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戌正

“不過……”胡十九猶豫著,看到師父徐清鼓勵的笑容,方才又朗聲說道,“書裏的氣味,我還沒有記全!”

秦楊口中的小曲戛然而止,他的手還停在打著拍子的姿勢,看上去十分可笑。

“你,你說氣味?”

那冊書,要用特別的方法烘製,裏麵隱藏的氣味才會越發鮮明。否則,平日裏,在任何人的眼中,它都隻是一本再普通不過的製酒書。

難道,徐老兒悄悄告訴了“沈十九”這個秘密?

徐清猜到了秦楊的疑惑,笑著輕輕搖頭。

他的話,秦楊一直都是深信不疑。

那就怪了!

總不能是這個小夥計無意中,把書掉進火爐了?

“把書給我!”秦楊粗聲粗氣的說道。

胡十九好像嚇了一跳,有些不情願的,從袖中掏出那本被她精心保管的舊書。

秦楊快速的翻開書,然而,這本舊書,看上去除了更平整一些,並沒有任何改變。

他又將書拿在鼻前用力嗅嗅,“哈啾!”舊書裏特有的黴味兒嗆得他打了個噴嚏。

“笑什麽!”秦楊擦擦鼻子,也不知是對著徐清還是那兩名童子說道。

“十九說了,這書裏的氣味,他還未記全。”徐清笑意漸濃。

“沒記全就沒記全吧!”秦楊又將書隨隨便便扔回給胡十九。

胡十九連忙上前撿起。她總算能明白,上次屈剛那副如獲至寶的心情。

秦楊不再看向胡十九,自顧自將臉扭過去,嘴裏念念有詞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咳!”老人徐清突然咳嗽了一聲。

難道師父的舊疾發作?胡十九忙上前一步,“師父!”

“給給給!拿好了都走吧!”秦楊轉過身,愁眉苦臉的從懷中掏出一冊舊書。隻不過,這本書,雖有翻閱的痕跡,但是被保護的很好,不似第一次丟給胡十九的那本破破爛爛。胡十九上前接過書,卻隻見秦楊眉頭皺的更緊,他沒好氣的看著胡十九說:“拿了就走吧!怎麽,還讓老夫送送你不成?”

在此之前,胡十九也曾領教過這位“秦酒正”的脾氣,她不敢多言,躬身後退,又不放心的朝自己師父的方向望去。

徐清笑著揮揮手,胡十九方才又行了禮緩緩退出房內。

“我說徐老兒你真是隻老狐狸,你隻說他嗅覺靈敏,這根本就是天賦異稟!這下好了,我的法寶都快讓他騙光了!”秦楊看到門被帶上,立即吹胡子瞪眼的對徐清說道。

徐清看著門的方向,笑容淡淡:“不知是誰,一聽到十九發現了書中的奧義,連自己珍藏的書都拿出來了。”

說罷,他怕秦楊麵子上掛不住,站起身道:“徐某替十九多謝了!”

“用得著你謝什麽!”秦楊也站起來向著屏風後麵走去,“那也是我的徒兒!”

“哦?”徐清捋著胡須,略微一怔後,不禁開懷大笑。

“走了!”他抬腳向門外走去。

屋外,一陣冷風吹來,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徐清今日本來隻是找秦楊來敘舊,也順便看看胡十九最近的表現如何。卻恰好聽到,一向離群索居,脾性古怪的秦楊,居然破天荒的要讓胡十九去他的木屋,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偏偏那個不省心的胡十九,卻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因此,縱使心中暗暗著急,徐清卻隻能陪著秦楊下完一盤又一盤的棋,這才為胡十九爭取到了回來的時間。

但願,這孩子能快些成長吧……

時光,就在每日空氣裏彌漫的酒香中,慢慢溜走了……

“十九!我們走了啊!”一個路過的年輕夥計,笑嗬嗬的衝胡十九打了個招呼。

胡十九忙抬起手用力揮動,“劉大哥,明兒見!”

這段時間,胡十九已經基本掌握了酒窖的釀酒流程,也同其他夥計的關係更為融洽。而同她最為要好的,仍是那個胖乎乎的李荷田。

原因無他,隻因整個酒窖他們二人年紀最為相仿。並且,正是因為胡十九的到來,李荷田才重新找到了釀酒的興趣。

此時,李荷田看著急匆匆踏上鐵架,準備再利用酒窖的光線多讀會兒書的胡十九,不禁好奇的問道:“都下工了,你還不回家?”

胡十九站定了,轉過身搖搖頭。回去後,如果沈淩醒著,她是一點書都沒法看的。雖然胡十九也想多陪陪沈淩,可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好吧。我就不等你了。”李荷田站在鐵架下方,仰望著胡十九。

胡十九在鐵架剛剛坐下,衝著這些天也瘦了些許的李荷田笑著說道:“好!”

隨即,胡十九便癡迷的拿起手中的書看了起來,而李荷田抓了抓腦袋,不解的看看胡十九後,也便搖搖頭獨自離開。

不知看了多久,胡十九的眼睛開始有些酸痛,她抬起發沉的腦袋,望向不遠處酒窖的銅壺滴漏,卻偏偏眼前模糊一片,她揉了揉眼睛,隻聽得酒窖值夜的老人“趙伯”在酒窖的出口處喚道:“十九小哥!還不走嗎,這都戌正了!”

“多謝趙伯!”胡十九仔細的收好書,快速的從鐵架上衝下來。鐵架被她急促的腳步聲,踩的噔噔作響。

“趙伯我走了!”胡十九像一陣風般的衝到酒窖出口,又衝著老人揮手道。

走出寬闊的出口,沒過幾步,卻又連著一條窄窄的小巷。胡十九一直想不明白,那麽多的夥計,為什麽酒窖的出口卻偏偏開在這裏呢?

她一邊思考這個奇特的問題,一邊加速前行。

突然間,她的耳朵動了動,原本就是一隻小小紅狐的胡十九,即使在狐君白淩的法術下化為人身,卻仍是比一般的人類五感要靈敏的多。

“你放心,兩日後,我會想辦法拖住屈剛,亥時初刻我帶他再從這條巷子經過。”

說話的人,似乎是孫五!

胡十九停下腳步,緊緊貼著冰冷的灰牆,盡量將身體隱藏在牆角的陰影裏。

“亥時初刻?”有人猶豫著重複道。

這聲音,似乎也有幾分耳熟。可是胡十九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亥時初刻!你告訴掌櫃的,我孫五辦事,就請他放心好了!”孫五的聲音高了一點,帶有幾分惡狠狠的自負。

“好!”那人似乎不再猶豫,“這次要是辦成了,你的功勞可是最大的。”說罷,他似乎也激動的不住喟歎。

而在黑暗中的胡十九緊緊捂著嘴巴,那聲音,分明就是——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