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回

王夫人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閉眼,屋子裏麵的燈把四周照得跟白天一樣明亮,好幾個丫鬟、婆子守在他的屋子裏麵。

“你們瞪大眼睛!你們瞪大眼睛!”她驚恐的縮在床上的一角,緊緊地拉著被子大聲的叫道。

“太太,什麽都沒有啊?”金釧站在床畔左右看了無數遍說道。

“不!你們看著,你們看著,一會兒就有了,一會兒就有了!”她的手哆哆嗦嗦的在半空中胡亂的畫著說道。

“有嗎?姐姐你看到什麽了?”聽她這麽說,有幾個膽小的丫鬟身子打起了寒顫,小聲的問著旁邊的姊妹。

“應該不會有什麽吧?不要自己嚇自己了。”有人小聲的說道。

“咦,姐姐,我想起來了,就是那一年,那一年太太也曾經這樣——”說到這裏她壓低了聲音,眼角朝著王夫人那裏瞄了一下。

“記得那一年太太這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太太說她見到,見到…….唔唔……”最後兩個字他沒說出來,就被人給堵住了嘴巴。

“別胡說了。”身邊的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臥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孰料那輕聲的推門聲,立時讓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王夫人又驚恐的叫了起來,她快速的躲進了被子裏。

“別……別過來!”他胡亂的叫著。

“璉二奶奶。”屋子裏麵的下人見周瑞家的總算帶來救星了,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果沒人過來,估計他們這些人都得瞪大眼睛,陪著這王夫人站一夜。

“你們都下去吧。”王熙鳳一揮手,下人們蜂擁的退了出去,將門關好。最後鳳姐使了一個眼色,周瑞家的小心的走到了王夫人的床頭。

“太太,太太,您出來呀?是我,是我呀,您聽不出奴才的聲音了,您看看我把誰叫來了。”周瑞家的溫和的說道。

“太太。”王熙鳳看著被子裏抖得厲害的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拉開周瑞家的,擺了擺手,她也退了出去。

“太太,是我,鳳丫頭啊,您這是又怎麽了?”王熙鳳一邊說著,一邊將被子慢慢的拉下來。

“你——你?”王夫人支吾著不敢看向她。

“太太,是我,您是不是又看到那個了?”他試探著問道,誰知他剛一出口,王夫人蹭得一下眼睛就直了。

“是他,是他?他怎麽又回來了,他怎麽總找我呀?”王夫人說道這裏倏地一下拉住了王熙鳳的手。

“他找過你嗎?我們是一起的,他不能隻找我,而不找你,你說,你說呀?”她激動的搖著他的手臂。

“太太!太太!姑媽!”最後鳳姐用力的大叫了一聲,王夫人這才驟然的安靜,可是仍是直直的看著她。

“姑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您真的相信這世上有鬼嗎?你信嗎?嗬嗬……”說道這裏她不住的冷笑著,然後轉眸望向前方,似乎是在誰說話一樣。

“你真的想找誰算賬嗎?這事兒也有我一份,你倒是來找我呀,來呀!”她狂妄的說著,半響兒不見周圍有一點兒動靜,於是她笑著轉過身來。

“姑媽,你看是不是?即使這世上有鬼,那麽這鬼就和我們陽間的人一樣,都是欺軟怕硬。你越是脆弱,他越是欺負你。”鳳姐拉著她的手說道。

“你的意思?”王夫人已經平靜了不少。

“嗬嗬……姑媽即使他真的是鬼,他能把我們怎麽樣?他鬧騰了這麽長時間,隻不過是讓你害怕了,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麽?如果他真是來報仇的,那他怎麽不動手,嗬嗬……他不動手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他真的是鬼,也就隻是嚇嚇我們,傷害不了我們分毫;第二:他不是鬼,他是人裝出來的……這個人——看來就在我們的身邊。”鳳姐冷靜的分析道。

“是這樣……是這樣?在我們身邊,他是誰?他是誰?”

“他?”鳳姐皺起了眉頭,她還真想不出這個人會是誰,誰會這麽厲害,想想在這個大宅子裏麵裝神弄鬼可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是她!一定是她!”忽然王夫人大聲的叫了起來。

“誰?”

“是黛玉的那位姐姐,一定是她!”王夫人異常肯定的說道,其實這位王夫人若不是被嚇壞了,頭腦還是相當的精明的,冷靜下來之後,她忽然就想起了今天白天竟然能夠看到他安然無恙的過去和他們說話,這其中定是有什麽原因。

“傑兒小姐?怎麽會是她?姑媽你有沒有搞錯?”這王熙鳳是打死也不相信,那長相妖冶、文弱的女孩子能有那個本事。

“不會錯的!”她用力的砸了一下床,然後說起了白天的那件事情,鳳姐一直都沒有做聲,靜靜地聽著,等她全部說完,她才抬頭望向她。

“鳳丫頭,以你所見,是不是她?”

“這……現在還不好說,不過姑媽您有沒有時候找那兩個奴才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問什麽問?那兩個東西現在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真是氣死我了!”

“姑媽您也不生氣,不過不管是不是他,我們都需要從長計議,若真是他的話,那說明我們做的事情他們早就已經知道了。”王熙鳳陰毒的說道。

“那我們……”王夫人拉緊了她的手。

“我們……”

……

王夫人臥房外麵,周瑞家的派了兩個小丫頭在門口守著,這兩個丫頭自從從王夫人的房間裏出來,心裏一直害怕著,雖說他們並沒有看見夫人所說的鬼怪,可是在榮國府這麽大的宅子裏麵,怎麽會沒有屈死的丫鬟、打死的奴才,說他們的冤魂找夫人來索命,那也不是不可能。

“姐姐,你還不害怕?”小一點兒丫頭緊緊地挨著大一點兒小聲的問道。

“怕,怕什麽怕?”她摟緊了她。

“什麽都不要想就好了,再說我們平時也沒做什麽虧心事兒,不要怕。”她輕聲的安慰著。

“姐姐,那你說這世上真有鬼嗎?”

“誰知道呢?”

“姐姐,你有沒有感覺到奇怪?上一次太太第一次說撞鬼,那是什麽時候?”

“記那個幹什麽?”

“我記得,好像是,好像是林姑娘從姑蘇那邊回來之後,太太就說她撞到鬼了,不過後來璉二奶奶過來看之後,就好了,而這一次……”

“小蹄子說什麽呢?”不知道什麽時候,王熙鳳從房間裏麵走了出來,目光犀利的看著他們兩個人,兩個小丫頭頓時嚇得不敢做聲了,王熙鳳圍著他們轉了一圈兒。

“看你們兩個,嗬嗬…….”她陰測測的笑著,下麵的話沒有說下去,可是兩個丫鬟已經嚇得不行了。

“二奶奶,我們什麽都沒說呀!”齊齊的,兩個人跪在了她的麵前。

“什麽都沒說,難道是你姑奶奶聽錯了不成,來人給我拉出去,撕爛她的嘴!”說完,她冷著臉走了出去。

夜風輕輕的搖曳著,袁成傑僅僅是在王夫人那裏晃了一圈兒,就滿意的看著她驚恐萬分的睡不著覺,自己翹著嘴唇回到房間裏麵睡大覺去了。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的起來陪著賈母說這話,這個時候外麵有個小丫頭朝著這裏麵探進了頭。

“是誰在那兒躲躲閃閃的,做什麽鬼祟事了。”賈母不悅的大聲說道。

“進來!”鴛鴦對著他招了招手,那個小丫頭怯怯的走進來。

“說吧,你這是要做什麽?”

“回老太太,奴婢是過來看看寶二爺在沒在您這裏?”

“寶玉沒在這裏,你要是找寶玉的話,去林姑娘那裏看看,可能是在哪裏。”賈母慈祥的說道。

“是。”小丫頭退了下去。

且說那寶玉還真的就在林黛那裏,隻不過前腳剛剛到,還沒等說上兩句話,外麵就有人叫了,他匆匆的走了出來,卻聽焙茗道:“馮大爺家請。”寶玉聽了,知道是那日與薛蟠喝酒就定下了的,便叫焙茗去給他取衣服,他到書房等著。半日的時間衣服取來了,寶玉換了,命人備馬,隻帶著焙茗,鋤藥,雙瑞,雙壽四個小廝去了。

一徑到了馮紫英家門口,有人報與了馮紫英,出來迎接進去。隻見薛蟠早已在那裏久候,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並唱小旦的蔣玉菡,錦香院的妓女雲兒。

大家都見過了,然後吃茶,擺酒的。

那薛蟠剛要端起酒杯喝酒,就被馮紫英攔下了。

“等一下,還有一個人未到,我們等一等。”

“誰呀?竟讓我們大夥等他一個人。”薛蟠不依的耍起了賴皮。

“是我。”說這話,一個窈窕的人兒走了進來,那薛蟠一見他立時站了起來。

“許兄弟,原來是許兄弟!”他興奮的說著,人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隻不過看著他臉上有些疏離的目光,他倒是沒敢伸手抓他。

“哦?原來薛兄和許兄兩位是舊識,那邊更好了!”馮紫英豪氣的說道。

“嗬嗬……何止是舊識,許某和薛哥哥可是生死過命的交情,一般人可是@?無法比的!”許成渝說著衝著薛蟠燦爛的一笑,這薛蟠是最不記仇的人物,而且因為上件官司,雖然他賠上了自己的老宅,但是他絲毫不記恨這個,反而覺得仍是對不住他,一直想去看他,卻又因為身上的傷沒有好,再就是覺得自己沒有顏麵再見他。

這一次在馮紫英這裏遇到他,教他怎麽不歡心。

“哦?”馮紫英聽許成渝這番話,更是吃驚不小,這許成渝在他的眼裏可是一個不凡的人物!出來京城就把商業做大,現在更是京城商界的龍頭,卻沒想到他與這薛大傻子是如此的交情。

“嗬嗬……許兄弟,快坐,快坐!”薛蟠因為他這樣說,心裏那真是美極了。許成渝淡淡的一笑,緩緩地來到了桌前,目光掃過圍在桌前的眾人,最後定在了寶玉的身上,而寶玉也是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人物。

“這位是——?”許成渝伸出手指向寶玉。

“哦,真是罪過,光顧著我們說話了,忘了介紹了,這位便是榮國府的寶二爺。”馮紫英說完,又指向站在寶玉旁邊的蔣玉菡道。

“這位是戲班的名角,名曰:蔣玉菡。”

“玉菡。”許成渝低喃著注視著如他一般麵貌清靈的男子,若說他似蓮花冰潔的話,那麽這個蔣玉菡則如瓊玉菡心自風流。

真真是他看在眼裏舒服萬分的人兒。

“玉菡這個名字,倒是讓我想起了家兄的一首詩。”

“哦,那許兄弟快說說看。”馮紫英催促道。

“嗬嗬……”許成渝不疾不徐的展開了扇子幽幽的說道:

玉落汙淖心願違。

菡萏出水,

紅羅香醉。

傾城名伶偷灑淚,

浮華盡褪,

傲骨堪悲。

弄弦夢縈雪裏梅,

望鄉難回,

花rui著未。

柳暗花明又春歸,

千山萬水,

笑忘富貴。”

“好!好詩!”馮紫英大聲的拍起了巴掌。

“那裏。”他說著目光又重新落到了寶玉的身上,卻沒注意到蔣玉菡在聽到他那首詩的時候,眼睛裏那燦爛的光芒。

“寶兄弟,在下許成渝。”他說著向他抱了抱拳。

“客氣,客氣。”寶玉還禮道。

“好了,現在大家都熟悉了,便誰也不要再客氣了,快入座,大家坐下說!”馮紫英伸手示意大家坐下。

那薛蟠一見到許成渝心中很是興奮,連幹了三杯酒下肚,不覺忘了情,伸手就要拉許成渝的手,成渝微笑著一瞪眼,那薛蟠頓時酒醒不少,轉身拉向了雲兒。

“雲兒唱個曲兒,給大家助助興吧?”

雲兒聽說,掃視了一下屋子裏全是俊俏的郎君,心中自是歡喜萬分,便拿起琵琶來,唱道:

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記掛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

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蘼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