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門口耽擱了一會兒,回到榮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賈母見林招娣姐弟三個依舊是一身孝,心裏就有幾分不悅,加上她的心肝寶貝賈寶玉都倦得打瞌睡,更加沒了心思,隻是揮揮手,讓大兒媳婦兒跟這些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退下了,獨獨留下賈寶玉一個。

至於那個薛寶釵,她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賈璉滿懷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把在屋子裏踱著步子散心消食的王熙鳳嚇了一跳。賈璉這個樣子,王熙鳳還從來不曾見過。

賈璉看著妻子,欲言又止。雖然對妻子微有芥蒂,但是看到王熙鳳那微微凸起的肚子,賈璉又把話給咽了回去。他不想讓妻子難受,更何況妻子的肚子裏有他的孩子呢。

賈璉的樣子讓王熙鳳越發心焦。

雖然王熙鳳進門才兩年,但是她一向機靈,又怎麽會不曾注意到自己的丈夫的不對勁呢?不過,王熙鳳不知道賈璉的心事,還以為賈璉跟他父親犯了一樣的毛病,心裏有了別人,想讓外室進門。

這樣想著,王熙鳳看賈璉的眼神就不對了。一想到賈璉心中有人,她心裏就酸酸的,還有一股子的怒火往上竄。

“二爺可是有什麽不如意的事兒?故而在此皺著眉頭?”王熙鳳試探這開口,道:“倒是我疏忽了,自打我有了身子以來,二爺身邊就少了人伺候……”

賈璉不等王熙鳳把話說完,一把摟了王熙鳳道:“你這個小醋壇子,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麽?不說為了我們的孩子,就是為了你,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你添堵。你放心,除非你平平安安地生下我們的兒子,又將我們的兒子帶到十來歲了,在這之前,我不會納妾的。”

“那要是老太太太太送人過來呢?”

“就當尋常丫頭使喚。你放心,我心裏有數著呢。”

“那我身子不方便呢?”

“行了行了,我會去找些粉頭發泄發泄,再不行,還有五姑娘呢。”

“五姑娘?”

王熙鳳一聽就不舒服了,賈璉伸出手掌在她麵前晃了晃,王熙鳳一愣,想了一想,這才恍然大悟,玉手輕抬,啪地一下,打在了賈璉的手掌心上。賈璉卻趁機抓住了妻子的手,王熙鳳抽了幾下都沒有抽出來,隻得嬌媚地橫了賈璉一眼,頓時讓賈璉酥了半邊身子。

王熙鳳偎依在賈璉的懷裏,由著賈璉輕輕地摸著她的小腹,口中卻道:“二爺在外麵已經累了幾天了,又為什麽不好生歇息,反而在這裏發愣呢?看著我這心裏惶惶的。”

賈璉在王熙鳳懷孕之後越發粉潤光華的臉上啃了一口,道:“我確實有心事,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二爺不妨說出來,讓我給你參詳參詳?”

“我怕氣壞了你。”

“二爺這個樣子,才叫我擔心呢。我們本是夫妻,更應該同舟共濟,不是嗎不跳字。

“那你保證聽了以後不生氣。”

得了王熙鳳的保證以後,賈璉終於把林招娣跟他說的話跟王熙鳳說了。王熙鳳剛開始還沒有聽明白,見賈璉一直看著她,她又隻得再細細思索一番。

這一想進去,王熙鳳真正是勃然大怒:“扯、他、娘、的、臊!這是哪個混賬在編排我們兩個?生生地往我們頭上扣了不孝、貪圖富貴兩頂罪名兒!什麽叫隻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什麽叫幫著料理些家務?這榮國府本來就是我們大房的!二老爺二太太不過是占著老太太的寵,借住著榮禧堂罷了。還有這家務也是,如果不是當初太太苦求了我,又說這祖宗基業將來必定是爺的,我何苦天天跟這那些婆子媳婦爭那三瓜倆棗的?二爺,這編排我們的是哪個混賬!我必叫人打折了她的腿!”

“看你,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生氣,還發這麽大的火。我就說麽,不該跟你說的。”

“二爺別在這裏含糊,快告訴我,二爺是打哪裏聽來的這些混賬話?”

“是林大妹妹告訴我的。”

“林大妹妹?”王熙鳳也愣住了,半天道:“林大妹妹怎麽會跟爺說這個?該不會是林大妹妹被太太整煩了,借我們的手……”

賈璉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林大妹妹卻告訴我,這是她們的西席先生某次出門,遇見了一位老友,跟她們先生這樣說的。”

“當真?”

“當真。”

“那麽她們的先生是哪個?老友又是哪個?”

“林大妹妹的西席先生就是去年拿著宗侄的帖子來府裏拜會二老爺的那個賈雨村,他的老友,叫做,冷什麽心的。具體的,林大妹妹也不是很清楚。”

邊上平兒道:“二爺,二奶奶,該不會叫冷子興吧?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就叫冷子興,聽說寶姑娘剛來沒多久的時候,正好這個冷子興在外麵犯了事兒。周瑞家的還為了她女婿到太太跟前求過情。”

王熙鳳道:“周瑞家的一家就住在梨香院不遠,如果有意探聽,會知道這個冷子興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兒。”

賈璉道:“我憂慮的是,不是這冷子興說了什麽,而是這樣的話已經流傳到了揚州。如果讓有心人聽見了,隻怕……”

王熙鳳道:“怕什麽,我們這樣的人家,就是有人告我們家謀……”

慌得賈璉趕緊捂了她的嘴去:“你哪裏聽來得這些混賬話!這十惡不赦、遇赦不赦的罪名難道你就不知道?讓禦史知道了,我們隻怕真的要人頭落地了!”

見賈璉的神色不對,王熙鳳趕緊軟語相求:“好啦,二爺,你知道我沒讀過什麽書,不懂這些啦。而且自打肚子裏這個漸漸大起來以後,我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好二爺,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啊。”

王熙鳳惱恨流言,不過是那些流言惹到了她的頭上,跟賈璉的擔心完全不同。賈璉也知道自己的媳婦一向膽大,隻好細細地跟她說:“京師裏大家自然是知道我們家是怎麽一回事情,可是外頭就不一樣。你大概不知道,這外頭專門有一種禦史,喜歡聞風上奏。如果讓他們抓住了把柄,我身上的花了銀子買的同知就沒有了。再遇上個厲害點的禦史,不但我有事兒,就是父親也脫不了幹係,說不定什麽時候,二老爺二太太就名正言順地住著榮禧堂了。”

王熙鳳一愣。

她辛辛苦苦給王夫人打下手,盡做些零零碎碎得罪人的事情,說白了,其實還不是為了自己的男人、自己將來的孩子?要不,以王熙鳳的心、性、兒,她哪裏願意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貼補?可是聽賈璉這麽一說,她也沒了底。

“二爺,這話兒,真的這麽厲害?”

賈璉點點頭,道:“父親是我們榮國府的正經爵爺,如果我們屋裏出了什麽事情,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那是少不了的。那些流言,一是暗指我們不孝,不伺候著自己的父親母親,反而奔著權勢來了這榮禧堂,二則挑撥我們夫妻之情。我素來是知道你的,你除了生、性、好強之外,對我卻是極好的,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這樣幸苦。”

“二爺知道我的難處就好。”

“剛聽了這話的時候,我也是一肚子火,可是如今細細想來,卻是一身冷汗。畢竟父親才是正經的爵爺,我們兩個更是自打成親的時候起,就住在這屋子裏。可是有了這流言,隻怕在外頭眼裏,我們就不顯得那麽理直氣壯了。所以,這話是不是冷子興說的,我還是沒有把握。”

其實,敗壞賈璉夫婦,抹黑大房,最後誰會得到好處,屋子裏的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平兒見此,便道:“二爺,奶奶,周瑞家的不是為了自家女婿的事情向太太求了情嗎?二爺不妨讓小廝們裝作好奇,去打探一二不就得了?她女婿犯了事兒,到底是什麽事兒,又是在哪裏犯的,過程又是如何。知道了這些,就知道去年這冷子興去了哪裏了。”

賈璉道:“那冷子興家裏是做什麽的,你可知道?”

“回爺的話,聽說是做古董買賣的。”

“如果是做古董買賣的,那麽去揚州也不奇怪。”

王熙鳳也不希望是自己的親姑媽在算計自己,可是她更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了什麽事情,見此,便道:“罷了,二爺,要不,我們明兒個去見見老爺太太?請老爺太太幫忙拿個主意?不管怎麽說?老爺年紀大些,經曆的事情也多,總比我們在這裏瞎琢磨來得強。”

賈璉點點頭,又好生安撫了王熙鳳一番,這才去了書房。

等賈璉一走,平兒就悄悄地對王熙鳳道:“奶奶,上次太太說的事兒……”

“先擱著。反正我肚子裏的這個還要半年才落地呢。這會兒,家裏的事情也輪不到我來操心。”

雖然這麽說著,可是王熙鳳心裏還是添了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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