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說完了,又垂手退到一邊兒。
“很好。”繡蓉說這婆子爽利,一會兒去她房裏拿賞錢去。
“謝謝表小姐。”
婆子又給繡蓉鞠了一個躬,倒似阿田與無物。
繡蓉和婆子一前一後地走了。那阿田就輕輕一歎,對著絮娘:“以後,說話可要小心,不要讓人笑話才是。如今,這裏可不同於虞山,可以隨意玩笑。”
絮娘滿臉的不在乎。“我的姐姐,人家也沒笑我,都是你多心。我餓了,廚房在哪。”
“就在梓桐苑內。”
“我找不著呀。”
“這兒也不算大,如何就找不著?”
“她們不理我。”絮娘忿然。
阿田知道她嘴裏說的“她們”是誰,無非是那兩個嬤嬤。
“你也可以去問問別人的。”
絮娘就一翻眼睛:“我是跟著你來的。隻有下人伺候我的,何來我主動討好她們?”說完,走到苑內廊下,一屁股坐在春凳上,一隻手拖著腮,眼睛癡癡的:“或者,我和清岫過了明路了,我去他那兒吃?”
阿田就冷冷的:“你醒醒吧。”
“怎地了?事在人為。我又不是發癡,這都在府裏,朝夕相處的,難保他就不喜歡我?”
“你有這個造化,我替你高興。”
卻不曾,二人說著,那兩個嬤嬤就一人托了個盤子,將早膳送來了。阿田趕緊起身。她們隻是看著阿田,卻是半點不睬絮娘。
阿田發現,這些吃食,是給阿田的,與她沒有半點的份。
“那我吃什麽?”
一個嬤嬤就道:“姑娘若要吃,隻管自己跑腿去後頭的小廚房。”
“剛我去了,問你,你說不知廚房在哪,還故意給我指錯了路,害得我轉了大一圈,你是故意耍著我玩兒,拿我取樂是不是?”
“唉喲,姑娘,可別這麽說。哪裏就指錯了路,分明是你腦子不機靈,走岔了。”
“你瞎說!”絮娘叉著腰,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阿田趕緊阻攔。
“不顧一些瑣事,你這樣幹什麽?”
“阿田,你聽不出來嗎?她們就是故意整我。合著我來,一點福沒享著,反受了這許多的嘲笑!”
她便又伏在石桌上嗚嗚嗚地哭了出聲。
兩個嬤嬤就互相使喚了下眼色。
阿田就道:“二位嬤嬤,她就這樣,心裏想什麽,嘴上就說什麽。你們且看在我的麵子上,此事就休了吧。”
一個嬤嬤就笑:“我們不介意的。我們來梓桐苑,一為養老,二為陪姑娘解悶。這腿腳能走動呢,就給姑娘跑個腿兒,端個東西什麽的。這要不能走了呢,姑娘也就隻好自己行動了,也不能怨我們。”
阿田忙道:“怎能怨嬤嬤們呢?嬤嬤們年紀大了,理當養老,這是將軍的仁義。我年輕,也是苦出身,什麽都能自己幹。以後,這樣端茶倒水的事兒,嬤嬤們別做了,真是折煞阿田了。”
阿田說的懇切。
兩個嬤嬤就笑了:“還是姑娘明理。我們主兒也沒看錯了人。姑娘安心照顧主兒,以後隻有享福的命兒。”
說著就下去了。
那絮娘方止住了哭聲,卻又扯住阿田的衣角:“我說的可有錯?她們待我,隻是你的丫鬟一般。”
阿田就歎,將手帕與她擦淚。“好了,吃早飯吧。這麽一大盤子,我也吃不完,本來就有你的份。那兩個嬤嬤麵狠心慈,人不壞的。”
“這還不壞?我到這裏不過一天,都哭了好幾回了。”
阿田就遞給她筷子。
絮娘見盤內,裝有幾樣精致小菜,還有軟糕、蓮子湯、紅米粥、蛋黃、豆腐花,已經迫不及待了,忙忙地就喝起來。
阿田隻叫她慢一些。
梓桐苑的夥食算是清淡的。阿田喜歡的就是清淡。
但和虞山相比,已然是十分之好了。
阿田一邊吃著紅米粥,一邊告誡自己要惜福。大半年前,她還在家裏當牛做馬,這樣的日子,在夢裏也是不敢想的。
那絮娘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也不管阿田飽沒飽:“我去看看牛黃。”
阿田奇道:“你們不是一向不合?”
“好歹都是一起從虞山來的。我心裏憋悶,去找他說說話兒。”
說完就跑了。
絮娘是去找牛黃不假。牛黃當了馬夫,那馬廄附近不少馬糞。絮娘是想要些馬糞,忍住臭氣,帶回梓桐苑,撒在那兩個嬤嬤的臥房邊兒。
那牛黃還沒起來。
絮娘進房,看著牛黃赤著個臂膀光著個上身正酣暢沉地打呼嚕,看見床邊一桶水,就拿葫蘆瓢兒,舀水撒在牛黃的臉上。那牛黃依舊不醒,嘴裏還砸吧:“咋……咋還下雨了呢?”
“可不是?房子都塌了!”
絮娘又猛喝一聲。
牛黃揉了揉眼睛,極不耐煩地掙開了。赫然一見,絮娘站在床邊,下意思地,就死死捂住胸膛:“你、你不要過來啊……俺還在**,俺沒摸你……”
絮娘就咯咯咯地笑,笑得花枝亂顫。:“你看看你,嚇成了這副德行。”
“你、你來作甚?”牛黃慌慌地穿上了衣裳。
“不來作甚,就是請你給我一點馬糞,我用袋子裝了,馬上就走。”
“馬糞?你要這作甚?”牛黃皺著眉頭,知道絮娘心術不正,指不定要幹什麽壞事。
“哎呀,還不是阿田,她在梓桐苑,見了一塊菜地,又想忙活。她說,這地兒不肥,得施肥。我一想,你如今當馬夫了,可不是有現成的馬糞,所以就向你討來了。”
“真的?”牛黃還不信。
“還是煮的呢!要不,你問她。”
那牛黃就搔搔頭皮。“俺不問。俺不去煩她。如今她進了這府裏,那和以前不一樣了。俺感激,要不是她,俺不能跟著來。”
“行了,快點給我倒馬糞。”
那絮娘拎著袋子,做賊一樣地回到了梓桐苑。阿田去了池塘。兩個嬤嬤在廚房。絮娘趁機將馬糞倒在了兩個嬤嬤的臥房前兒。幹完了這些,她就洗了手,梳了梳頭,打聽著去了顧繡蓉住的屋子。
繡蓉在王府,住紅圃軒。
這地方,也是她娘未出閣的地兒。
紅圃軒內,繡蓉正訓話。兩個新買的丫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們,可有名字?”
繡蓉覺得,兩個丫鬟的容貌雖還周正,但單薄猥瑣,恐不能為她出力。
一個回:“奴婢叫小紅。”
另一個回:“奴婢叫小翠。”
“你們,都是被自己親娘親老子賣了的,可是不是?”繡蓉悠悠喝了一口茶。
“是。奴婢家窮,父母養不活,隻好賣了奴婢。”兩人這次倒是異口同聲。
“嗯。你們父母無情。既賣了你們,以後,我就是你們的親娘親老子,可記得?”繡蓉又命人給她們換衣服,吃一頓好飯。
兩個丫鬟就有了一些精神。
雙喜過了來。
繡蓉就指她:“她叫雙喜。也是我以前買了來的。初來,比你們還蠢笨。但經了**後,也還來得,除了膽子小些。你們先由她**一個月,我另有派遣。”
“是!”
“你們的命兒太俗。以後,你叫紫雲,你就叫紫露。”
“是!”
繡蓉方覺得滿意。
紫雲紫露就在婆子的授意下,稱雙喜為姐姐。
雙喜就道:“我也不是什麽姐姐。紅圃軒規矩多,你們都得用心記,半點差錯不得。”
“我們聽姐姐的。”
雙喜剛帶著紫雲紫露下去,絮娘就探頭探腦地走來了。
那繡蓉坐在繡墩上,遠遠地,已經看見了。
絮娘不敢進來,隻在廊下徘徊。
繡蓉就笑了一笑,命一個婆子去叫。
“絮娘,你果然守信。我不過說說玩兒,你就上了心。來,這裏坐下。”
絮娘就笑:“繡蓉小姐,我就是個實誠人兒,不懂什麽好歹。您讓我來,這是麵兒,我能不來嗎?”
“你看重我,那我也有麵兒。”
“我是什麽人?哪能跟繡蓉小姐您比呢?真是折煞絮娘了。”
“什麽折煞不折煞的,休要說這樣的話!你和阿田是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地位,她能高攀我表哥,住進府裏。你怎麽就不能動動腦子?”
絮娘就喪著臉。“我也想呀。可是,照水將軍他看不上我呀!您不知道,以前在虞山,他從不正眼兒瞧我。”
繡蓉就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問你,阿田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你心裏嫉不嫉妒?”
說完,她又命一個媳婦上點心遞果子。
絮娘咬了一口點心,覺著好吃,將糕點都吃完了。
“看來,你早飯沒吃飽呀?以後,若高,可和我一起吃。”
絮娘瞪大了眼睛。“真……的?”
她也不是沒吃飽。是她貪吃。嘴巴饞。
“我像在和說笑嗎?我一人住,也是孤單。有你來陪我吃喝,我還高興一些。”為表親切,還握了握絮娘的手。
這一刻,絮娘真覺有麵子。
她就捏著拳頭,一臉的苦大仇深:“繡蓉小姐,和您說句掏心窩的話,我嫉妒阿田,嫉妒的都快瘋了。可我沒她命好啊。如今我在梓桐苑也是處處受委屈。我……我要是能跟著表小姐您住,那才是得了天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