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為刀俎

“正因為不好辦,才要請國青處長和瑞林老弟多多幫忙啊,我可聽說了,在這四九城,就沒二位辦不成的事兒,尤其是瑞林老弟,年紀輕輕,便手眼通天,在您二位這兒,哪裏有難事喲……”

王書記又是一陣吹拍,聽得彭春恨不能捂住耳朵,在他的記憶裏,這位王大書記素來威嚴,因台地麵上,這位打個噴嚏,都可能引發一場地震。

然今次,彭春卻瞧見了王書記的另一麵,簡直判若兩人,教人不敢相認。

得了這番吹拍,隋處長麵如平湖,蝙蝠衫臉上卻浮現出笑意,刷的一下,手中折扇一合,道,“老王這兩句話才像是話,不瞞你說,這四九城,爺們兒辦不成的事兒,基本就沒有,當然了,你要是說像南潯首長決定改開,像薛將軍那樣去檢閱國防軍這種的事兒,咱的確辦不到,別的什麽搞批文,走路子,給哪位廳官挪挪位子,咱爺們兒自問還是有些本事的。”

蝙蝠衫話音方落,場中眾人表情各異。

而彭春卻是一臉的厭棄,顯然壓根兒不信這蝙蝠衫的話,牛皮吹成這樣,也不怕炸了天。

倒是薛老三對著蝙蝠衫所言,信了大半,因為此刻,他已然算定這蝙蝠衫的身份,乃是衙內圈子外圍的幫閑。

此輩不在衙內圈子,卻因為交遊廣闊,在衙內圈子中間起著粘合劑,潤滑劑的作用,能量亦不可小覷。

且這個年代,正是“某倒”最厲害的時刻,這幫人做不到的事情,還真就不多。

王書記麵有沉思。在尋思蝙蝠衫所言真假。

畢竟,若蝙蝠衫真有此等能量,那他王某人何必執著於政績呢。不若真通過蝙蝠衫,混個副省的前程。

然。轉念一想,便迅速否定了這個主意。

畢竟,蝙蝠衫年紀太輕,觀其言語,又太輕佻,此輩所言,無論如何不敢信足。

若是置大事不顧,專尋此輩跑門路升官。成則罷了,不成,未免為天下笑。

反之,若是將這大事辦成,升官便是順理成章之事,且有此大功墊底,也就為以後的晉升打下了伏筆。

想通此節,王書記思路便通順了,笑著道,“那自然是。瑞林老弟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怎麽樣。幫老哥一把唄?”

蝙蝠衫喝一口茶,矜持笑笑,“老王,話說到這份兒上,咱也就不繞圈子了,想必你老王也清楚,一條國道的通向,也算是件大事兒,上上下下的工作要做通。門路要理順,那費的心力。也不是一點半點,後邊的話。也就不用我說了,你表個態吧。”

話至關鍵位置,蝙蝠衫忽然將話頭截斷。

但場間都是聰明人,皆明白蝙蝠衫意猶未盡之言,到底何指。

王書記道,“規矩我懂,瑞林老弟,咱們先吃飯後談事兒,瞧,菜上來了。”

此間有外人,而接下來要談的,勢必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私,王書記如何肯攤在台麵上。

他話音方落,上菜的服務員便接成長龍,朝這邊來了。

王書記是魯東人,深知魯菜之精華,且魯菜又名列中華八大菜係,算是上得了台麵的,今次,他便點的魯菜,菜品不多,隻有十個,但俱是領魯菜者。

蔥燒海參,油燜大蝦,酸辣烏魚蛋,清蒸加吉魚,九轉大腸,奶湯蒲菜,芙蓉雞片,糟溜魚片,油爆海螺,扒牛肉條。

掌廚的大師傅是魯菜名廚,一席魯菜做得登峰造極,色香味俱佳,不僅賞心悅目,更是濃香撲鼻。

菜方上桌,薛老三這饕餮之徒的家國憂思全飛到了九霄雲外,全副心神都放到了那一桌子精致美食上了。

這邊薛老三食指大動,那廂的蝙蝠衫卻惱了,拿了折扇用力敲打著桌麵,“老王,我說現在談,就現在談,你要是不方便,讓無關緊要的人出去,再說,多大個事兒,用得著這般小心翼翼,都是合理合法的事兒,到哪兒老子我也不怕別人說道。”

說著話,卻拿眼睛不住在薛向,彭春臉上冷冷掃視。

“是啊,王書記有什麽事兒,你們談,老彭叫我來陪酒,我就隻帶了嘴巴,沒帶耳朵,隨意隨意,您幾位聊,我肚子餓了,就先開吃了!”

說話兒,薛老三拿了筷子便向那蔥燒海參下手了,一段肥膩的海參片入口,滑膩濃香,吃得薛老三險些沒把舌頭吞下去。

的確,都這會兒了,薛老三怎麽會離開,不說好容易撞上這一桌子好菜,單是王書記和蝙蝠衫的談判內容,他就極想知道。

畢竟,他久聞“某倒”大名,卻還不曾知曉高級的“某倒”是如何運作,今次好容易撞上了,自然不肯錯過。

瞧見薛向如此不識趣,王書記不好叱責,隻拿眼狠狠瞪了瞪彭春。

蝙蝠衫反倒笑了,指著薛向道,“你小子倒是個痛快人兒,不過也忒沒規矩了,哪有老子沒動筷子,你小子下嘴的道理,罷了,什麽也別說,自罰一瓶,否則接下來的事兒,怕就沒談得必要了。”

彭春知道薛向是個囂張的,當著校領導的麵兒,都敢抽霍無病的嘴巴,脾氣火爆,這會兒,被蝙蝠衫一頂,沒準兒就要發飆。

他彭某人自己何嚐看得慣蝙蝠衫,但事關重大,卻不願壞了王書記大事兒,方要出手按住薛向。

哪裏知曉,薛老三伸手先抓住了打開的茅台酒瓶,對著嘴巴便倒了進去,十多秒功夫,一瓶茅台便下了肚,舔了舔舌頭,嘖歎道,“二十年陳的,好酒!”

薛老三既想著深悉內幕,自然不會在此刻惹得蝙蝠衫翻臉。

然,他這番爽快,卻是嚇了眾人一跳。

見過酒量好的,沒見過喝酒如喝水的,一瓶茅台下肚在,這貨連酒嗝也不打一個,實在駭人。

王書記衝彭春微微點點頭,誇讚彭春是個能辦事兒的,讓找陪酒的,竟找來個酒缸,今天的事兒,沒準兒還就好辦了。

蝙蝠衫亦是滿臉訝然,忽地拍手笑道,“好好,真他娘的好酒量,今兒本來是不耐煩接著談了,就衝你小子這麽爽快,我就賣老王個麵子,接著談下去,我就一個條件,留個聯係方式,改天我邀你小子出來喝酒,可得隨叫隨到。”

蝙蝠衫平素應酬極多,身邊自也有固定陪酒員,酒量也是極好。

但像薛老三這般喝酒如喝水的,真是一個也沒有。

若是將薛老三收入帳下,作了專業陪酒員,以後帶出去,那可真是大殺四方,極長臉麵。

“沒問題,你吃晚飯,我就給你寫電話。”

薛老三笑著道。

王書記也罕見衝薛老三露了笑臉,轉頭衝蝙蝠衫道,“成,那咱們就談談吧,我的意思還是按照先前講定的,一千擔皮棉,兩千噸秋稻,怎麽樣,這個量,我相信也足見誠意了。”

先前,走門路時,王書記已經自然滲透過自己的條件,也正因如此,對方才會決定接頭。

這會兒,王書記報出的就是先前滲透過過去的數字。

至於這一千擔皮棉兩千噸秋稻的意思,也好理解,無非是準許蝙蝠衫以計劃內的價格收購走。

原來,如今國內許多物價都開放了雙規,管束最嚴的統購統銷物資也開了禁。

這一千擔皮棉,兩千噸秋稻,蝙蝠衫以計劃內的價格收購走,轉手就可以以市場價在市麵上發售,而計劃內的價格,往往和市場價格差價極高。

這裏外一到手,便是難以估量的利潤。

而王書記以計劃內價格,出售轄區內自留物資,也不算犯了多大禁令。

如此,一單在後世怎麽看怎麽違法的交易,便能以合情合理的方式走完。

薛老三暗暗盤算其中利潤,小心髒險些沒嚇停了,粗粗一估摸,這裏頭竟有動輒近十萬的利潤。

十萬元,在這個年代,可是一筆極度可觀的數字。

走什麽樣的關係門子,也要不了這個價啊。

就在薛老三暗自驚詫的當口,蝙蝠衫忽的站起身來,起身便走,隋副處長輕輕一笑,便也跟行,瞧得薛老三,彭春目瞪口呆。

還是王書記反應快,三兩步衝上前去,扥住蝙蝠衫胳膊便道,“瑞林老弟,瑞林老弟,你這是作甚,不是在談麽,有什麽問題,咱們可以好商好量,接著談就是。”

蝙蝠衫狠狠一甩手,跌了王書記個踉蹌,“談什麽,有什麽好談的,老王,你小子真是個人物,敢涮老子,給臉不要臉!”

說話兒,便待又行,卻又被王書記拉住,“瑞林老弟,我這不是頭一次辦事,不懂規矩麽,你說你說,你說怎麽辦,咱就怎麽辦?”

王書記心中窩火至極,可眼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樁大事若是辦不下來,他死不瞑目,受點委屈,又算什麽?”

蝙蝠衫吃定王書記了,知曉王書記誌在必得,毫無退路,方才假作欲行,本就是策略,當然,他也猜到王書記看出來了,可看出來又如何,他生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