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準備下手

但見他雙手虛壓,止住繁華,朗聲道,“同誌們,高興的話咱們說得夠多了,酒喝到這兒,有些不該說的話,我也就借著酒勁兒說了,同誌們,實事求是地說,這次人代會是頗不平靜的,人大常委會上的風聲,我相信同誌們也都聽到過,本來嘛,這次人大常委會就是一次政治嚐試,出現點波折,是正常的,可是會上的動靜兒,實在是太大了些啊,有些同誌可能知道地很清楚,本來你們在座的,是不可能勝出的,有些同誌是不該落下的,可是最終卻以這樣一個完滿的結果呈現,同誌們認為如何?”

孔凡高說得不錯,才結束的人大常委會議的確風起雲湧,險些開成了大炮會。

本來,今次德江的人代會就有極強的權術成分,說是一次政治試驗,不如說是某人的處心積慮。

第一次,人事的結局不再市委決斷,卻去了市人大。

而人大常委會,從來都是老同誌的聚集地,大部分老同誌都是直言敢言之輩。

是以,今次人大常委會,從一開始,就開得火星四射。

孔凡高方代表市委將此次選舉的甄選名單爆出,場中就爆發了極大的爭論。

虧得省人大常務副主任李萬清坐鎮,再三強調組織紀律,落實組織意圖的重要性和嚴肅性,才將躁動不安的場麵彈壓下去。

饒是如此,一次人大常委會議也開得驚心動魄,現在回想起來,孔凡高依舊心有餘悸。

有了這番經曆,對明日的人代會全體會議。孔凡高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今次,召集這批腹心,到隱秘私宅相聚,便是為了強調團結一心,共度明朝的人代會。

卻說,孔凡高最後的問話,出了歧義。他問“同誌們認為如何”,意在強調明朝的人代會許會再生波折,讓眾人提高警惕,齊心合力,共度難關。

可眾人卻沒有孔凡高的警惕,隻覺大局底定,滿腦子都是坐穩官位的興奮,孔凡高此問一出,滿場俱是如“多謝市長提拔”的回答。

原來這幫人以為孔凡高是在邀功。

“我孔某人有什麽功勞!”

孔凡高冷哼一聲。忽地,將酒杯重重頓在桌麵上,對這幫自以為是,毫無警惕的家夥,他心中失望至極。

孔市長不高興了,火爆的氣氛驟冷。

“市長。今天,難得同誌們聚齊,何必掃興。你有什麽話,直說好了,莫叫同誌們猜疑。”

左椒打圓場道。

“居安思危!”

戚喜擱下酒杯,拍掌道,“還是市長有先見之明啊,同誌們,切不可掉以輕心,越是在這關鍵時刻,越得繃住精神呐,以某些人一貫的作風和脾氣看。那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我所料不錯,明天的人代會必定不能一帆風順。”

戚喜此話。等於點明了薛老三要鬧事兒!

他此話一出,瞬間,所有人心頭俱是一顫。

如今官麵上私底下叫薛向活土匪的依舊最多,可這“活土匪”三字,再不是單純的粗暴,蠻不講理,內裏更多的卻是參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

試想,活土匪自入德江以來,所行所為,幾乎皆是高難度動作,這放在普通官員身上,絕對是無法想象的。

平素大夥兒,站在台下,看活土匪翻雲覆雨,敗公卿,戰王侯,隻覺精彩異常。

如今,不自覺間,竟走到了活土匪的對立麵,要說心中不膽怯,那絕對是假話。

有鑒於活土匪一如既往的神奇,誰又知道今次,他要出何招呢?

“市長放心,明天召開大會,我們市公安局所有警力全部布防,會場上也伏好便衣,若是一帆風順還則罷了,若是有人趁機起膩,我保管讓他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冷場半晌,德江市局公安局長蔡國慶拍著胸脯,下了保證。

攸地一下,孔凡高眼睛亮了,蔡國慶此招雖然粗俗,卻架不住好使。

雖然人代會上出去警察,有些不合時宜,可隻要最後的結果是好的,沒掀起風浪,那便算成功。

“國慶同誌不錯,不過,畢竟是人代會,便是便衣,也不能出現太多,不然,有礙觀瞻,沒得落下話柄。

孔凡高沉聲道。

蔡國慶道,“市長多慮了,我早有盤算,明天所有的服務人員,都換成我市精幹警員,會場中央,四周,埋伏反扒組和刑偵大隊的同誌,這些人的觀察力驚人,誰想要動作,保管還沒出手,人先就被拿下了。”

“好!公安局交給你蔡國慶,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啊,哈哈哈……”

孔凡高放聲大笑。

無疑,蔡國慶的法子,已經堵死了場中作亂的口子。

而最讓人擔心的薛向本人,由於其還不是市人大代表,根本進不得明天的會場。

如此,一切都準備妥當,明天的人代會必定萬無一失!

……

一九八四年,六月十二日,德江建市後的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在德江人民大禮堂舉行。

上午八時許,德江人民大禮堂內,鮮花著錦,翠竹欲滴,黨旗,國旗並列,大紅的顏色將整個會場裝點得濃重而熱烈。

全德江五百餘名市人大代表,陸續到場,片刻,便將空闊的禮堂,填充近半。

這些人大代表們,三分之一出自德江市的黨政幹部,三分之二出自工農兵。

平素難得有圈子將他們團聚一處,今次的人代會,理所應當就是大家相聚的一次盛會。

可今次的人代會,從一開始就蒙上了一層陰影,這點不說別的,但是昨天傍晚,全市人大代表匯聚德江後,一輪又一輪的領導談話,進行到了大半夜,無非是說些貫徹組織意圖,遵守組織紀律的廢話。

是以,今次一早,到場的一大半代表,都歪在靠椅上打盹兒。

李無極來得很早,他選中的是第三排左側中間位置。

和大多數人一樣,他也帶了文件包,不過他的不是大多數的黑色帆布工包,也不是皮包,而是大號的雷鋒包,裏麵不知裝了什麽,撐得鼓囊囊的。

在座位上坐定後,李無極便抱了膀子,像此間大多數人一樣,將頭歪靠在椅背上。

不過和旁人昏昏欲睡,鼾聲漸起不同的是,他李某人雖也閉眼,卻毫無睡意,盡管昨夜一整夜,他也根本不曾入眠。

的確,任誰領了如李無極般的任務,也定會一如他般,神舍難安!

確切地說,即便是到現在,李無極也時不時懷疑自己昨天遭遇的一幕是不是在做夢。

他真得不敢相信古錫銘會下達這樣的指令,即便是再親自和自家叔叔通過電話得到確認後,他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要在今朝飛灰煙滅。

實事求是地講,他也確實動過抗命不尊的打算,畢竟,他李某人如今的前程可謂繁花著錦,烈火烹油,前途一片光明。

按照如今的勢頭,官場上的天塹副部,也未必不能奢望。

可是最後,周道虔的指令,他還是接。

因為不接不行,如果說,他不接,這次死去的是周道虔,他完全可以硬下心腸。

最多就是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叔叔隕落,最多頭上少了把保護傘,可自己的官帽子還在。

可如今的情況不是如此,他接,官帽子可能飛了,可周道虔在,這保護傘就在,以後求個富家翁,還是無壓力。

不接,周道虔照樣能讓他官帽子飛了,與此同時,連保護傘也飛了。

這筆賬,在李無極心頭盤算許久,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這會兒,他閉目假寐,腦子裏沒想別的,想的就是怎麽將這場表演,演得盡善盡美。

讓人,尤其是,讓那位薛書記知道,他李某人此次伸援,純粹是出自公心,純粹是出自對薛書記的敬仰。

此舉的好處有三。

一者,不會讓人懷疑他李某人另有機心,是作為一個有底線,有良心的幹部,看不過眼某些人和事,才出得頭,乃是無私之舉,如此,組織對其破壞選舉的罪過,也必然會輕罰。00

二來,這樣也能更好的保護背後的周道虔,不至於讓人懷疑他的動機,爾後深挖是誰指示,最終將周道虔拉出水麵,雖然他李某人惱恨周道虔為叔不義,可事已至此,他還是不願失去這個堅強靠山。

第三,既然辛苦費了,他何不順水推舟,跟那位名聲不小的薛書記,結下個善緣,畢竟,他周道虔侄子的身份是隱在暗處的,不會惹那位薛書記懷疑。

而結下這個善緣的好處,那就實在多多了,至不濟,到那位薛書記手底下替他那不義叔叔做個臥底,還是綽綽有餘的。

心中細細思謀,暗暗盤算,利弊都想得通透了,李無極也暗暗冷靜下來。

精神這一穩定,陣陣困意竟襲上心來,他方要歪頭睡去,胳膊被人碰了一下,便聽聲道,“李縣長,巧了,巧了,真是您啊!”

李無極睜開眼,入眼的是個打扮土氣的胖子,領口處打個大紅領帶,極是紮眼,腦袋裏輕輕一轉,他還真就認出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