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依亦不覺讚歎,“九王少年英雄,騎射皆佳。”胡蘊蓉慢條斯理飲了一盅酒,蹙一蹙用螺子黛描得精致的遠山眉,“騎射皆佳又如何,隻可惜生母微賤,到底還是不中用的。”說罷有意無意地看一眼葉瀾依,轉頭看著得勝後依舊無甚喜色的玄汾,“難怪先帝不喜歡他生母,瞧這孤僻性子,到底是出身所限,上不得台麵。”

於是眾人回座,葉瀾依道了一句“太熱”,起身去更衣。她素日隻愛穿青碧顏色,此刻換了一件月白苧羅輕衫,用極細的金線繡了合歡花的紋樣,底下雲霞色水紋綾波襇裙,一改往日冷豔,平添了幾分嬌柔暖色。玄淩不覺多看了兩眼,道:“素日隻道你穿綠好看,不意更有此態。”

葉瀾依微一側頭,耳垂上兩片翠玉柳葉墜子輕輕拍著臉,“我自己很喜歡。”

玄淩指一指身邊讓葉瀾依坐下,神色歡喜轉首看玄汾,“老九益發長進了。”說罷笑著指住玄清,“你是越發昏頭了,還不如七八歲時的本事。”停一停又道,“你的騎射是父皇手把手教的,如今都渾忘了。”

玄清淡淡一笑,依舊是那種雲淡風輕的神色,“把酒問月多了,在這些上都疏忽了。到底皇兄勤勉,一直精於騎射。”

玄洵拍著大腿道:“老六還沒成親呢,一成親豈不是更手上沒力,腿下發軟了。”

諸妃見他說得毫不忌諱,一時也不接口。玄清舉杯痛飲三盞,方懶懶道:“早知道下場前少飲些酒,還未射箭就覺得醉了。”

胡蘊蓉依在玄淩身旁,拿絹子為他擦了擦額角汗水,笑吟吟道:“表哥天生神力,請把那彩頭賜了臣妾吧。”玄淩一手把那條大紅絹子遞給她,神情更是歡悅。

玄洵握一握身邊美人的下頜,笑嗬嗬道:“敏妃娘娘得了彩頭就這般高興,可見這天生神力到底是男人家的事,女人隻消在旁喝彩助威就成。”

正說話間,玉嬈緩緩起身道:“都道射柳是男兒之事,今日也請看女兒家的本事如何?”

我蹙眉,伸手拉一拉玉嬈,暗示她坐下。玄淩饒有興味地看著她道:“朕隻見皇姐真寧長公主射柳,一別數年,如今真是沒見過了。”

玉嬈眉心微見怒氣,也不看我,隻道:“民女久在川蜀蠻荒,為防身學了幾日騎射,隻博一笑,實在不敢與長公主相較,皇上不要見怪才好。”

玄淩看著她清秀中隱見傲氣的臉龐,笑向小廈子道:“去把長公主的馬牽來給小姨。”

玉嬈道:“民女不配騎長公主的馬,”她轉頭看玄清,“剛才六王輸了,民女想騎六王的馬,等下若丟臉了也還能挽回些顏麵。”

玄清的目光自我麵上迅速滑過,落在她揚起的下頜上,“三小姐自便即可。”

玉嬈本穿著窄袖衣衫,行動倒也利落,她把披帛摘下拋在一邊,順手摘下一朵台邊盛開得豔紅的玫瑰花兒,吩咐花宜道:“你去係在那邊柳枝上吧。”說罷旋身下台,一躍上馬,她的姿勢倒是輕巧如燕,周珮又是好奇又是好笑,問我道:“淑妃家精於騎射麽?三小姐很有模有樣呢。”

我見蘊蓉以扇障麵,微露不以為然之色,不覺笑道:“騎馬倒是我們三姐妹都會,自小跟著家兄學的。隻是射術麽,”我微微搖頭,“本宮的二妹自是弱不禁風不說,本宮也不會。”

蘊蓉掩口一笑,指上鮮紅的蔻丹似一朵朵薔薇怒放在指尖,“會些花拳繡腿也是好的,總比人家在雪地裏跳舞新鮮些。”

玉嬈神色自若地挽弓試了試弦力,一勒馬韁疾馳出去,馳了五十步時玄洵已經搖頭,“還不射箭,難道是想叫咱們看她騎馬麽?”

話音未落,卻見玉嬈把手中弓弦一拋,手高高一揚,隻聽“啪”的一聲,竟是以手隔了數十步之遙驟然發力把箭擲向係著玫瑰花的柳枝,此舉大出人意外,周珮驚呼道:“可不是射箭嗎?怎麽三小姐把箭扔出去了!”

玉嬈趁著柳枝激起,狠狠一夾馬腿飛馳向前,有風疾勁拂過,那柳枝落地速度極快,待她近前,那柳枝距地已不過寸許。刹那間,玉嬈迅疾弓身一撈,如水底撈月一般輕巧起身,她玉色長裙被風鼓起,恰如一朵盛開的廣玉蘭。待得轉過身來,那枝斷柳被她握在手中,而那朵玫瑰花已被銜在唇間。彼時日光明麗如蓬勃的金粉四灑而落,她身在炫目的日光中,但見雪白麵容上橫斜一朵嬌豔玫瑰,一時間竟分不清人與花誰更嬌豔。玄洵神色不豫,頗見失望;玄清恬然觀望,隻是眼底多了一抹淡淡的隱憂;玄汾唇角含笑,微見讚許之色;玄淩早已凝神癡住。我心中暗讚,一時連喝采都忘了,轉頭見玄淩如此神色,恰巧對上蘊蓉惴惴的雙眸,心中不覺一沉。

玉嬈尚未知覺,她拾裙快步奔上,清澈容顏因微汗更明豔如流光溢彩。她隨手把玫瑰一扔,恰好落在玄汾桌上,她駐足,淡淡道:“你數一數,可少了一片花瓣兒麽?”(O5J5V5U0K;~)X

玄汾也不取,隻看一眼花朵完整,甚至沒有鬆散的情狀,點頭向玄洵道:“一片也不少。”

玉嬈略欠一欠身,向玄洵道:“王爺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