卻從來不覺得俠義心腸有什麽錯。現在想想自己多麽幸福,可以和同齡人一起瘋一起鬧,吵嘴打架,第二天又是好哥們。爸媽雖然嚴,卻還是一個家……
閔榛看著他,暗忖自己是不是說過了。蕭疏桐一副難過得要哭出來的表情,閔榛心疼,隻好安慰他,“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閔先生全場唯一的一句不帶水分的大實話被蕭疏桐毅然決然地認定為打腫臉充胖子,輕描淡寫。
於是蕭疏桐真的哭了。
閔先生慌了,那叫一個悔不當初,急忙摟過來安慰。
蕭疏桐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來安慰別人,隻好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其實在閔榛看來,哭得眼睛紅紅,他才是那個需要安慰的人吧。但是此時說什麽小桐都聽不進去,都會認為是閔榛假意掩飾的堅強(?),隻好拍著小桐的背,在他說對不起時,輕聲回一句沒關係。
感受到肩頭的溫熱,閔榛真的後悔了。沒錯,騙取同情心這種行為讓人很受用,不僅一下子免去了解釋,還能得到形象加分。但是自己隨意說的話,他卻什麽都信,什麽都不了解,卻為自己抱打不平,難過傷心。這樣的小桐,讓人心疼。
明明自己是想要一個沒有謊言的幸福,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卻必須用更多的謊言掩蓋,這是懲罰嗎?
閔榛無奈一笑,將懷裏的人摟得更緊了。
“對不起,小桐,對不起……”
小桐抹了一把眼淚,瞪他。幹嘛道歉這種事情都有人搶著要!
“你又沒錯。”
“對不起,對不起……”閔榛也沒說為什麽,隻是道歉。
於是瞬息之間,兩個人的位置又顛倒了。
“對不起,小桐……”
“沒關係……”小桐疑惑。
“對不起……”
就算你將來後悔了,就算你想跑了,就算你終於看明白了……
“沒關係。”小桐心想他應該是難過過了頭了,開始說胡話。想想也真可憐。於是拍拍他的背安慰。
閔榛的歎息輕不可聞。
蕭疏桐從來都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要彈,就要重重地彈……哭過之後,又是一條好漢,怕什麽!為閔榛重重地彈過淚之後,蕭疏桐斷定他一直是默默忍受別人的歧視和親友的疏離,獨自承擔社會壓力的可憐人(?)。想想他長得又不錯,在酒吧還被猥瑣肌肉男騷擾,此人真是倒黴啊!
(旁白:此人真是倒黴啊!)
於是善良的小桐萌生了要對閔榛再好一點的願望。閔先生那叫一個得意啊!什麽叫天意!什麽叫歪打正著!
蕭疏桐既然存了這種想法,自然人就更活絡了。本來他就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性子也好。除了反應有時候遲鈍到令人發指之外,真沒有別的什麽不好。所以當閔榛下班回到家看見天黑後出洞覓食的小桐站在麵前笑笑地說一聲“你回來啦——”,他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這就叫做……夫複何求吧。
閔榛決定事不宜遲,立馬著手開始學做飯。
另一方麵,蕭疏桐還在為沒能認真落實蕭疏楠領導同誌打入敵後內部的指示而苦惱不已。但這苦惱沒持續幾天,敵人主動來找蕭疏桐了。
“你去地獄口了?”惠文韜也不客氣,一上來就直入主題。
“你,你怎麽知道的?”
惠文韜歎氣,“事情鬧得那麽大,就算我那天不當班,第二天自然還是有人嚷嚷。再說,那種手法,不就是和你姐學的麽?”
蕭疏桐笑笑,突然想起來領導說過這次行動要保密。
“你怎麽去那種地方?”
“還說我,你不是也在那種地方?”
“我那不是沒辦法嗎?你也知道工作難找……”惠文韜自從丟了銀行的工作之後,一直都處於低迷期。
“為什麽不回家找找?”小心建議。
惠文韜眯眼,“你姐跟你說什麽了?”
“沒!”矢口否認。讓蕭疏桐從事這種圓謊的高難度動作確實很困難,但沒有辦法,刀在脖子上,狗急了也能跳牆。蕭疏桐急了……腦袋也靈光……“她好久沒聯係我了。”
“我還以為……”惠文韜有些失落。
蕭疏桐難過,“你就別鬧了,回去跟我姐說說好話,不就沒事了嗎?”
“從小到大我說的好話還少嗎?她哪一次認真聽我說過。唉……”他長長歎了一聲,“我也算想明白了。何必要熱臉相迎,既然不喜歡……”
“誰說不喜歡啦!”惠文韜希望複燃,啪啪地看著蕭疏桐。蕭疏桐心慌,順了下去,“我覺得是這樣的……”
惠文韜歎氣,重新耷拉腦袋。
蕭疏桐看他那樣,也難受。惠文韜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就是發小,那交情不是一般。小時候蕭疏桐長得瘦小,偏偏愛好抱打不平,總是惠文韜第一個衝出來護花。那時候小桐認定了惠文韜這樣的就叫好男人。所以當他發現長到十幾歲,惠文韜突然不再擋在自己麵前,而是變成二姐的跟班時,也沒有什麽反對,覺得他們倆這樣挺好。誰知道蕭二小姐是最霸道的,冷言冷語,幾年下來愣是把一盆火苗澆滅了。關鍵是澆滅了之後又想著重新點起來,害得作為火柴的蕭疏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不過,惠文韜難受歸難受,也不枉他小強的名號,三下兩下就治愈了。起身準備走人,蕭疏桐突然問他,“你覺得他們那些,嗯,同性戀怎麽樣?”
惠文韜早就習慣了小桐天外飛仙式的思維方式,聳聳肩,不以為意,“能怎麽樣?常人一個唄!”
蕭疏桐皺著眉,“如果是你親近的人呢?”
惠文韜瞪著他看了半天,突然衝過去一把抱住,“小桐,難道你……你……難怪你會去那種酒吧!哇,我怎麽和阿姨交代,怎麽和奶奶交代,怎麽和你姐……不用交代了,直接被廢了……”說罷大聲痛哭。
蕭疏桐一時沒反應過來,安慰了老半天,回過味來,一掌打開,“沒說我!”
惠文韜立馬收起眼淚。我說也不可能,我們家小桐那多招女孩子喜歡啊,這樣貌,這品行……嘖嘖……
(同學,這跟人是不是有必然聯係嗎?)
蕭疏桐說,有一個,嗯,朋友是……
惠文韜立馬打斷,“離那個人遠點!”
蕭疏桐撇嘴,“你不是說沒什麽嗎?”
“他要是路人甲乙丙那當然沒什麽,我管他上睡!”自己先紅了臉。跟酒吧裏的人胡鬧慣了,他忘了現在說話的對象是小桐,“咳咳,總之,如果是關係到身邊的人,都會難以接受吧。”
蕭疏桐點點頭。也難怪閔榛爸媽要斷絕關係了。
惠文韜千叮嚀萬囑咐,讓小桐千萬要保持警惕。這種人有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切記切記!
蕭疏桐點頭點得幹脆,一扭頭上了公車往閔榛家去了。
如果惠文韜知道了……唉,還是等著被廢掉吧……
另一方麵呢,小桐破天荒地思考起了同性之愛這個問題。為什麽蕭疏桐會這麽積極主動考慮這個問題?盡管閔先生也很想承認,但還真不是因為他的緣故,關鍵是幾天後發生了一件事。
黑眼鏡兄,就是計算機院裏很有前途的博士生,張程。當然,他還有一個更拉風的身份——耗子精笑麵虎殺手楚副教授的唯一欽定弟子。蕭疏桐一直以為他搬出去後跟著老板潛心修煉,決定混出個計算機界的翹楚來。那天他回寢室拿東西,路過了教工樓,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影糾纏在一起。學校放假了冷冷清清的,一路走來都遇不上幾個鬼,所以那兩個人一眼就被蕭疏桐抓在眼裏了。蕭疏桐是寢室樓裏敢不戴眼鏡出門不撞車的區區可數的幾個人之一,眼力極尖,隔得老遠也認出了那兩個不是別人,正是張程和他年輕有為的老板——楚越淩。
蕭疏桐剛想張嘴喊人,卻被兩人旁若無人的糾纏給嚇了一跳。張程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一臉怒容,低吼著,用力推開拚命摟過來的楚副教授。楚副教授則是一臉歉意,低聲解釋什麽,說什麽也不讓人走。倆人顯然都太過激動了,連場合都不分。
如果是以前的蕭疏桐,絕對會把這種場景理解為張程論文崩了,他老板不肯給分又過意不去——汗,小桐的理解力果然非常人所能領悟。不過,現在的蕭疏桐已經有了經驗(?),鬼使神差地一眼就領悟了——黑眼鏡和他老板……
這個想法當下就把蕭疏桐嚇蒙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突然張程猛發力,將楚越淩推了一個踉蹌。楚副教授沒來得及穩住重心,一頭栽倒在地。張程也不去扶,冷冷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蕭疏桐慌了,拔腿也跑,跑得比賊還快,生怕被人抓包。邊跑還邊聽到那頭張程的怒吼:
“楚越淩——你不是人!禽獸不如!你再跟來試試看!”
我沒聽到,我沒聽到……絕對是幻聽……蕭疏桐一麵念著咒語,一麵死命逃回寢室樓。寢室裏也安靜了很多。悍匪們都收拾細軟回去了,隻留了個狼籍一片,好似戰場殘局。蕭疏桐心有餘悸地想找人發泄發泄,推了好幾個門,都是人去室空。
他愣愣地轉了一圈,發了一會兒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正糾結著,背後有人喊,一回頭,居然就是張程。
張程顯然也很驚訝,“你,還沒回去?”
蕭疏桐有點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快了。回來拿點東西。你呢?”
張程臉通紅通紅的,不知是跑得太厲害還是其他,低聲咕噥了一句,“我也是。”說罷,頭也不回就鑽進了寢室。
張程的寢室早在幾個月前就搬空了,秦禮言還開玩笑說他的屋現在都可以替他老板養耗子了。借口。蕭疏桐在心裏斷定,卻又不好打破,隻好悶悶地收拾了東西出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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