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雲都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流言滿城飛的,自然避不過雲翼的耳朵。
此時,也不能去查究竟是誰放出的風聲。他疑心過鸞蟾。但將他痛打一頓後,還是於事無補。想來想去,雲翼叫來清岫:“備馬,再去一趟虞山。”
“是。”清岫不敢怠慢,但皺眉為照水擔憂。
風塵仆仆一日,天黑之前,雲翼和清岫又來到廟前。還是那絮娘聽得了馬蹄聲,探頭出來看。待發現是一輛華麗的馬車,絮娘更是咧著嘴,抱著胳膊坐在台階上,心想:這又是誰?不過,看那駕馬的,模樣俊俏不說,衣衫也是鮮麗,絮娘就不禁傻傻地笑起來了。
與她心中,此人可比那鸞蟾公子還要好看。
待雲翼下了馬,雖坐在車內,衣袍都起褶子,但依舊不改威嚴本色。那絮娘乍眼見了,不免一哆嗦。
康王和清岫都看清了,這廟門的台階上,竟坐著一個舉止粗俗的少女。雲翼的臉一下就暗了,心裏更是勃然起怒。這下倒好,又來了一個女子!這兒到底是佛門清淨之地,照水左一個右一個姑娘的,算是怎麽回事!
清岫看出康王神色有異,心裏也很疑惑。
照水啊照水,你到底弄個甚?當初不顧一切出家,義無反顧。這念經就念經,敲木魚就敲木魚。有一個阿田在廟裏照顧你,已然出格,也已然夠了。如今這是弄得甚?
和尚,你莫非真和雲都散布的那些流言一樣,移了情變了性?清岫的心頭有些不安了。若真是二女共侍一夫的,和尚坐享齊人之福,那清岫可就替阿田不值了。
與他心中,阿田的姿容,是絕色。
這坐在台階,兩隻腿兒翹著高高的,形容懶散的女子,如何能與阿田相比?
清岫很覺照水的眼光有問題。
那絮娘見二人走來,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衫。
“你們……是什麽人?”
清岫看了一眼皺著眉頭的康王,低聲道:“我們是照水的家人。和尚可在裏麵?”
家人?
絮娘的眼睛都瞪大了。她打了個飽嗝兒,吞了吞口水,心裏咚咚敲:莫非,這個年紀大些的,眼睛一唬,就能將人嚇趴的,便是那和尚的爹爹?這一個年輕的,想來該是和尚的什麽兄弟了。見他神色恭敬的過分,一副下人的樣子,想來又不該是和尚的親兄弟。
絮娘愚,可也不鈍。到底是在富貴人家呆過的,察言觀色的,自也會。
看著清岫的紅唇白牙,絮娘有些飄飄然,將手捋了捋頭發,又扭了扭腰肢:“他在裏頭呢。”她嗓門本粗,但為了博得清岫好感,硬是將喉嚨捏得如唱戲的小旦一般。
清岫更是呆怔,反而搞不清這女子是什麽來路了。
康王雲翼對絮娘壓根不屑一顧,隻管看著清岫:“你跟我進去。”
這絮娘本懼雲翼,但她卻是故意地將手一攔,遮掩而道:“你們不能進去。和尚……此時不方便。”
這絮娘不能地嫉妒阿田。
隻因她寄居廟裏,和尚待阿田,那和自己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和尚不與她說話,也不拿正眼瞧她。可是與阿田,那是言語溫柔,柔情款款,隻看得起人雞皮疙瘩。那阿田也是一口一個“和尚哥哥”的,郎情妾意,隻當別人是瞎子。
絮娘不服。
她雖被賣入富人家當丫鬟,經了一段遭遇,但在那戶人家,也是橫針不動豎線不拿。跟何況她小時,也是被父母寵得任性。因此絮娘雖容貌一般,於女紅更差,但卻自視甚高。
與她心中,自己的長相身段分明和阿田不差什麽。憑什麽,這和尚另眼相待?是了是了,他們分明有了肌膚之親,幹了那齷齪之事,所以才若無旁人我行我素。
絮娘便又添油加醋了一句:“真不方便。這個時辰,照水住持總是要與阿田姑娘一處說話兒解悶兒,還……手拉手兒呢……”
那雲翼的臉已然黑了。
孽子!真以為他修行多高呢。卻原來也是與盜拓無二。
清岫看出雲翼的手已然在抖了,忙解勸:“王爺,休要聽這女子瞎說,咱們進去一見,不就知道了。”
“這個混賬東西!果然不出我所料,整日和那村姑廝混一處,什麽事都做下了!丟極了我的顏麵,我現在就要捉了她村姑,綁回雲都問罪!”
“王爺,還是不要聽信了一麵之詞。”
清岫拿眼示意絮娘,提醒她閉口。
絮娘卻是誤會了清岫,以為他拋的是媚眼,心裏喜不自勝。當即回了一個媚眼兒,又將胸脯挺得高高的。
清岫一時無語。
絮娘的確高興。怪道早上起來,兩隻鵲兒在窗前喳喳叫,卻原來應在這上頭!
哈哈,那阿田既能惹上照水,自己就不能和這位公子盤桓盤桓?或許,從今往後,自己也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本來,她還幻想著,有一日阿田過上了好日子,自己也能享點兒好處。但她改變了想法。與其附庸阿田,不如自己主張。
既如今桃花運來了,她當然不能錯過。
那雲翼卻不進去。這女子說話遮遮掩掩半吐半露的,不如問個真切。
“你是何人?”
絮娘不敢看雲翼一雙銳利的眸子,將頭一低,聲音抖抖地回:“王爺,奴家也是寄居在小廟裏的。但奴家安守本分,並不像阿田那般,和照水住持眉來眼去的。”
“那你說說,那個叫阿田的女子,整日裏到底都在幹什麽?”
絮娘本意抬高自己,打擊阿田,博得雲翼好感,當即就抖索回道:“回王爺大人,阿田做事兒鬼鬼祟祟的,奴家也忙,因要料理廟外的菜園子,還有一口池塘,也不大理會她。不過……凡我看見了的,她總是殷勤走在和尚後頭,不是說笑,就是與他打鬧。”
“打鬧?”清岫聽不下去了,“你叫什麽?阿田我見過一次,並不是你形容的這般。”
“我說的句句是實。這位公子,奴家名叫絮娘。公子若不信,隻管進去。但他們行動隱蔽,見了香客或附近村民,又裝得規規矩矩沒事人一樣的,叫人難以捉住把柄。”
雲翼聽不下去了,甩一甩衣袖,對著清岫:“你去車裏,將我的寶劍取來!”
“王爺,你這是要作甚?”清岫大為緊張。
上一回,這父子二人雖動了口角,但隻是“文”,這次,是要來武的了。
這萬一要弄出人命,那可如何是好?
清岫與照水交好,心裏對阿田也滋生了好感。
他便苦勸雲翼。
“再與我磨嘰,我且先將你砍了!”
那絮娘聽了就十分害怕,哆嗦後退數步,想想又跪下:“王爺,奴家還得去澆園,怒家可比那阿田勤快。奴家說的,還請王爺和公子不要泄露了口風。要不,奴家就真的沒容身之處了。”
她便做出一副十分可憐的形景。
雲翼便命她起來。“你這村姑,雖形容粗鄙,但看著實在。本王為難你作甚?”
絮娘心內一喜。
清岫不敢不從,皺著眉頭自去取劍。
那絮娘到了菜園子裏,隻是使壞,將阿田種下的蘿卜纓子,一個一個地都拔了,放在太陽底下,等著蔫幹。
那廂雲翼就進了小廟。
合該今天阿田倒黴。因照水的芒鞋有些破舊,阿田便叫他將鞋子脫下,自己縫上幾針。和尚不忍勞碌阿田,說不用。
阿田就歎:“不管你去不去邊關,還不還俗,我隻希望看到你能穿一雙好鞋。我阿娘在世時,與我說過,衣服破舊一些沒事,隻要幹淨。但鞋要穿好,這是一個人的體麵。”
照水感動。他本就生了情,這下,真想握住阿田的手。
門哐當一聲,開了。
雲翼出現在禪房。他一看二人果然挨得很近,一副卿卿我我的樣子,可見那個叫絮娘的女子所言不虛。
“清岫,殺了她!”
清岫跟上,提著劍,看著阿田,又哪裏能下手?
照水一驚。
阿田亦一驚。
二人同時起身。
照水想也不想,擋住長劍,護住阿田:“你們這是作甚?”
他真沒想到,這一月之內,父親雲翼竟是來兩回。
清岫一臉的為難:“照水,你別怨我,這都是王爺的意思!”
“清岫,少廢話,殺了這妖孽!”
雲翼心裏既恨又悔。上回,就不該存了仁慈之心。若早點殺了她,如今雲都哪能有哪些流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這世上的事就是奇崛。
在照水眼中,阿田無一處不好。
但偏偏雲翼看不順眼,視阿田為狐媚。
照水就激動了。他與阿田雖相識偶然,但已然種下深深情意。
“阿田不是妖孽!我不許你侮辱她!”
數言數語,皆是鏗鏘有力。
雲翼更是氣得站立不住。“她不是妖孽,那我是妖孽不成?”
照水不語,隻是喝對清岫:“收起你的劍!”
清岫就畏畏縮縮,一臉的為難。他不會傷害阿田,但雲翼的命令也不能不從。見他麵露猶豫之色,雲翼更是大發雷霆:“清岫,你本是孤兒,是誰將你領了進王府,教你讀書寫字,撫你成人?今日,你若不聽我的話,那索性抹脖子在我跟前自盡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