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每年過年的事情都差不多,年前送禮收禮,從大年三十以後,就開始了吃喝之旅,對於每家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來說,從年前一兩個月就開始準備送禮收禮,過年要準備的吃食、裁製新衣、家中大大小小的月例賞賜,等等。到了正月,既要忙著自家宴客的大小事宜,又要帶著府中女眷到各家去赴宴,真是忙得一日都不得閑。

反而是當家作主的男人們輕鬆許多,大多數的男人也就是關心關心一下自家府上的田莊店鋪的收人,府上的花用是否夠用已經不錯了,像賈政差不多的對於家中的經濟情況從不關心,要花錢隻管從帳戶拿的真心不少,這個年月當家的男人像賈政這樣萬事不理的還真不是一個兩個的,當然也許其他人沒有賈政這麽極端罷了。

林家這年的正月,也和前幾年沒什麽大的區別,因為林海幸運的進入二品大員的行列,今天過年送到林家的宴請貼子比往年增加了不少,不過林海除了以前的一些親友之間的宴請,其它基本都推辭了。林海本人不願意和其他大臣多有結交,以免招上麵的忌諱,再有一個大家都很清楚的有原因,林家沒有當家主母,很多事也不是太方便。

林家這個年過得和前幾年差不多,但今年的宮宴和前幾年相比,就有了很大的不同了。

每年的年正月初一,皇上都會在皇宮宴請王公大臣,皇後也會同時宴請內外命婦誥命們。從太上皇退位新皇登基開始,每一年的正月初一日的這場宴請,太上皇和皇上是一定會同時出席的,並列坐在正座首席的。不過今年初一日的宴會上,所有大臣都沒有發現上皇的身影,皇上隻是說太上皇受了風寒,身體不適,所以不能出席這場宴會,就沒有再作更多解釋,然後就宣布開宴了。

下麵的大臣見到此情形,可能都會各有想法,但作為聚集在三皇子身後的一幹人等,包括甄應嘉、西寧郡王、南安郡王等等,這些三皇子的追隨者,或者一些勳貴世家,多多少少都感到一絲不安。這些勳貴老臣,在皇上已經登基的幾年時間裏,為什麽還能對著當今皇上或多或少的保有一些不宵一顧的態度,就是因為上皇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上皇突然賓天,他們又該何處何從?

這個初一日的晚宴,其他人的心情不得而知,雖然今當表現得和平時一樣,一張嚴肅冷硬的臉雖然讓人看不出什麽變化,但是林海還是能確切的感受到了上皇李瑉的好心情。

林海不說日日都能見到當今皇上,不過作為一個還算得皇上信任的二品大員,平日近距離接觸到皇上的機會實在有很多,不知道其他的大臣是否有感覺到,林海是真切的感受到李瑉身上的威儀日重。

一個沒有實權的傀儡皇上,就是他再能表演,就是他再想表現他作為上位者的氣度,顯露在人前的時候終會有幾分心虛。從當今皇上身上,對當前朝政隻要有幾分了解的人都能知道,也多多少少都能感受得到,皇上雖然一直一來都受到上皇的製肘,但通過皇上這幾年的努力運作,他對朝堂的掌控力度已經是越來越強了,不用他有意的表露,也能讓下麵的臣子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自信和給人的威懾之感,這些都隻能是一個直正能掌控朝政的皇上,才能顯露出來的。

太上皇現在有六十多歲了,一次小小的風寒就能讓他起不了身,要休養良久,就如同這次一樣,同時也不由的讓人想到去年底去逝的前戶部尚書曹建,剛開始也是身體不好,又受了一點氣,最後去世以前,不也隻是偶感風寒後就一病不起了,會不會上皇也會如何呢?雖然宮中有天下最好的禦醫,有世間最名貴、最齊全、最好的藥材,但這些就一定能阻擋閻王爺的召呼嗎?

參加宮中的宴會,也沒幾個人是為了宴席上的美食,不說宮中宴會上的繁瑣禮儀折騰得人味口全失,就是禦膳房做出的膳食再美味,但擺到每個人麵前時候也差不多涼透了,有很多上麵甚至都能看到漂浮著的白花花的油脂,能參加宮中宴會的每一個大臣品級都不低,怎麽可能吃得下這樣的“美食”?大多都和林海一樣,挑幾樣素菜吃幾口作個樣子罷了。

每年來參加宮中宴會的王公大臣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輕鬆,生怕失儀給個人和整個家族惹來什麽禍事,所以都盡可能的小心行事。今天的這個宴會大概最放鬆的就是皇上李瑉,這是他登基以來,首次獨自一個人主持新年的第一場“國宴”,真可謂是躊躇滿誌。

林海等到回到府中的時候,又重新喝了一些熱湯,吃了一些熱呼的,才總算感覺腹內沒那麽空了。

林睿一直等到林海用完,才笑道:“這宮中宴會上不說全是山珍海味,也是禦廚精心烹製的,爹看你的樣子,好像是宴席上一點都沒用似的。”

“不說一點沒吃,也差不多了。”林海懶洋洋的依靠著炕桌坐著,“今天的宴會上,上皇沒有出現,說是受了風寒,在休養。”

“怎麽,爹,你懷疑……”林睿有點吃驚的小聲反問道。

林海的聲音也放得很輕,看著靠坐在炕桌另一邊的林睿說道,“沒有,應該確實是受了風寒,皇上現在沒有必要背上這樣的汙名,上皇的年齡擺在那裏,身老病死沒有人能夠逃過。不過這樣一來,三皇子該著急了,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太上皇現在這樣,我怕三皇子等不急了。”

“三皇子就算想造反,也得有人呀,還要找準時機,不然不過是給一個皇上徹底收拾他的借口。”

“這些也關我們的事,也隻能說說罷了。現在離二月十二才一個多月,到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情形,本來黛玉的及茾禮我還準備大辦,現在看來不行了。”

“現在還有一個多月呢,到時再說吧!這裏女孩舉行及茾禮的時候,是要準備取字的吧,爹,你有想給黛玉取什麽字嗎?”

“康寧,我早就想好了,就給林妹妹犬康寧’這兩個字,我希望林妹妹能一生身體健康,平安喜樂,以後也能和許景之平順安穩的渡過一生,睿兒,你覺得這個字怎麽樣?”

“寓意到是很好,不過會不會有點過於男性化了?”

林睿覺得“寧”這個字還好說,“康”這個字多數都是用在男子的名字上麵。

“有嗎,不過我覺得寓意挺好,在給黛玉取字的時候,‘康’是最先定下來的,希望她身體健康就不用說了,後麵才確定了‘寧’字,寧有安定平安的意思,所以最後也就有了康寧這個字。”

“及茾禮要請不少人,出了上元節也就差不多該開始準備了吧?黛玉對這些清楚嗎?”

林海笑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傻瓜,你以為給黛玉請的先生和嬤嬤是請假的?你也知道,普通一戶人家,一年才多少銀子的花用,給黛玉請的秋先生一年的束修就是二百四十兩。這個李嬤嬤因為是皇上當年連著身契一起送過來的,就是這樣,現在每月也是拿的5兩的月錢,更別說另外送出的賞賜了,如果是去外麵請一個嬤嬤,一年也要上百兩的。

我早有交待秋先生和李嬤嬤,有關黛玉的及茾禮,她們會幫著操辦的,到時就由你昀堂嫂接待女眷,反正來的都是親友,別人也知道我們府裏的情況,也不是故意找一個沒有誥命在身的人接待這些來客。”

林睿聽了也不由點點頭,忽然想到一點,“爹,明年黛玉出嫁後,我們家又沒人管家了,怎麽辦?”

“你還真是操心的夠遠的!”用手慢慢地敲擊著炕桌,林海雖然這樣說林睿,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很麻煩,“如果實在不好辦到時也隻能讓幾個姨娘管著吧,現在你年紀也漸大了,她們也知道我的底線,不會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再有,到時讓她們四個人管,也隻是管一些內宅的事,人情往來這些以後直接交由二管家負責,我們再多看著點,除了她們也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

“昀堂嫂怎麽樣?”

林海直接搖頭,“不好!先不說林昀和我們這一支隔得太遠,找一個外人管家就不好,那樣還不如直接讓府裏的下人來管著,如果認為管得不好馬上就可以換了。如果讓路氏來管著,先不好其它,如果她給我們管了幾年家後,從中得到好處了,到時你成親後她不願意放手又是一件麻煩事,也許是我小人了,但誰能保證一個人不會變呢。還有,你忘記了,林昀今年要參加會試,如果有幸中了進士的話,他肯定還是希望去當官的,到時他們一家也就不會住在我們府上了。”

“今年府上又有兩個參加考試的,不知道結果怎麽樣?”

“林昀的希望不大,趙子軒稍微比林昀好點,但是好得也有限。當時聽趙澤說過他兒子的情況,我還想著是不是將迎春嫁給他,幸虧趙子軒沒到的時候沒有提起這事,不然就是兩人最後成親了,也很難生活下去。”

林睿聽了林海的話,也深以為然,並不是說趙子軒有什麽不好,正如趙澤所說,他這個長子是一個有些書呆子型的男人,但見過人以後,才知道他同時他又是一個將規定禮儀深刻到骨子裏的男人。對於女人他是那種認為連閨名都絕對不能讓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知道的人,他來了還沒有多少天,就從一些同鄉那裏了解到一些榮寧兩府的事,認為這樣未嫁姑娘的閨名竟然傳得滿大街的讓人知道,絕對沒有任何人家願意娶這種聲名敗壞的媳婦。林睿在和他的談話中知道了他的意思後,就徹底歇了要幫迎春的心思。

上皇雖然在年初一的宮中宴會上沒有露麵,不過將養了一段時間後,還是漸漸的有所恢複,慢慢又開始現於人前。三皇子大概也是清楚上皇的時日不多了,更加緊了對朝臣的拉攏,甄家的一眾人也幫著頻繁聯絡各世家大族。

在以前如果有鄉試、會試舉行的年份,京城社交圈閑暇時的各種賞花宴、賽詩會多得數不清,但今年新一年開始後,正個京城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緊繃的氣氛之種,連這些宴會也變得廖廖無幾了。

黛玉的及茾禮就在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林海也因為京城的現在這種氣氛,沒有大辦,隻是請了林家的一些親友來,同時也正式給黛玉訂下了康寧這個字。

二月底的一天,皇上突然宣布三月份上旬將要到鐵網山狩獵的消息,因為上皇的身體現在已有好轉,所以這次的狩獵,上皇將一同前往。

林海一回到府裏,就找人通知大管家林忠到書房,等林忠進來見過禮後,林海直接吩咐說,“林忠,再過10天,皇上將到鐵網山狩獵,到時我也會跟著一起過去,大概十天左右。這段時間京城怕是不太平,你和方磊對府裏的守衛重新安排,特別是晚上按排守夜巡邏的人,一定不要有疏漏的地方。還有府裏除了采買,其他人任何人不可以隨便進出,有那些挑事不聽話,真接通知姑娘發賣。大爺在國子監的時候不用管,如果放假要出府,身邊一明一暗兩層護衛要按排好。”

“是,老爺,不過如果侄少爺和趙少爺要出去要攔著嗎?”

林海想了想說,“昀堂侄那邊我會和他談,趙少爺那邊不用多管,他這段時間備考也很少會出府,即使出去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其它的照我說的去做。”

從皇上宣布去鐵網山狩獵,林海就猜想這次的鐵網山之旅不會平靜,所以這次的出行,除了帶著一個林安侍候日常起居,平日裏跟著他出行的小廝護衛一律全部換成了受過訓練的護衛,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鐵網山一直是皇家狩獵的專用牧場,離京城也不過一天的路程,上皇在位的時候,基本每年的春天都會過來狩獵。新皇登基以後,奉行節簡,所以這幾年也未來過鐵網山,這次的狩獵,是當今登基以後首次舉行大規模狩獵。

從到達鐵網山以後,林海就一直繃緊了神精,不過整個狩獵過程確十分平靜,林海不僅要感歎,這不科學呀,造反派不是都很喜歡趁機搞搞刺殺、暗殺什麽的嗎,怎麽這幾天平靜得都有點過分。

明天就要回京城,林海晚上就寢前,隻脫了一件外麵的袍子,就連衣躺在床上,跟著的護衛全部就在房間裏打地鋪,靜靜等著今晚事情的發生。林海相信,皇上這個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搞這麽一次狩獵活動,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晚上肯定有事發生。

果然,在差不多三更天所有人都應該在睡夢中的時候,林海就聽到外麵傳來陣陣兵器相擊的聲音和一片喧鬧聲。林海摸黑飛快的穿上自己的外袍,帶著已經穿帶整齊的護衛準備出去。一出屋子就碰到同行的其它大臣,這種時候不管有沒有武器,會不會武功,都得趕到皇上那邊去救駕,就是做個姿態也好。

林海他們一出院子,就發現遠處四周圍亮著的火把,將整個行宮都包圍起來了。遠處兵器相擊的聲音,喊殺的聲音也越來越靠近。林海他們來到皇上所居住行宮的時候,已經有不少文官來到行宮,同時也看到了靠近最裏麵的地方,皇上和上皇都麵沉如水坐在一起,前邊圍著一圈護衛,林海和一幫文官呆在了一旁沒出聲,同其他一起靜侯消息。

事後想想,林海都覺得這晚上的鐵網山兵變,更像是皇上導演的一出好戲,三皇子盡心盡力的表演,可惜終究是一個炮灰命,既然是炮灰,那下場自然也不可能落到什麽好,三皇子親自帶著一幫人殺到行宮前,大概都認為勝利再望了,可惜終究也隻能終止於此。就是三皇子能帶到殺到行宮前,林海認為可能都是因為皇上安排的人故意放水。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上皇在真正確認帶人的是三皇子後,整個人就不好了,當晚就躺下了,並且再也沒能起過身。

回京城以後,雖然三皇子已經當場死亡,但三皇子的子女還是沒能逃過皇上責罰,所有人全部被貶為庶民,且被趕出京城,三皇子生母這次也未能逃脫,直接從甄貴妃變成了甄貴人,西寧郡王府也在此次事件後,成為了一個曆史。

京城因為三皇子的造反而帶來的緊張氣氛,慢慢消散的時候,西南傳來了八百裏緊急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