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回 鳳姐微言寶釵歸來
“哼！我不信什麽因果報應，更不信什麽鬼神，我不信！”她說著鳳眼一立，衝著周瑞家的叫道：“還不去請王禦醫。”說著她又折回了房內，王夫人此時斜靠在床頭，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
“姑媽，你一向也是不信那些神仙鬼怪東西的，怎麽把子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鬼，鬼！鳳姐！”王夫人眼中神色一閃，似乎有些意識的抓住了王熙鳳的手。
“他，他找來了，找來了！”說著，她的身子往後縮了一下。
“姑媽，你是不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夢，想來這件事情有些蹊蹺，你可不要自己作踐自己，傷了身子啊？”
“啊？”王夫人的喉嚨呼嚕了一聲，眼珠轉了轉，目光緩緩地落到了鳳姐的身上。
“姑媽，你認識我嗎？”鳳姐見她似乎有了意識，急切的抓住了她的手。
“鳳丫頭~！”
“姑媽你好點兒了嗎？”
“鳳丫頭，我真看到鬼了。”王夫人說著心有餘悸的打了一個寒戰，嚴重的淚水姍姍而下。
“姑媽，那可能是有些人故意為之。”
“故意？誰？——”王夫人為之一震，人比剛才精神了不少。
“難道我們做的事情被人……”
“姑媽，事情是那個可能，但是更有可能是別人訛詐我們，我們可不能做賊心虛，不打自招啊？”鳳姐鎖著眉頭道。
“那——會不會是黛玉她知道了什麽？我們？”已經徹底清醒的王夫人此時眼中泛著狠絕的目光，若不是顧及老太太她早就不容她了，豈由她現在這樣恐嚇她。
“怕不是。”鳳姐輕輕的搖了搖頭：“這些年我們也是了解她的，她那個病秧子也就會使使小性子，自己能有什麽主意，不過這次跟她回來的那個小傑應該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這次的事情估計是她在試探我們。”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並沒有什麽證據證明那人的死與我們有關？”
“那當然，璉二爺做事還是幹淨的，怎麽會那麽容易就叫人得了把柄，倒是姑媽你要沉得住氣兒，我倒是要見見他們還能使出什麽本事兒。”
“可是——”王夫人身體慢慢的放鬆下來，經她這麽一梳理，事情倒真是這麽一會子事兒，倒是她膽小了，不過。
“那寶玉現在，怕是經常往黛玉那邊跑吧，原來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不過黛玉那丫頭可能年紀小，沒有什麽想法，並不怎麽搭理寶玉，這也正和我的心意，可是現在來了那一個妖孽，寶玉那個混世魔王跑得越發的勤快了，就怕那個妖孽勾引他，這可如何是好？”
“姑媽，這事兒你倒是也無需擔心什麽，這不正好你的病了嗎？借這個油子寶釵不就回來了。”說著她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吧。”王夫人說著身體往後一倒，反正他們現在是一個線上的螞蚱，這件事她可不管了，老太太那裏她可不想碰釘子，自討沒趣兒。王熙鳳但見隻是聳了聳肩頭，身子站了起來，她的心思她怎麽會不知道，可是說那寶釵她看著也是什麽都好，就是人過於精了，這女人凡是比她能幹、比她聰明的她都看著不舒服，可是眼下也隻有先把她請回來壓下了另一邊，其餘的再做打算吧。
接下來的幾日裏王夫人的屋子裏倒是沒有聽說半夜鬧什麽鬼的，隻不過裏麵傳來話說，王夫人是病的越來越厲害，幾天沒吃下任何的東西，賈政也放下了手中的事務陪在床旁，唉聲歎氣的，寶玉同樣乖乖的垂立在側，有他父親在，他連一點兒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個，鳳姐陪在身邊吧嗒吧嗒的掉著眼淚，李紈唉聲歎氣的什麽話也沒有說的候著。
“老太太來了。”門外丫鬟傳話說道。
屋子裏麵的人馬上拭掉臉上的淚水，紛紛站了起來，這個時候賈母走了進來，她站立在床頭看著王夫人消瘦的樣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這個兒媳婦再怎麽不喜歡，也是兒子的女人。
“大夫怎麽說？”
“回老太太，大夫隻是說夜間受了涼，也開了些藥劑，可是就是不見好轉。”鳳姐回道。
“不見好，就換一個郎中，怎麽一棵樹上吊死。”
“是，今兒已經另請了一名郎中，這位郎中也是說無什麽大礙，夫人剛吃了藥睡了。”
“唉~不管怎麽樣，病好了就什麽都好。”她說著所有看看。
“寶玉，你和你老子就不要守在這裏了，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吧，不是說沒什麽大礙嗎？”賈政聞言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王夫人，然後舉步離開，寶玉卻不想走。
“老祖宗……”他紅著眼睛，賈母看著就心疼不已。
“罷了，到底是自己的親娘，寶玉倒是孝心呢。”
“老祖宗。”鳳姐這時插話道。
“聽這些下人們說，太太她晚上極其的睡不好，這晚上總是折騰，有時還念叨著家裏故去的人，按照我的想法，怕是想念家裏人了，若不然便將薛姨娘和寶釵接回來吧？”王熙鳳一邊說著一邊留心著賈母臉上的神色，但見她隻是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旋又接著說道。
“薛姨娘畢竟是夫人的親姐妹，若是太太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也不至於身邊……”說到這裏她竟然哭了起來。
“現在既是薛姨娘在京裏，若是不在近前也就沒有這個念頭了，可是即在，若是真有那日，也是沒有遺憾罷了。”她說的甚是動情。
“老祖宗您就讓寶釵回來吧，想是那件事情也過了那麽久，林妹妹也不是那樣小氣的人，這樣也讓太太身邊也有個知己說話的，不至於我寶玉不在身前的時候，太太過於孤單。”
“嗬嗬……”賈母聽了姍姍的冷笑。
“這賈府這麽大，賈府這麽大，難道還沒有一個與她說話的人，這倒是奇了。不過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若不讓他們回來，倒是顯得我們這裏不能容他們，可是話可是要說到頭裏薛蟠是萬萬不能再進來！”
“全聽老祖宗的安排。”王熙鳳聽了心中敞亮了不少，真是沒有白折騰，剛開始還以為老太太那話是萬萬不答應呢。
“好了，你們這些人好生伺候著太太，寶釵的事情鳳丫頭你就去辦吧。”賈母說完一轉身，發現林黛就站在身後，在她的旁邊站著袁成傑。
“玉兒。”她有些愧疚了。
“外祖母。”
“玉兒……寶丫頭……”
“嗬嗬……”林黛臉上一副無所謂的笑了笑，事情完全無法改變嗎？她還是要回來嗎？既然這樣——
“外祖母，玉兒沒事的，寶姐姐其實是極好的人，她回來了，我們這裏不是更熱鬧嗎？原來讓寶姐姐離開全是因為當時玉兒太小，不懂事呢。”她說著淚眼朦朧的低下了頭。
“唉，我的玉兒真是乖巧。”她說著將她攬進了懷中，林黛頷首嘴角邪惡的笑了笑，既然有些事情終是無法改變，要來的終是要來，如果注定她的命運到最後也擺脫不了一死的話，那就讓他們每一個人在她死前也全別好過了！想到這裏她抬起了頭。
“外祖母您回去休息吧，玉兒沒事的，玉兒是過來看看二舅母的。”
“嗯，她沒事的。”賈母牽著她的手沒有鬆開。
“怕是年紀大了，受了風寒就不容易好。”一邊說一邊拉著她走出了屋子，那邊躺在床上裝病的王夫人差點兒被她這一番話氣背過氣去，還好鳳姐此時遣散了屋子裏麵的這些人，最後也把寶玉使個油子支走了。
“太太你就別生氣了，老太太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說著遞給她一杯水，她顫抖著接過去。
“你去做事吧，早點兒將他們接過來，還是住在原來的院子裏，先叫他們好生的打掃一下。”王夫人沒說什麽別的，隻喝了一口水就把杯子遞還給她，然後一翻身重新又倒了回去，王熙鳳無聲的給她扯了扯被角退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往事一幕幕，似潮水般翻湧上來……
——
薛家老宅內，薛蟠前腳剛出京城，去江南采買今年宮內所需大小事物，王熙鳳後腳就踏進了薛宅內。
宅子裏的小廝早早的進去通報，薛姨娘此時正和寶釵說著薛蟠，若是今次他能正正經經做成這件事，那麽她也就放心了，身邊的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雖說這薛蟠做事又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寶釵又是女孩子，即使她再行，也是不能拋投露麵的，那家裏的一幹生意是死是活就全憑他胡鬧了。
兩個人正說著，下人過來通秉，說是榮國府的璉二奶奶過來了，立時寶釵蹙起了眉頭，薛姨娘甚是納罕的站了起來。
“她來做什麽？”
“哼！能是什麽，怕不是有什麽難解的事情求我們來了，母親您且什麽都不要說，全憑我來答她。”寶釵說著腳步緩緩地迎了出去，說句心裏話，她可是針對賈家一點兒都不顧念親戚的關係，一點兒也不顧忌他們薛家在下人跟前的麵子，她的心中就恨，恨賈府裏麵所有的人，尤其是那個一臉柔弱可憐，貌似孤苦無依的林黛玉！
“鳳姐姐，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寶釵麵帶三分笑，淡淡的說道。
“嗬嗬……”鳳姐毫不在意的笑著拉住了她的手。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怎麽就不能來了？我們可是親戚，是他們那些人都不能比的，不過，嘖嘖，幾時不見寶姑娘越發的明豔動人了。”她讚歎的說道。
“嗬嗬……”寶釵隨即笑笑，她可說不過她那張嘴，不過她說的確實也是實話，她是比那些人與他們更親近一些，可是那又怎樣，個人利益麵前誰還管得了那些。
“怎麽不進來，在外麵說個什麽話？”薛姨娘從屋內緊走了兩步迎著他們出來。
“薛姨娘最近可好？前些日子就說過來瞧瞧您，可是說呢那邊府上的蓉大奶奶去了，忙這忙那兒竟是沒有半點兒的時間，姨娘可不要生我的氣才好？”
“嗬嗬……瞧你說的，我還不知道你是一個大忙人，恐怕那邊府上也就你有這份心了？”薛姨娘暗淡的說著拉著她的手，三個人走進了屋子，坐下之後，香菱端上了茶水，幾個人說了幾句家常的閑話，鳳姐輕抿了一口茶水，然後放下了手中杯子道。
“薛姨娘你們在這邊住的可好？怎麽不見薛大公子？”
“嗯，哥哥他剛出城，去江南置辦宮中需要的事物去了。”寶釵說道。
“哦。”鳳姐點了點頭。
“鳳姐姐這次過來可有事情？”寶釵隨意的問道。
“嗬嗬……也倒是沒什麽事情，隻是這陣子空閑了，便過來看看，倒是沒什麽其他。”她也是沒有直接說出來意。
“哦，倒是讓鳳姐姐掛心了。”
“這是說的哪裏的話，不過我倒不是最掛念你們的人，太太她——”
“姐姐，姐姐她怎麽了？”一直微笑不語的薛姨娘一聽到她提起王夫人，頓時抬起頭來。
“太太，倒是也沒什麽，隻是最近病的厲害，幾天都沒有吃下東西，請了好幾個郎中，也換了好幾副藥方，卻是一點兒沒有見好轉，叫人甚是擔心。”她說著憂愁的雙手疊放在了一起。
“怎麽會這樣？”寶釵不解的問道。
“唉！”鳳姐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
“太太的病其中當然是因為你們的離開，她一直覺得對不起薛姨娘，愧對寶姑娘，讓你們在那裏受了委屈，所以心中一@?直都不好受……”
“鳳姐姐你這是說的哪裏話來？”寶釵使了一個眼色，讓心中著急王夫人病情的薛姨娘強忍著沒有說話。
“我們離去又不能怪夫人，夫人自是不必覺得有愧於我們。”
“寶姑娘說的極是，可是偏偏夫人她放不下，日裏夜裏掛念著你們，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便是讓旁人現在瞧著心也覺得甚是不好受，所以老太太已經答應讓你們回去住。”
“哼！”寶釵冷哼了一聲，站起來說道。
“鳳姐姐並不是我們聽了夫人的病無動於衷，偏偏是他們那樣幹我們出來，這時又叫我們回去，那我們成了什麽人了，單憑你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她板著臉，聲音極其的嚴厲。
“不過回去我們還是要回去的，看過太太的病我們就走。”
“寶姑娘你這是何必呢？”鳳姐臉上現出焦急之色，可是心裏卻有十成十的把握把她勸回去，這人那都是靠臉麵活著，若是給足了她臉麵，再適當的激她一下，還有什麽不成的？
“如今薛姨娘和寶姑娘兩個人頂著這一大家子，薛公子又不在，若有了什麽事情誰來照應，先不說這個，我們畢竟都是親戚，事情因誰而起都是心明鏡的明白，現在林姑娘回來了，不光是自己回來的，又帶了一個自稱是同宗的姐姐過來住，你們不在她的眼前，太太看著他們心裏能舒心嗎？寶姑娘若是真的不回去，那我便回去了，想是等我一會去，自有人以為是怕了他們，不敢再過去了。”她說著掃了一眼寶釵，見她的臉色有些微微的變白，唇角微勾了一下，輕輕俯了一下身子。
“薛姨娘，那我就不再打擾了，若有時間過去看看太太，太太真的是很掛念姨娘。”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等一等。”寶釵忽的叫住了她。
“我們回去。”
“嗬嗬……這就對呢？何必讓別人過得舒心，讓自己過得難受呢？”鳳姐說著眉眼彎成了月牙。
“鳳姐姐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們這邊稍作收拾，便會過去的。”
“有什麽好收拾的，太太那邊什麽都有，外邊的轎子早就準備好了，若真是缺少什麽要帶著，囑咐下麵的丫鬟、婆子，讓他們收拾好了。”
“這……”
“好吧。”寶釵也不再婆婆媽媽，三個人一刻也沒耽誤徑直出了薛家老宅上了王熙鳳出來時就準備好的轎子，奔著賈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