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半仙解因果 雪豔惑箴言
那跛足乞丐若即若離,總在鳳翔和雪豔前麵三、五丈遠的地方匆匆走著,可廟會上人們摩肩接踵,二人卻怎麽也追不上他。
石鳳翔拉著雪豔在人堆中穿梭,就象兩隻逆水行舟的船兒,在人海中沉浮,時隱時現。
乞丐走出了百寧崗,拐進一處濃密的楊樹林,站定姿勢,掏出自己的活兒就要小解。鳳翔隻得停了腳步,暫時迴避。可白雪豔不知輕重,仍拉著鳳翔前行,鳳翔道:“半仙在撒尿,咱先等上一等吧。”
事畢,那乞丐出了楊樹林,卻換了行頭。一身藍哢嘰布對襟兒肉扣兒上衣,著圓頭千層底兒鞋,頭戴一頂咖啡色禮帽,肩上搭一青布褡褳,黑黑的圓臉膛上架著一幅茶色水晶墨鏡,人顯得高深莫測。
這身幹淨打扮和剛才衣衫襤褸的跛足乞丐簡直判若天上人間。鳳翔和雪豔趕上前去,先後向半仙施了一禮。鳳翔道:“早聞神仙大名,小生早有渴求之心。今我等專程趕來拜見,勞煩大仙稍稍停步,給我等凡人指點些迷津。”
雪豔也道:“剛才在廟會上,大仙所言‘此玉隻應天上有,姻緣盡時有也無’作何解讀?再有,大仙剛才乞丐打扮,為何轉眼又換了這身風流倜儻的行頭?”
二人連珠炮般的問話剛住,徐半仙便爽朗地大笑起來。笑畢,指了指不遠處路邊供行人歇腳的兩塊石凳,道:“這裏講話不便,我們且到那邊石凳坐下,聽俺慢慢說與你們聽吧。”
三人逶迤來到石凳前依次坐定。那徐半仙將褡褳打開,露出乞丐行頭,道:“姑娘問我何以剛才還是乞丐打扮,忽然卻又換了這身衣裳。原因很簡單啊,我若不換,被廟會上那麽多問事的人纏著不得脫身,你二人又怎能坐在這裏聽俺細說端詳?”
聽到半仙原來是為了撇開眾人給自己和雪豔斷卦才換裝易容,鳳翔忙道:“小生不才,怎敢如此勞煩大仙,心中實在陶虧,還望大仙海涵。”
白雪豔聽到徐半仙與石鳳翔文縐縐的對白,笑道:“現在都20世紀了,你們還操著古人的腔調,真個是笑傻人啦。”
鳳翔道:“沒辦法,誰讓俺看戲看書看得太多?耳濡目染,也就變成了半個古人了。”
徐半仙對雪豔言道:“說話文縐縐有何不妥,那說明俺們有學問嘛。怕是姑娘你想說還不一定能說得來哪!”
雪豔道:“大仙所言極是。不過俺也是一個初中生呀,要是高興了,也能縐上幾句文言文哩。”
鳳翔道:“快別耍貧嘴了,還是聽大仙給咱指點迷津吧。”
徐半仙沉下臉來,雙目輪番注視著鳳翔和雪豔。半晌,忽然唱道:“姑娘好象花兒一樣,小夥兒心胸多寬廣。朋友來了有好酒,要是那敵人來了迎接他的有獵槍。”
鳳翔和雪豔忍俊不禁,嘻嘻笑了起來。雪豔道:“不知道大仙還是個歌唱家啊!唱得真好聽。”
徐半仙道:“知道俺唱的歌詞是什麽意思麽?我觀姑娘柳葉眉,丹鳳眼,櫻桃紅唇,麵若桃花,這不是好象花兒一樣嗎?再觀這俊小夥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印堂潤潔,耳高過眉,特別是眼中神彩流盼,光彩照人,當然是心胸多寬廣了。”
雪豔道:“你唱那‘朋友啊’,‘敵人啊’是甚麽意思?”
徐半仙道:“朋友來了,好酒招待。敵人來了,獵槍相對,打跨他,消滅他,就是這個意思啊。”
雪豔被大仙的話弄得不知其可。鳳翔卻問:“大仙何以在廟會上說出我二人‘姻緣盡時有還無’的話來,莫不是我倆這場姻緣不成?”
徐半仙道:“你們倆個買那道士之玉時,我一直在旁觀看。玉之成色,道士的報價,以及找給姑娘的零錢都隱含天地玄機。”
“真的麽?”雪豔問,“玉的成色,玉的價錢會有甚麽玄機呀?”
徐半仙道:“姑娘那玉色暗略黑,五行之中黑為水。而小夥子之玉則色明顯綠,五行之中綠為木。水木相生,雌雄相配,混然天成,當然是婚姻可成之象。再說,這塊玉的價錢僅賣六角三分錢,又是合了周易八卦中的《水火既濟》之卦。根據後天八卦數,六為坎為水,三為離為火,火旺得水,方成既濟。彖曰‘既濟,亨,利貞。剛柔正而位當也。’此卦若論運勢,實乃功名雙收之卦。然此卦又屬極盛之卦,易物極必反,宜退守為吉。凡得此卦者,皆有因一時順利而忘乎所以,大意失荊州者,終有心迷意亂之象,不可不防。此卦若論愛情,起初出雙入對,形影不離,久後怕有失散之慮。概而要之,卦為吉卦,但也有後憂。因此,你二人須時時謹慎處事才可趨吉避凶,遇難呈祥。”
“那道士所找的零錢又有何玄機呀?”雪豔又問。
“一元三角七分,實是不祥之數。暗合‘姻緣散盡氣憤’之諧音。所以我剛才說你二人‘姻緣盡時有還無’。以此錢數論愛情,初吉終凶,所以才諄諄告誡你們事事謹慎。然事在人為,一福可壓百禍,這就看你二人的姻緣造化了。”
鳳翔道:“請問大師,終凶之說可有破解之術?”
徐半仙道:“凡事皆有定數,該是福不是禍,該是禍躲不過。不過,吉人自有天相。你二人還是會有一段美滿姻緣的。”
說完,徐半仙收拾褡褳起身就走。雪豔還欲再問,鳳翔止住了她。
鳳翔從懷裏拿出一張十元大鈔,道:“大仙請留步,區區薄意,還望大仙笑納。”
徐半仙從容收了那錢,又從衣兜裏掏出一分錢,遞與鳳翔,開玩笑道:“我也找你一分錢,個中玄機你自己去猜吧!”說罷,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雪豔猜不透這一分錢的玄機,便問鳳翔:“你可猜得這一分錢的玄機?”
鳳翔笑答:“當然知道。隻是天機不可泄露啊。”雪豔朝鳳翔胳膊捏了一把,道:“俺也知道,就是不告訴你!”二人哈哈笑了一陣,轉身回到森林公園門前,各自推了自己的自行車,開始回程。
陽春三月,一望無際的麥田似一塊巨大的綠地毯向地平線鋪展開來。偶爾一兩塊金黃的油菜地在麥田裏一起一伏,綠葉黃花相映成趣,分外悅目。
路上,雪豔道:“哥哥,快告訴俺那徐半仙找你那一分硬幣是何寓意?”
鳳翔道:“是祝賀咱們呐,意思是說咱們的婚姻一定是和和美美啊。”
雪豔道:“我想的卻是,這一分錢暗示咱倆的婚姻一定有某種危機。大仙不是說咱倆後來有失散之慮嗎?我偏不信。鳳翔哥,我要你發誓,這輩子我們倆要永永遠遠在一起,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我發誓,這輩子我要和雪豔永永遠遠在一起,白頭到老,永不分離。”鳳翔信誓旦旦地說。雪豔聞言,咯咯笑了起來。
由於鄉路崎嶇,雪豔騎車騎得身上有些困乏,便說:“鳳翔哥,不如我們到麥田邊兒坐著歇息一會兒,我有點累了。”
“好啊。我這兒車簍裏還有從廟會上買的碎牛肉和油酥火燒兒,咱們正好趁歇兒把它吃了吧。”
二人推車下了大路,順一田間小道往地裏走了一程,將車子往路溝裏一撂,鳳翔提了那袋火燒兒與碎牛肉,貓著腰鑽進了齊腰深的麥田。雪豔隨後跟著,倆人將麥田踩踏出了一條窄道道兒。
在麥田裏,雪豔用腳將麥田踏出一塊空地,二人在柔軟的麥田裏席地而坐。鳳翔拿出碎牛肉和油酥火燒兒,二人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看著鳳翔的吃相,雪豔忽然想起兒時他們在白家莊河灘草地上放羊時,二人脫光衣裳,跳進河中嬉戲的往事。那會兒,兩人兩小無猜,在水裏打水仗,一會兒雪豔壓在了鳳翔身上,一會鳳翔壓在了雪豔身上。二人滑嫩的肌膚接觸,彼此都有種異樣的美妙感覺,那種感覺令雪豔多年後仍回味無窮。
時過境遷,如今二人都已長大成人,懂得了男女之間的一些事情,每每回憶起兒時往事,都隻在心裏回味,卻都礙與麵子,說不出口。
兩人默默相視,無言以對,隻是彼此眼中不時閃礫著愛的火花。一會兒,鳳翔道:“吃完了,讓我給你看看手相吧!”
“你會不會呀?”雪豔將兩隻白嫩的手兒藏在了衣服下,含情脈脈地看著鳳翔,臉上飛起了兩朵紅暈。
鳳翔一把將她的右手從衣服下拽了出來,道:“男左女右,看相不看手,等於沒傳授。俺可是對手相有些研究哩。”
其實,那裏是看手相,鳳翔分明是想借著看手相來摸摸雪豔的嫩手哩。
雪豔的手簡直就是一個藝術品,秀美柔軟,白嫩紅潤,尖尖的手指,豐滿的指掌,光滑的指甲,無一不令鳳翔神迷。
鳳翔一時陷入了想入非非,兩手緊緊抓住雪豔那隻嫩手拿捏著、摩挲著,盡情享受著異性肌膚帶給自己的那種神秘肉感。
被鳳翔捉住了手,鳳翔手上的勁力和熱力象電流般傳到了雪豔心頭。她身體有些戰栗,想抽回手,可手卻被鳳翔牢牢拿捏著,怎能抽回?
雪豔愈發羞得臉兒彤紅,她撒嬌地說:“瞧你把俺的手都捏疼了。俺的手相咋樣啊?”
“哦,好手相。生命線深且長,又無雜紋幹擾。一生身體健康。智慧線斜斜下降,表明你心有靈兮、心靈手巧。事業線初看淺些,往後愈發深長,是中年開運的征兆。感情線……,呀感情線開始還比較順當,可後來出現了鏈紋和向下的毛紋,嗯,可能年老時易犯更年期綜合症……。”
“去你的吧,俺才不信呢。”白雪豔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淨是一派胡言。”
鳳翔道:“是啊,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就當我是胡說罷。”
廟會上徐半仙“姻緣盡是有還無”的箴言,象一塊石頭一直壓在雪豔心頭。這會兒,鳳翔看手相又說出感情線開始比較順當,後來出現了什麽向下的毛紋。雪豔雖不甚明白就裏,卻隱隱約約擔心自己和鳳翔的婚姻後來果真會有些甚麽危機。想到此,雪豔眼中竟噙滿了晶瑩的淚花。
鳳翔看到雪豔臉上有些不悅之色,便以為是剛才自己的魯莽真的把雪豔的嫩手給捏疼了,便又輕輕拉住雪豔的手兒,道:“莫不是哥哥剛才真的把妹妹的小手捏疼啦,看妹妹眼中都噙了淚花了。來,讓哥再給妹揉揉手吧。”
鳳翔溫馨的話語似一縷春風,吹開了雪豔心中一汪愛憐的池水。她順勢撲進鳳翔懷中,用熱暖的唇找到了鳳翔溫柔的唇。
唇與唇的接觸是一種最原始的風情畫。雪豔用滾燙的唇吻著鳳翔那張光滑的臉。鳳翔的唇亦在雪豔的臉頰輕曼遊弋。兩張青春的唇熱烈地相互擁吻著,久久不願分開。
世界仿佛凝固了,星球也仿佛停止了轉動。午後的陽光照著兩張年輕的臉龐,鳳翔和雪豔雙雙沉浸在溫柔鄉中不能自拔。
春心萌動,雪豔紅紅的舌頭竟伸進了鳳翔的嘴裏輕攪,鳳翔趁機象蛇一般吸住了那片溫熱的香舌,品味著個中美妙滋味。
忽然,半空中絲竹樂響,《春江花月夜》的旋律在田野回蕩。象是路人收音機裏的音響,又象是遠村喇叭裏的絕唱。
諾大的麥田,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綠色的海洋,鳳翔和雪豔泛舟在這碧波之上。春風也解風情,含笑從麥田拂過。他和她的靈與肉交纏在一起,兩顆熾熱的心隨麥浪沉浮。這哪裏是麥田啊,這兒分明是一個愛的港灣,這兒分明是一個傳說中的伊甸園。
這正是:
嬌滴滴薺薺花迎春綻放,
美佳佳石鳳翔欲戲鴛鴦。
風拂花愈豔,
花豔鳳向往。
天地間蕩漾花月夜,
綠島中還藏青紗帳。
一江春水向東流,
丹鳳雲雨何時休?
不知過了多久,那鳳翔和雪豔方從溫柔鄉中回過神來。看看天色,已近傍晚。二人收拾行裝,急忙上路,匆匆返回了白家莊。
鳳翔目送雪豔回了家後,自己方朝姥姥家走去。剛進姥姥家柴門,看見父親石富海和母親白秋玲都在屋裏坐著,姥姥卻在忙著做晚飯。
鳳翔問:“爹爹與娘親今日怎麽都來姥姥家了?”
石富海道:“當然是有要緊事找你了。你郭伯伯現在當上縣長了,上午他到咱們家去了一趟,說有要事找你。我們已在這兒等你半天了,快快隨我們回去吧。郭縣長還在鎮裏等著你呢。”
三人起身欲走,姥姥卻不高興了,嚷嚷道:“再大的事兒也得吃飯啊!你們都不能走,我這兒已把晚飯做好了,吃完飯再走不遲。”
白秋玲道:“娘,郭縣長真的有要事要找鳳翔,這次我們就不在這兒吃了。以後我們啥時候想吃啥時候就來?你隻管把好東西放那兒準備著好了。今晚的飯你老人家要是吃不完,就留著明早燙燙再吃好了。”說完,夫婦倆領著鳳翔出了柴門回家走去。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