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好在因著車輪賽,衛千總對著五個識字的人放鬆了些,隻吩咐人給千總打了個招呼。

車輪賽出了什麽事呢,要說也是有幾個人動了歪腦經,原本是隻要你站在擂台上打贏了四十個便可以了,這可不容易,這裏頭當兵的好些原本都有底子,況且還有幾個充軍的囚犯呢,一百人下來估計都不會有一個,原本就隻有七千人的新兵營怎麽想也不會超過百人。

結果上來的人有一百五十幾個,好些看著便知道不是有用的,底下的人正想著衛千總是不是會惱,他卻擺擺手道:“既然如此,多出的五十八個便安排去標營吧。”對他來說有腦子的跟有武力的,一樣都能用。

朱千總點點頭,對著彭衛千總打了個千就告辭了。那說那一百五十人裏,方百長的人最多,大約是跟著他被磨慣了,許多都差不多打趴下了,結果又拚著狠勁幹到了最後。

曾盧的人是最少的,除了他,就隻有上來了十幾個手底下的人,偏偏這些都不是曾家村出來的,讓他很是懊惱一陣,這也就看一個百長能不能服眾了,其他幾個百長手底下的不一定能幹掉四十個,問題是他們彼此之前早早的打過招呼,有些準備幹三年就回鄉的,有些雖有把子力氣卻不想上戰場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英雄。

這些就不是賈環能知道的了,當初能默寫出《大學》的有十幾個,不過有些因著字體太差被刷了下來,最後隻剩了五個,萬幸曾百家過了,他得到通知時,所有人都在。其他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細,知道底細的曾家村人又覺得是自己人,所以隻是訝異地看著曾百家又看看賈環,感歎一句真是貴人相助也就完了,隻有那個曾大樹的眼神不對。

賈環看著曾大樹微眯著眼盯著曾百家,便知道不好。不過他們一會便要跟著衛千總走,隻要這回不出什麽事便可,曾盧跟著幾個人當初過了大比就不見了蹤影,原本就不是什麽好人的賈環肚子裏一轉,拉過曾百家嘰裏咕嚕的一陣吩咐。

兩人收拾完行李,因著千總仁慈,給了半天的假。他們準備去集市買一些東西,到時候也好順路的帶著去。他們說著笑著一走,那曾大樹就從褥子裏爬起來,一旁的曾阿根忙拉住他:“你去幹什麽?”

“不能讓那雜種出頭,明明不會寫字,這是欺君罔上。”曾大樹好歹在私塾念了一年的學,可是因著教書的也不過是個秀才,也就隻認了三字經跟千字文,偏偏背不出《大學》。後來沒念書,他便把錯也歸咎到了後娘的上。

其實那一年,他生母生病早逝,家裏的銀錢都花去了,到了年底,他父親看實在養不了孩子更不用說再讓他讀書了,便娶了曾百家生母。

說到底,曾大樹雖然看著人高馬大,偏偏是個會遷怒的子,但凡自己有什麽不好,便習慣的歸咎於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又因著耳根子軟,到了外婆家住了幾年,便將自己家裏的幾個弟弟妹妹視作仇人。也因此他父親沒辦法,這大將軍又征兵了,便把他送了過來。

曾大樹出了營帳,穿過一大片的草場,跟人打聽了衛千總的落腳的地方,好幾個都用眼睛斜著看了看他,之後又不耐煩地指了路,等他穿過了一小片樹林快倒了衛千總安營紮寨的地方,隻聽一陣風聲,耳後一疼,眼前一黑,就趴在了地上。

曾百家喘著粗氣,把手裏的石頭丟到一邊,看著地上躺著的曾大樹,對著裏頭喊了一聲:“三哥,怎麽辦?”

賈環的假名是曾三,曾百家就喊他三哥,他知道這人吧,總要先下手為強。兩人出了門直奔小樹林,在這裏等了他一個時辰才看到人,原本賈環想自己下手,反正拿著搬磚敲人後腦勺他是幹慣了的,當初幾波小混混幹架,用刀子都覺得疼,便喜歡相約建築工地,隻拿地上的搬磚做武器,敲起來夠勁,還疼,至於事後其實也沒什麽後遺症。反正混混都是念書不好的,旁人都覺得他們本來就夠傻的,真敲傻了,估計也會覺得這樣比在外頭惹禍的強,也沒人說什麽。

倒是曾百家是第一次揍人,以往他基本都不反抗。不是他子弱,隻是比起那些有父母的,他若是真反抗了,之後估計要被大人揍了,明明知道沒什麽人會幫自己,那麽隻有受著才是最小的傷害。

看著一直欺負自己的曾大樹被自己敲暈,曾百家有些手足無措:“之後我們該怎麽辦啊?”

賈環看著地上躺著的曾大樹,眯著眼睛看了看四周:“你拖著去那邊的小水潭邊,把他外衣脫了凍一凍,咱們明天就出發了,隻要他這兩天折騰不了便好。”隻要一發燒,誰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胡話呢,更何況軍中人多,但凡有個感冒咳嗽的都往軍醫那處送,也省了他跟旁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曾百家抱著曾大樹的大腿努力往西拖著,賈環則折了好幾根樹枝,把地上的痕跡摸掉,心裏祈禱著最好下場雨什麽的,一邊想著一邊把剛剛曾百家丟在一邊的石頭拿起來,丟到了亂石堆中。

兩個人幹得火朝天,賈環還損地抽出了曾大樹的腰帶把他係在一顆小樹上,絕對不會阻止他逃生,問題是肯定耽誤時辰,又在他鞋子裏灌了水,然後再鬆垮垮地回去。

他們兩個人在下麵幹著,蹲在山頭抱著往下看著的衛千總不停地感歎:“人才啊,這技術,不錯不錯,有前途,居然是新兵,不錯不錯,還識字啊。”

他邊站著他的副將,姓江,叫江淹,他道:“大人,此人憑著聰明,用小計通過了考核,您就這樣放過他們嗎?”

衛千總道:“我不過是要幾個念書識字的幫我整理整理資料,隻要不耽誤事,管他是今天認識的字,還是昨天認識的字,況且你看著是小計,怎麽旁人幹不出來呢,到底是個人才,埋沒了可惜。”更何況那曾百家的世跟自己有幾分的相符,他也是一時的心軟。

江淹道:“這曾三的來曆似乎有些奇怪,這兩跟著的侍衛說他似乎四書五經皆是信手捏來,這樣的本事去考個秀才也是綽綽有餘,怎麽會來參軍呢?”

“個人有個人的緣由,你當初考上了秀才不也是來參軍了麽。”衛千總笑眯眯地抬頭看著江淹,自己這個副手的出在他看來,比這曾三更神奇一些。

江淹是家中庶子,出生於江南世家。跟著衛千總是打小的哥們,過得一個比一個慘,衛千總的名字叫彭淶,過得是偷雞摸狗的生活,勉強糊口。反正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的生母在江淹家做了姨太太,所以彭淶經常去江家,去多了便知道裏頭有個受氣包的江淹,他倆一個過得比一個慘。

十七歲那年,江淹雖然考上了秀才,可是家裏主母死活不肯讓他再考上去,那年科考他是餓著肚子被關在柴房裏三天的,出來就聽說彭淶要去當兵,於是他心一狠就跟著彭淶一起來了,彭淶幫著江淹把戶籍給偷了出來,之後又使了銀子請人幫忙。

“一晃也十多年了,子過得真快啊。”衛千總伸了個攔腰,扭了扭,“走,難得這次新兵能玩出點新花樣,我最煩那種被欺負了隻知道求靠別人的貨!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到底已經是近六品的官,又是軍營裏出來的,彭淶的氣勢還是很足的。

兩個人轉下了山頭,那處賈環已經帶著曾百家幹完了活,兩人頭也不回地往集市裏走,順便買些東西給同個軍帳關係較好的幾人送去。

軍營附近的集市,大多都是小集市,跟著城裏的大集市不同。小集市裏大多數都是些吃食,沒有花枝招展的妹子,隻有風塵女子偶爾站在街巷招呼一些客人。

曾百家紅著臉從那條巷子裏穿過,到了成衣店買了幾尺素色的布,他當兵才三個月手上其實也就一兩的銀子,這還是借了賈環手頭的銀子,等著買好了布,遞給了店家。

那店家看著曾百家問道:“到了軍中那曾大樹可還有欺負你?”

曾百家低著頭看著布,而後搖搖頭。

“你不要怪你娘,她也是沒辦法,你要是怨就怨我,當初我看著曾大樹他爹也實誠,想著他大兒子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怎麽也不會容不下你。”誰知道去了幾天被打得全青紫,他妹子沒法隻能送他到了老家,之後連著生了三個娃,到底把這沒養在膝下的孩子給忘了。

“我不怨她,她好的。”曾百家看著自己舅舅,“你把這布給她帶去,等著我後得了錢便供養她。”

店家應了一聲,把一袋零嘴遞給曾百家:“你要得急,我就隨便買了一些,這是要去做人嗎?”

“明個我便要去鎮標營了,舅舅若是得空,多去看看我娘。”曾百家看著店長,程店家點點頭,“你且放心,我自然會照應她的。”

曾百家跟著程店家告辭,轉提著東西就出了門。曾百家的生父跟程店家是自小的玩伴,要不然程家也不會起了心思讓自家女兒跟著一個孤兒過,誰知這孩子出生還不上三歲,他早早的去世了。其實曾家村有這麽多孤兒,全是因為那年全村年荒,各家各戶都沒什麽糧食,也不知道是因為餓太久還是怎麽的,之後一場的瘟疫死了無數的人,曾鐵家的大人是如此,曾百家的父親也是如此。

程店家並不知道自己妹子居然會每天瞞著新嫁丈夫去照顧曾百家,所以他以為是曾百家自己孝順,可要不是程家妹子求了裏長,那曾百家怎麽可能每天都蹭著村裏人的飯,村裏人都心善,被程家妹子求到了麵前,也就瞞著曾大樹一家罷了。至於曾大樹他親爹知道不知道,看著程家妹子之後生的三個娃,也就當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去哪裏了……

你們去哪裏了啊……

【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