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悲痛

東海,大光明教總壇。

短短的數月之間,一切都似乎變了,真真切切的變了。

遍地荒蕪,滿目蒼夷,鮮血橫掃,屍體縱橫,曾經盛極恒久卻一直隱藏行跡的大光明教自此煙消雲散了,也許不是,或者是他們又隱藏到了某處等待著初陽破雲再現雲霞的一天。

耶羅不在了,玄冥不在了,徐子寒也不在了,甚至是明風也不在了,這裏隻有一個人,一個孤獨而淒涼而人,一個甚至都找不到回家路的人。

張行健!

張行健站在海邊,背後是一望無垠的海天,沒有盡頭也沒有出發點,就好像虛無縹緲的存在,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如果海天的那邊有一片盡頭是否就是家的地方,而這裏正是起點,出發的地方,是否要離開,尋找盡頭?

緩慢的來到一塊早已被無情的海水不知衝刷了多少年的石頭上坐下,上麵是濯跡斑斑,苔蘚蔓延,眼神望著海天的鏈接處慢慢的凝望,凝望彼岸的希望。希望或許也不在前方,也許就在你心中,可是誰又不是萬裏奔波毫無目的的去尋找呢?

張行健呢?他也是人,不是神!

一股冰寒到透骨奇寒的感覺慢慢自手中傳入手臂,然後是胸口,最後遍及全身上下,他低頭是,漆黑的,陰深的,黑暗的,是騰蛇劍!

隻剩下下一把劍,一把噬血的長劍,沒有一切,失去一切,甚至是本該就不擁有這一切,一場大夢而已。

一場,幻夢,而已!

睡吧,好好的睡一覺吧,春秋大夢也抵不過一覺而已,醒來之後也許一切又恢複了原狀,也或者什麽也沒有發生,更或者潮起潮落、反反複複又回到了原點!

潮起潮落,日升日落,不知春秋,不知歲月,隻有當流星劃過的一瞬間,那似乎也沉睡了騰蛇劍隨之會綻放出一抹幽光來回應這起起落落,曇花一現的美麗,而他似乎早已沉入了無盡的暗夜,沒有光芒,沒有人煙,他喜歡這種感覺,原來他才知道黑暗並不可怕,他依戀甚至享受黑暗,黑暗就是他,他就是黑暗!

有星有月,有霧婆娑迷離,遠方一道猶如幽靈般的白光自遠方飄然而來,好像仙子,更似鬼魅!

仙子有仙子的美麗出塵,鬼魅有鬼魅的迷離莫測。

她就好像霧靄中的雲煙緩緩而來,不著絲毫的痕跡,不留絲毫的回念,也許她更加在意的眼前,或者說是眼前那似乎已經沉睡了千年的男子,他的手中還緊抱著一把劍,一把永遠也不會舍棄他的劍!

荒島之上有人也有鬼,一個仿似幾十年來第一次完全丟了靈魂的人,一個千年來第一次充滿了靈魂的鬼魅。

千年並不遠,隻要找到了心中所想,就算是萬年她也能過來。

她已沒有了恨,沒有遺憾,沒有了抱怨,心中充滿了希望,充滿了愛憐,一個與兒子失散多年的母親終於找到自己孩子當然本該如此,沒有人懷疑也不會有人懷疑。

可是她並不像一個母親,不僅僅是因為她天姿國色,絕世而獨立,至少是她的容顏絕沒有一個母親該有的模樣,他的容顏更像是一個未經人世的少女,隻是多了千年歲月的滄桑,看透了人世浮浮沉沉的波瀾。

隻因為她是一隻狐狸,一隻修行千年有餘的狐狸,曾經有過愛恨情仇的狐狸。

沒有人會相信她是一隻狐狸,尤其是一隻已經活了千年有餘的狐狸,絕對沒有人會相信。

瑤姬一步一步緩慢而小心的向著張行健走去,似乎生怕吵醒了這個失散了千年的孩子,而他似乎睡的很熟很熟悉,竟是完全沒有擦覺到瑤姬的到來。他的的雙眸緊緊的閉著,似乎睡的很沉,不過那微微皺起的眉頭昭示著他應該正在做著一個遙遠而不知歸途的夢;他的雙手緊緊的握著騰蛇劍,就算是睡著了也不曾鬆懈分毫,似乎直欲將這把劍殺人無數的魔劍揉進身體裏麵,將其與自己融為一體,永遠永遠的不分離。

瑤姬忽然覺的好心痛,比之以往一切的心痛,她好像輕輕的撫摸一下他的麵頰,可是她怕驚醒他,也許這是他睡的最舒心的一次,所以她一直在靜靜的守候凝望,看著他的臉龐,這個臉龐似乎跟他很熟悉,很熟悉,甚至都能使他想起當年的他,英俊瀟灑,桀驁不羈。

這世界有太多的巧合,巧合之極甚至都讓你有點匪夷所思,或許上天作弄也或許是天意如此。

可是,管他呢!

這世間的怪異離合,悲歡憐憫都已無需去在乎,你隻需知道苦心人天不負就可以了,更或許你隻需相信一種緣分,一種心有靈犀的緣分就可以。瑤姬萬欲之下千年為何救她脫困不是別人而是張行健?為何道緣直言張行健天生具有魔性呢?再試問天下間又有誰能如此輕易的駕馭騰蛇劍而不被反噬呢?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著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可是這個事實竟是如此難以的接受,這世間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又豈止少數,可是這件事實竟是如此荒謬而怪誕,誰能理解,誰能明白?

潮又起潮又落,日再出日再落,就好像生命也在此時停止了悸動,可是至少還有兩個人的心在不停的跳動著,永遠的跳動。

張行健微微的動了動身,似乎是紅日太烈了,竟連一個放下一切的睡眠都是奢求,所以他睜開了眼,看到的是瑤姬。

他起身,向著遠方的朝陽望了一眼,將騰蛇劍放到一旁,道:“你來了。”他的語氣中似乎已然明了了一切,看透了一切也洞悉了一切。

瑤姬的臉上露出柔和慈祥的微笑,道:“是的,我來了,其實我早該來的。”

“是啊,你本該早一點來的。”他起身向著朝陽緩緩走去,腳下是蕩來蕩去的潮水,浸濕了他的衣角。

“現在也不晚,來了總比沒有來強,不是嗎?”是啊,來了總比沒有來強上很多,至少在她的心中找到了自己的玉兒,就算是再過千年隻要能找到玉兒那麽一切也不晚,一點也不晚。

“是啊,不晚,來了總比沒有來強,可是你不覺的早來一點豈不是更好?”也許你會認為這或許僅僅隻是一句廢話,想瑤姬被困萬欲之下千年豈是說脫困就脫困,可是來早一點或許就少了很多殺戮,少了很多鮮血,少了很多悲歡也少了很多離合,雖然這個世間的悲歡離合一直也不缺少,可是畢竟能少一點就是一點,不是嗎?

“玉兒……”

“住口,我不叫玉兒,我叫張行健,是爹娘找隔壁有名的教書先生給我取的名字,以前是張行健,現在是張行健,將來還是張行健,永遠也不會改變。”這一聲脆弱而悲苦的“玉兒”輕易的被打斷了,甚至不給她一絲辯解的機會,或許她也不需要辯解,因為很多事情是無需辯解的,就像一個人的心。

一個人心是永遠無需辯解!

“玉兒,你可知娘親困在那萬惡的深淵,暗無天日,慢慢的自生自滅,唯一讓娘親堅持下來的隻有你,娘親知道外麵有你,有你在等著娘親,千年啊,娘親整整等待了千年,終於等來了,千年,嗬嗬,千年!”一個人能在那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整整待上千年,僅僅隻是為了不一定存在的人,是癡心還是情深,狐狸也罷,人也好,又何必去在乎呢?

或許她早已不在是一隻狐狸,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勝過世間千萬的人!

張行健仰首望著烈日,目中有晶瑩閃爍,霍然轉頭看向遠方,遠方隻有一個蒼老的人影,佝僂的滄桑,一個老人,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老人,一個守護了千年的老人,一個曆經了滄桑的老人,一個心力交瘁的老人。

沒有人說話,隻有潮水嘩啦的搖蕩之聲,顯的如此寧靜祥和!

短短的幾步路途,老人似乎用盡畢生的氣力,慢慢的喘息著,咳嗽著,然後抬頭看向張行健,展顏一笑,一張充滿了皺紋的老臉,卻有著不一樣的魅力,似乎一切都不足為慮,放下所有的心態。

他已來到了張行健的麵前,還是望著張行健,至始至終都沒有想著瑤姬望過一眼。

“孩子,近來可好?”驚濤已然開口問道,聲音慈祥,宛如慈父。

“我們似乎並未見過麵。”張行健眼中露出一絲疑惑,眼角飄過瑤姬。

“是,我們並未見過麵,從今以後也不會再見麵,但是我還是有些話想要說。”驚濤的目光轉向瑤姬,似乎這句話更像是對瑤姬所說。

驚濤轉身向著海麵望去,眼中露出一絲追憶,甚至是一絲痛苦,緩緩的道:“當日我將那孩子抱走,就沒打算讓他活下來,就算是他得了大哥畢生的功力也不可能存活至今,一個沒有滿月的孩子就算是他身具通天法力,可是終究是一個孩子,沒有人世食物,沒有人教他修煉,他又豈能存活到現在,你說呢?”他灼灼的目光望著瑤姬。

瑤姬的眼角輕輕的滑落出一滴淚珠,晶瑩而剔透,悲痛的道:“你好狠心!”

驚濤搖頭歎息,道:“你錯了,不是我狠心,隻是天意如此,人又怎麽和天鬥呢!”接著轉頭對著張行健道:“孩子,所以你並不是她的玉兒,玉兒早已魂消天外了,而你也不過是六道輪回中一縷殘念輪回轉世而來。”

“世間一切皆有定數,因果循環,輪回轉世而已。”說完竟已轉身向著遠方而去。

當然大驚失色不僅僅是張行健,瑤姬也不會例外,當希望來了又失去的時候,你可知那痛苦那揪心。

“噗”一口鮮血自瑤姬嘴角噴出,美麗鮮豔,世間中再也找不到如此淒美的瞬間,這一瞬間痛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心,而是一個靈魂,一個靈魂的寄托,一個千年的相思。所以她已轉身,向著遠方走去,她已不得不走,至少她相信了驚濤一半的話,至少她還的去尋找她的孩子,一個不知過去與未來的孩子。

所以她隻相信了一半!

張行健踉蹌後退,推到了那塊亙古不變的石頭旁邊,眼神迷失喃喃道:“我是誰,我究竟是誰,是誰?”

忽然驚濤停下腳步,沒有轉頭道:“那株小靈芝仙草為了救你,化解你體內血海魔性已經灰飛煙滅了。”說完竟已毫不停歇了繼續向著遠方而去,他的任務或者職責已然結束,所以他要走,走的遠遠,來到一個無人問津的地方,然後慢慢、慢慢的,等死!

死是一種解脫,未嚐不是一種向往!

張行健喃喃自語,猶如瘋癲,瘋了不一定比清醒好,壓在心底的痛苦不一定比表露在外麵的痛苦更加舒服,但是有時候是沒有選擇,有選擇的時候又何必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