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林峰招來蘇瑾卻隻留一日,便匆匆往大名去了。

這日,又逢賈政生日,有親戚家送過一班戲給賈府,就在賈母正廳前搭起行台,賈母便叫了寶釵黛玉和薛姨媽來熱鬧熱鬧。

寶釵和黛玉前日聽林峰囑咐過畢竟是親舅舅的生日,不比別家,自是要去的。

如今寶釵是林家的人自是與黛玉坐在一起下首第一桌上,倒是薛姨媽坐在賈母下手。

外頭爺們賈政公服陪侍,賈璉賈珍賈赦則又坐在更遠一些。親戚來賀的約有十餘桌酒。裏麵為著是新戲,又見賈母高興,便將琉璃戲屏隔在

後廈,裏麵也擺下酒席。

上首薛姨媽一桌是王夫人寶琴陪著,對麵老太太一桌,是寶釵黛玉陪著,下麵一桌邢夫人岫煙陪著,賈母叫他們快來,一回兒,隻見鳳姐領

著眾丫頭。

薛姨媽笑道:“難得老太太惦記我們。過一天我也請老太太去去,大家敘敘。”

說著,丫頭們下來斟酒上菜,外麵已開戲了。出場自然是一兩出吉慶戲文,乃至第三出,隻見金童玉女,旗幡寶幢,引著一個霓裳羽衣的小

旦,頭上披著一條黑帕,唱了一回兒進去了。

眾皆不識,聽見外麵人說:“這是新打的《蕊珠記》裏的《冥升》。小旦扮的是嫦娥,前因墮落人寰,幾乎給人為配,幸虧觀音點化,他就

未嫁而逝,此時升引月宮.不聽見曲裏頭唱的`人間隻道風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拋,幾乎不把廣寒宮忘卻了!第四出是《吃糠》,第五

出是達摩帶著徒弟過江回去,正扮出些海市蜃樓,好不熱鬧。”

眾人正在高興時,忽見薛家的人滿頭汗闖進來,向坐在賈珍等人一桌的薛蝌耳語道:“二爺快回去,並裏頭回明太太也請速回去,家中有要

事。”

薛蝌奇道:“什麽事?”

家人輕聲道:“一時說不清,請二爺家去說罷。”

薛蝌也不及告辭就走了,與一個丫鬟交待了幾句便走了。

薛姨媽見裏頭丫頭傳進話去,更駭得麵如土色,即忙起身,帶著寶琴,別了一聲,即刻上車回去了,弄得內外愕然。

寶釵見了著急薛姨媽便和黛玉說了幾句,也帶著丫鬟追薛姨媽去了。黛玉看著寶釵去了,若有所思。。

賈母皺眉道:“咱們這裏打發人跟過去聽聽,到底是什麽事,大家都關切的。”

王夫人聽了便打發人去了。

不說賈府依舊唱戲,單說寶釵追上薛姨媽問:“母親,可是出什麽事了?”

薛姨媽見了急道:“我也不知,隻是下人說你哥哥出事了,便讓回府。”

寶釵聽了便扶著回薛府去,隻見有兩個衙役站在二門口,幾個當鋪裏夥計陪著,說:“太太回來自有道理。”

正說著,薛姨媽帶著寶釵已進來了。那衙役們見跟從著許多男婦簇擁著一位老太太,便知是薛蟠之母,更見旁邊一美的驚人的女子一身華服

看見這個勢派,哪敢怎麽,隻得垂手侍立,讓薛姨媽進去了。

那薛姨媽和寶釵走到廳房後麵,早聽見有人大哭,卻是金桂。

原來那薛蟠半個月前因不想受金桂的氣,便南下做生意不想又鬧出人命。

薛姨媽也懶得管金桂,同著寶釵進了屋子,嚇的戰戰兢兢的了,一麵哭著,因問:“到底是和誰?”

隻見家人回道:“太太此時且不必問那些底細,憑他是誰,打死了總是要償命的,且商量怎麽辦才好。”

薛姨媽哭著出來道:“還有什麽商議?”

家人道:“依小的們的主見,今夜打點銀兩同著二爺趕去和大爺見了麵,就在那裏訪一個有斟酌的刀筆先生,許他些銀子,先把死罪撕擄開

,回來再求賈府去上司衙門說情。還有外麵的衙役,太太先拿出幾兩銀子來打發了他們。我們好趕著辦事。”

薛姨媽道:“你們找著那家子,許他發送銀子,再給他些養濟銀子,原告不追,事情就緩了。”

寶釵在簾內說道:“媽媽,使不得.這些事越給錢越鬧的凶,倒是剛才小廝說的話是。”

薛姨媽又哭道:“我也不要命了,趕到那裏見他一麵,同他死在一處就完了。”寶釵急的一麵勸,一麵在簾子裏叫人“快同二爺辦去罷。”

丫頭們攙進薛姨媽來。

薛蝌才往外走見寶釵來忙道:“王妃。。。”

薛寶釵也不多說隻道:“弟弟有什麽信打發人即刻寄了來,你們隻管在外頭照料。”

薛蝌答應著去了。這寶釵方勸薛姨媽,那裏金桂趁空兒抓住香菱,又和他嚷道:“平常你們隻管誇他們家裏打死了人一點事也沒有,就進京

來了的,如今攛掇的真打死人了。平日裏隻講有錢有勢有好親戚,這時侯我看著也是唬的慌手慌腳的了。大爺明兒有個好歹兒不能回來時,你

們各自幹你們的去了,撂下我一個人受罪!”說著,又大哭起來。

這裏薛姨媽聽見,越發氣的發昏.寶釵急的沒法想了想道:“不如我回去讓人通知王爺。”

“不。。”薛姨媽急道:“王爺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是讓他知道你哥哥打死了人,必是氣的,說不定親手打死他也是有的。”

寶釵無奈,畢竟不想哥哥沒了,正鬧著,隻見賈府中王夫人早打發大丫頭過來打聽來了。

寶釵雖已是林府的人了,事急之時卻也隻得幫娘家打點,隻得向那大丫頭道:“此時事情頭尾尚未明白,就隻聽見說我哥哥在外頭打死了人

被縣裏拿了去了,也不知怎麽定罪呢.剛才二爺才去打聽去了,一半日得了準信,趕著就給那邊太太送信去.你先回去道謝太太惦記著,底下

我們還有多少仰仗那邊爺們的地方呢。”那丫頭答應著去了。薛姨媽和寶釵在家抓摸不著。

寶釵擔心薛姨媽,便使人回去和黛玉說了,在娘家住幾人再回。

疾走了一天一夜,薛蝌方到了太平縣裏,許了銀子,方才準了進去探視,隻見薛蟠憔悴的躺在一間牢房裏。

“哥哥。。。”薛蝌叫了一聲。

薛蟠聽了聲音忙狼狽的爬起,撲過來從牢房欄杆中伸出手抓著薛蝌:“弟弟!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哥哥切莫叫嚷!”薛蝌安慰道:“哥哥放心,正想辦法呢,隻是此事不大好辦。。”

薛蟠聽了大急,吼道:“我不怕花錢!花再多錢我也不怕。。”

沒錯,薛家有的是錢,薛蟠心中打定主意,沒有錢擺布平的事兒。

薛蝌看了看外頭見衙役沒吵到,忙道:“哥哥莫急。。。我們會想辦法的。”

薛蟠頹然的放手喃喃道:“母親和妹妹都好麽?”

“都好。。。”薛蝌點頭:“隻是想念哥哥。。”

薛府,過了兩日,隻見小廝回來,拿了一封書交給小丫頭拿進來。寶釵拆開看時,書內寫著:

大哥人命是誤傷,不是故殺.今早用蝌出名補了一張呈紙進去,尚未批出.大哥前頭口供甚是不好,待此紙批準後再錄一堂,能夠翻供得好

,便可得生了.快向當鋪內再取銀五百兩來使用。千萬莫遲!並請太太放心。餘事問小廝。

寶釵看了,一一念給薛姨媽聽了。薛姨媽拭著眼淚說道:“這麽看起來,竟是死活不定了。”

寶釵道:“媽媽先別傷心,等著叫進小廝來問明了再說。”一麵打發小丫頭把小廝叫進來.薛姨媽便問小廝道:“你把大爺的事細說與我聽

聽。”

小廝道:“我那一天晚上聽見大爺和二爺說的,把我唬糊塗了。”

話說薛姨媽聽了薛蝌的來書,因叫進小廝問道:“你聽見你大爺說,到底是怎麽就把人打死了呢?”

小廝道:“小的也沒聽真切.那一日大爺告訴二爺說。”說著回頭看了一看,見無人,才說道:“大爺說自從家裏鬧的特利害,大爺也沒心

腸了,所以要到南邊置貨去.這日想著約一個人同行,這人在咱們這城南二百多地住。大爺找他去了,遇見在先和大爺好的那個蔣玉菡帶著些

小戲子進城.大爺同他在個鋪子裏吃飯喝酒,因為這當槽兒的盡著拿眼瞟蔣玉菡,大爺就有了氣了.後來蔣玉菡走了.第二天,大爺就請找的

那個人喝酒,酒後想起頭一天的事來,叫那當槽兒的換酒,那當槽兒的來遲了,大爺就罵起來了.那個人不依,大爺就拿起酒碗照他打去.誰

知那個人也是個潑皮,便把頭伸過來叫大爺打.大爺拿碗就砸他的腦袋一下,他就冒了血了,躺在地下,頭裏還罵,後頭就不言語了。”

薛姨媽道:“怎麽也沒人勸勸嗎?”

那小廝道:“這個沒聽見大爺說,小的不敢妄言。”

薛姨媽道:“你先去歇歇罷。”小廝答應出來.

這裏薛姨媽無法隻得自來見王夫人,托王夫人轉求賈政。

賈政問了前後,也隻好含糊應了,隻說等薛蝌遞了呈子,看他本縣怎麽批了再作道理。

這裏薛姨媽又在當鋪裏兌了銀子,叫小廝趕著去了。

三日後果有回信。薛姨媽接著了,即叫小丫頭告訴寶釵,連忙過來看了。

隻見書上寫道:帶去銀兩做了衙門上下使費。哥哥在監也不大吃苦,請太太放心.獨是這裏的人很刁,屍親見證都不依,連哥哥請的那個朋

友也幫著他們.我與李祥兩個俱係生地生人,幸找著一個好先生,許他銀子,才討個主意,說是須得拉扯著同哥哥喝酒的吳良,弄人保出他來

,許他銀兩,叫他撕擄.他若不依,便說張三是他打死,明推在異鄉人身上,他吃不住,就好辦了.我依著他,果然吳良出來。現在買囑屍親

見證,又做了一張呈子.前日遞的,今日批來,請看呈具呈人某,呈為兄遭飛禍代伸冤抑事.竊生胞兄薛蟠,本籍南京,寄寓西京。於某年月

日備本往南貿易。去未數日,家奴送信回家,說遭人命.生即奔憲治,知兄誤傷張姓,及至囹圄.據兄泣告,實與張姓素不相認,並無仇隙。

偶因換酒角口,生兄將酒潑地,恰值張三低頭拾物,一時失手,酒碗誤碰鹵門身死.蒙恩拘訊,兄懼受刑,承認鬥毆致死。仰蒙憲天仁慈,知

有冤抑,尚未定案。生兄在禁,具呈訴辯,有幹例禁.生念手足,冒死代呈,伏乞憲慈恩準,提證質訊,開恩莫大.生等舉家仰戴鴻仁,永永

無既矣.激切

上呈.批的是:屍場檢驗,證據確鑿.且並未用刑,爾兄自認鬥殺,招供在案。今爾遠來,並非目睹,何得捏詞妄控.理應治罪,姑念為

兄情切,且恕.不準.

薛姨媽聽到那裏,說道:“這不是救不過來了麽.這怎麽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