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皺了皺眉,他知道璽晏說的誰。
璽晏口中的“他”,便是雲國皇帝庶出的大皇子,鹿辭。
鹿辭庶出,璽晏正宮所出。自古立嫡立長。若有嫡出,自然是立嫡。本來這無可厚非,但因鹿辭年長了璽晏十餘歲,現在已過而立之年,受了母妃的蠱惑,日日要替代了璽晏,當這雲國的太子才罷休。
話說這鸞蟾,其實也是和鹿辭一夥。
隻是,鹿辭性格不同於鸞蟾。鸞蟾張揚而又跋扈,喜怒皆形於色。鹿辭陰狠內向,心中之事從不向人透露半分。
與他心中,奪嫡勢在必得,不成功則成仁。因此,從一開始籌謀,到最後成功登上大典,期間不容許有任何的疏忽。稍有不慎,自己的野心一旦被得知,下場那就是死。
他很清楚父皇的性格。因雲國皇後已薨。父皇待璽晏如寶似玉,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父皇偏心璽晏,寵愛璽晏,朝中上下都知道。
他隻是一個冷清的不受待見的庶子。
與他看來,十歲的璽晏渾身上下簡直無一個優點。驕縱、頑劣、任性……他這習性,隻配出生在雲都中等的人家,當個小紈絝。
鹿辭不服。如同鸞蟾不服照水,也要當康王府的世子一樣。
反正二者異曲同工。也正因為抑鬱不平憤懣於心,所以此二人氣味相投。鹿辭許諾鸞蟾,若他和自己統一戰線。日後成功,好處是少不了的。一旦他登上大典,勢必會除去照水,封鸞蟾為新一任康王。
那鹿辭已經進來的了。他走路不同於別人,不管穿多厚的鞋靴,總是消無聲息。所以,宮裏就有膽大的太監宮女私下裏說他是貓兒投胎,因走的是貓步。
在鹿辭被太監宣報之前,璽晏果真躲在了帷幔後的春榻上。
“景逸?”鹿辭假作吃驚。
“是我。大殿下好。”
鹿辭就笑了笑:“景逸,你讓我吃驚。當初出家是你,現在還俗也是你。以後,還有什麽我猜不到的?”
照水也笑:“還俗了,就不再出家了。想以前種種,權當是夢。是夢都有醒的時候。如今的我,當以保家衛國為重。”
他的話語裏,還是含了千鈞的分量。
一個太監奉上茶。
鹿辭接過,悠悠一笑:“是麽?那好啊。如此一來,父皇必然高興。他一高興,這身體的毛病興許就好了。”
“不敢當。”
鹿辭喝了一口茶,看向帷幔,覺得帷幔晃動,又見屏風旁的桌子上,還未撤掉宴席,心中已猜,璽晏是躲起來了,興許就在帷幔裏頭。想了想,便故意說道:“璽晏出去了?”
“是。”
“可知他去哪兒了?是在禦花園觀魚兒,還是又去爬樹了?哎呀,我那兒剛有人送了一個大魚風箏。那風箏做的可真好看,我還從沒看過那麽好看的魚風箏!”
他是故意在引逗璽晏。
果然,帷幔又晃悠了幾晃。
璽晏是憋不住了。
鹿辭慣常會用這招。知道璽晏愛玩,就投其所好,讓他玩物喪誌。
果然,璽晏雖然討厭鹿辭的一張僵屍臉,但對他口中說的大魚風箏,卻是感興趣。他就蹦出來了。“真的麽?”
“自然。為兄何時騙過你?你雖是太子,但也是我最愛的弟弟。”鹿辭說的既甜蜜又真誠。不知底細的,還以為他待璽晏真的是手足情深呢。
“奉承話就不必說了,既有,那我趕緊去瞧瞧。”璽晏已然衝到了大殿門口,想了想,就回頭對著照水不好意思地咧嘴兒笑了笑,“那個……你先坐一會。皇兄,你幫我招待招待。”
照水看著璽晏的小影子消失在殿前的桂花樹下,心裏歎了一歎。
他已然看出來,鹿辭居心叵測。若果真為璽晏好,當規勸他多多讀書,而不是故意用一些玩物巧器來迷惑他。
璽晏不在,他也想去見皇上了。
這會兒,父親雲翼想必已經離開了皇上的寢宮。
有些話,他也想單獨問問皇伯父,當年沐家一事,真的就是板上釘釘了嗎?可想想,他又苦笑搖頭。對於體弱多病的皇伯父,他一向是尊重的。皇伯父為人謹慎,沐家那樣大的案子,若無確鑿把握,相信黃伯父不會下那樣的死手。
也是奇怪,皇伯父是下命令的人,父親是執行者。若沐家果然冤,此二人都不是無辜。可為什麽,他的心裏,對父親是那樣憎恨,可對皇伯父卻又淡然處之呢?
照水沒見到雲國皇上。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太監告訴他:“皇上歇下了。”
“是。”
“皇上一般多早歇息?”
“這個,老奴也說不上來。”
照水就不追問。他不知道,方才,他前腳從大門進勤政殿,後腳兒雲翼就從偏門出去。父子二人未曾打得照麵。
雲翼卻是和雲國皇上雲翦起了爭執。為的正是沐家的事。至於他二人到底說了什麽,照水一概不知。
三日已過。照水便出發去邊關了。
臨走前,他給阿田寫了一封信,托清岫交給阿田。
雲翼給照水送行,並告訴他:“你先去,隨後為父就到。”
照水駕馬速離。
照水去的地方,叫做鳳凰關。鳳凰關便是雲國和洛國的北方交界處。邊關戰事十分吃緊。雲翦封照水為威武大將軍,給他撥兩萬精兵,俱在驛站等候派遣。
刻不容緩。
照水的心有千斤重。幸而,他出家之餘,除了勤練書法外,並未忘記研習武功,忙裏偷閑的,也看兵書。
照水的心又緊張又激動。
此戰,責任重大啊。邊關丟失的十三州,雖然地方荒僻,居住人口稀少,但都是雲國的領土。一想起那些丟失的土地,以及在土地上居住的百姓,將因此被洛國人虐待**,照水的心就痛得無以複加。
“駕……駕……”他更是揮動馬鞭,恨不得頃刻之間就趕到驛站,與副將王貴匯合。
那雲翼看著照水的背影,越來越小,以至不見,眼眶微濕。因沐家隻是,兒子此生都不會與他和解。但他還是覺得安慰。照水終於不是和尚了,不用日夜青燈古佛地刺他的心了。他去了邊關,為國效力去了。
“照水,我是你父親。因為你之故,相信我,我不會為難阿田。”
臨走之前,照水又不忘再次囑托雲翼,休要讓鸞蟾逃離府門,去找阿田的麻煩。
話說那鸞蟾知道照水離開王府,去了邊關,心裏又嫉妒又稱願:走了才好。走了,被洛國人殺了才好。可若他沒死,反倒更建立了一番功勳,聲名鵲起了,他在王府的地位豈不更加尷尬?
要說,鸞蟾也可以上戰場的。
可他貪生怕死,武功又差。以前,雲翼也曾提過讓他去邊關曆練曆練,改了他的惡習,讓他重新做人。
可鸞蟾聽了,非但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更是裝瘋賣傻,嘴裏胡言亂語。
漸次,知道自己養了個膿包兒子,雲翼就失望了。
過了數日,鸞蟾的傷好了,活動活動筋骨,又想去街上轉悠了。可走到正門,發現下人們守著,死活不讓他出去。鸞蟾大發脾氣。幾個膀大腰圓的看門人就說是王爺的主意,還請二公子不要為難了才好。
鸞蟾氣得又走偏門,耳門。都行不通,都有人看守。
他就跺腳兒大罵:“這他媽的是不是照水的主意?這個禿驢,人都走了,還想這出下作的點子對付我,我祝他早點變成飛灰肉醬。”
下人門垂著頭,哪裏敢說?
幸而這時雲翼不在,不然聽到這番言論,又是一頓死打。
“二表哥,你在這裏瞎嚷嚷沒用的。難道你看不出來,這個王府,就是銅牆鐵壁,就是針對你的。”
鸞蟾斜著眼兒看向繡蓉。
“為何這樣說?”他心裏奇異,以往這繡蓉見了他,可是直呼其名,今天卻是叫他一聲表哥,直覺告訴他,裏頭有貓膩。因就向一個偏僻的小花園走了幾步。
“嗬嗬……反正我就是知道。舅舅不讓你出去惹禍,去招惹那叫阿田的村姑!”
“我總有法子的!腳長在我腿上,一旦我得了勢,這些見風使舵的奴才們,我都要殺了!”鸞蟾咬著牙,氣狠狠的。
繡蓉就靠近一步,聲音低低:“二表哥,如果你真想出去,我可以幫助你。”
“為什麽?這與你又有什麽好處?”鸞蟾擰著眉,三角眼兒打量繡蓉。
“因為,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對照水有意,這個村姑便是我的阻礙。我也想會會她。雖然你我平時有隔閡,但在對付阿田上,卻是一致的。你恨照水,我嫉妒這個村姑。”
鸞蟾深深看了繡蓉一眼,幹笑了笑,突然將手兒一拍,哈哈一笑:“好,很好,真他媽的好極了!”
“從此以後,表哥,你我還要多多合作!”繡蓉同樣眉眼深深。
鸞蟾就背過身去,挑了下眉:繡蓉啊繡蓉,可歎你真是個蠢女人。我要對付阿田,不過是要毀掉照水。一旦他沒權沒勢,比乞丐還不如,你還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