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羅生此時此刻看到這一幕,肯定會被震驚的掉下眼珠子,原來自家小姐也會說謊,她明明說過斷頭石一旦放下就再也無法收起的,可是眼前的這塊足有一千五百多斤重的斷頭石正在一點點向上運動,眼看著就要再度收攏起來了!
不過,現在站在這裏的是沈烈,他對斷頭石並沒有太多了解,所以他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斷頭石下麵露出的那雙白的近乎於透明的女子的腳。
洛姬!
是你嗎?
不等那塊斷頭石全部升起,沈烈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在還沒有看到上半身的時候,就一把拉住了女子的小手。
觸手冰冷。
“你,叫沈烈?”
那隻冰冷的小手回握住沈烈的大手,用自己細嫩光滑的指腹仔仔細細的摸著沈烈手掌的紋路,裏麵的人則說出了沈烈的名字。
用一種融合了沈烈也辨別不出有多少種複雜情緒的口吻。
沈烈覺得這個聲音是自己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同時也是自己聽過的最虛弱的聲音,這種虛弱與將死之人的不同。
她的虛弱很飄渺,仿佛隻要自己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於是,他緊緊的攥住了她的小手,幾乎將自己的大手合攏了,終於惹來了裏麵人的叮嚀聲,他循聲看去,斷頭石已經全部收攏,但他卻還是沒有看到她的臉。
因為就在他抬頭的瞬間,她整個人已經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軟軟的輕輕的,仿佛沒有半點重量。
※※※
“羅生,洛姬一直如此虛弱嗎?”
羅生聞言放下了洛姬的手腕,非常小心的將絲被蓋在洛姬身上後,才回頭對沈烈壓低了聲音解釋道:“小姐原來的身子骨雖然單薄,但還算健康……可是不知為何,這兩年來她的身體是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偏偏還查不出任何的症狀,也沒法下藥調理,隻能就這麽耗著……唉,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小姐時,她眉間的珍珠還是閃閃發光的,如今已經黯淡如斯……”
沈烈坐在尚未被燒毀的安平宮寢殿裏,耳朵聽著羅生絮絮叨叨講述著洛姬的過往,還有寢殿外燕軍排查宮女內侍們的吵鬧,一雙眼睛則直勾勾的盯著昏迷不醒的洛姬,尤其是她眉宇間那顆隻有嬰兒指甲大小的灰白色珠子。
這顆羅生口中的珍珠應該叫五色珠,正常的情況下應該有天地五色靈氣在裏麵生生不息的流動著,看起來流光溢彩晶瑩剔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灰白無光,看起來仿佛沒有一絲生氣。
就好像是被誰偷走了蘊含在其中的能量一般。
這個突如其來的猜測,讓沈烈不自覺的將自己的兩道眉毛擰成了麻花,看向洛姬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擔憂,洛姬應該就是女媧在這個時代的投影,那顆五色靈珠正是女媧遺留給她的一絲精魂,裏麵是賜予她的能量……也就是說,女媧的神力越強,五色靈珠越亮,洛姬所擁有的能力也就愈大。
反義亦然。
所以,現在五色靈珠暗淡無光,洛姬又如此虛弱,是不是就說明了女媧的神力在減弱?
由這“減弱”二字,沈烈突然想到了自己來到五胡後,能力也驟然間被削弱了三分之一,這個情況與洛姬的虛弱有沒有什麽關係?
是不是出於同一個原因?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麽是女媧的能力減弱了,還是這個時代魔戒宿主的能力增加了?
亦或者是,自己真的來晚了?
沈烈噌得一下站了起來,在洛姬的床邊走來走去,眼睛自始至終望著她,心中卻是亂成了一團,一時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羅生說著說著,見沈烈突然焦躁了起來,就聯想到他與自家小姐的關係,趕忙好心的勸了幾句,就說去打探一下外麵的情況,畢竟燕軍剛剛進城,恐怕還有些人會負隅反抗,王午也不知所蹤。
見羅生識趣的離開了,沈烈終於是坐到了洛姬的床邊,仔仔細細端詳著她睡覺的模樣,怎麽看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這一次他進入曆史的橫切麵後,迎接他的不是羅莉,他一直都處在尋找的階段,所以才會讓他有了一種很奇怪的錯覺。
他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想念著她。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眼見到洛姬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的那種感覺好像並不是想念,她好像也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似的……這種感覺很矛盾也很奇怪,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有點傻氣的覺得,他和洛姬仿佛很久之前就見過麵,就認識,就……
總之,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麵。
“洛姬,我們以前見過嗎?難道是因為你身上有女媧的氣息?”
沈烈情不自禁的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描摹起洛姬的眉眼,可是手剛剛劃過一下,就見她漂亮的眉間多了一道粉嫩粉嫩的紅色痕跡,當下就如觸電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還忍不住自己檢查了一下手指,確定沒什麽異常後,又看向了那道粉嫩的痕跡。
“你的皮膚也太嫩了點吧,輕輕碰一下都不行?”
話音剛落,沈烈就突然想起了之前的情景,趕忙查看她那隻曾經被自己狠狠握過的手,剛才昏暗中他也沒有注意,現在借著燭火一看,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果然也是粉紅粉紅的,看起來煞是可愛。
但依舊冰冰涼涼的,好像剛剛在冰水裏泡過似的。
剛剛舒展開來的眉毛再度擰成麻花,沈烈沒由來的一陣心疼,下意識的將那隻小手合攏在自己的雙手中,還傻裏傻氣的往中間嗬氣。
一連嗬了幾口熱氣後,沈烈發現這小手還是冰冷的要命,一點點轉暖的意思都沒有,當下就有些氣惱的抿著嘴想了想,也不管有用沒用,就用自己的手按住了洛姬的小腹,並將真氣緩緩的輸進她的丹田裏,雙眼則緊緊盯著洛姬那張白得透明的臉。
五分鍾過去了,她的臉依然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沈烈的腦門鼻尖卻冒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可他的眼睛裏卻泛起了淺淺的笑意,如果現在這裏有一麵鏡子,沈烈一定會發現,自己臉上現在的笑容絕對是來到五胡後笑得最開心最欣慰的一次。
洛姬在吸收他的真氣。
雖然她現在看起來依舊處於昏迷的狀態,可是她的身體還有意識,沈烈起初隻是在往裏麵送真氣,如今已經變成她自己正在從沈烈身體裏搶奪真氣。
沈烈非常好奇的試探性的稍稍收住了自己的真氣,立刻就引起了洛姬身體的強烈不滿,一股很是冰冷的真氣立刻就從她的小腹上躥了出來,不斷的吸附著沈烈的手。讓沈烈突然冒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個時候的洛姬就像是一個許久沒吃過奶的嬰孩,一旦得了機會,就不依不饒的吃個夠本,光吃著嘴裏的這一個還不行,她還要死死的抓住另外一個,生怕會被別人搶走似的。
沈烈很像再逗逗她,可是見了她虛弱的模樣,就立刻生出了許多疼惜之意,舒展雙手任由她不知停歇的索取,嘴角不知不覺中微微上翹,用另一隻手輕輕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你還真貪吃,小心消化不良。”
洛姬眉間的五色珠突然迸射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華,兩朵粉紅色的雲霞隨即爬上了她的臉蛋,小蒲扇一樣的睫毛扇了兩下後,緩緩睜開,露出一雙鑲嵌著淡紫色瞳孔的眼睛。
“我已經餓了十年了,再吃十年也不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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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我看見慕容恪過來了!我們一會兒……呃……小姐醒了!”
在殿外大老遠看見慕容恪往這邊走過來,羅生就跐溜鑽進寢殿過來給沈烈通風報信,順便商量一會兒的說辭,豈料剛一進內室就看見一副極其曖昧的畫麵,沈烈一隻手握著洛姬的手,另外一隻手則放在了洛姬的小腹上,兩人正處在含情默默的對望中……
羅生見狀一時語塞尷尬之極,當下就條件反射的轉身要走,可是還沒等邁出腳,就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樣回事兒了,三步並作兩步走的衝了過去,全然不顧沈烈和洛姬兩人之間的和諧氣氛,撲通一聲跪倒在洛姬的床前,幾乎是語帶哽咽的說道。
“小姐!羅生該死,讓您受苦了!秦興戰死時,羅生沒能守在您的身邊……”
“秦興,怎麽死的?”
洛姬聽聞這個消息雖然沒有表現出常人才有的那種激動,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心疼卻沒有逃過沈烈的眼睛,頓時讓他心中升起了不少的愧疚,也讓一時激動口不擇言的羅生騰地一下紅了臉,非常抱歉的看向了沈烈。
沈烈緩緩收回自己放在洛姬小腹上的手,但依然握著洛姬的手,非常誠懇的對洛姬解釋道:“秦興是我一時失手殺死的,我當時並不是知道他是你的……”
洛姬用被沈烈握住的那隻小手反捏了一下他,止住了他的解釋,依然用那種非常冷漠的口吻說道:“這是他的命,我算過,他活不過今年十月,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