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和紅玉會過日子。
住的還是茅舍。但房前屋後,種滿了果樹,栽滿了蔬菜,又養雞鴨,又辟塘子,看著十分盎然。吃的自也不是山珍海味,但平常做飯,也做的極香。
照水吃過一次。
飯菜是紅玉做的。
紅玉費了好大力氣,也學會了做菜,且做的不錯。
吃著紅薯高粱米飯,照水心下黯然。他又想起了阿田。阿田也會做這樣的紅薯飯,且滋味更佳更甚。
牛黃知阿田要來,又殷勤地修蓋了兩間茅屋,備好床榻桌椅,一心等著。
待阿田和紅椹到了牛黃的屋子前,牛黃驚喜自不必說,紅玉更是激動地不停抹著眼淚,一口一個好妹子好妹子。
紅玉不識紅椹。
但因她的名兒裏也嵌著個紅字,心裏喜歡,陡然生出五分親近之意;又見她長相純樸清秀,性子憨然,更是喜歡。三人真恨不得以真姐妹相稱。
照水也就要走了。
清岫舍不得紅椹,送她一個物件。
照水就舍得?
皇伯父雲翦病入膏肓,如今就靠人參吊著氣,撐不了多久了。他是璽宴的膀臂,是璽宴的後盾。他必要護璽宴周全。
此事若不順利渡過,他便無法和阿田長相廝守。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翌日。
照水入宮。
照常去皇帝的寢宮時,前方就有一個中年美婦立在那裏,攔住了他。
中年美婦便是鹿辭的母妃鮑妃。
照水穩住,照常拜見。
鮑妃冷笑:“照水,你雖常入宮廷,但也來無影去無蹤的,叫我好找啊。今兒,我想和你說說話,你去我宮中如何?我備下了晚宴,轉等招待你。”
照水哪裏會去?
鮑妃在給他下套。
說來好笑。鮑妃還給照水說了幾次媒。皇妃說媒,麵子頗大。她意欲拉攏照水,然後再尋機滅之。說媒不過借口。那些親信家的女兒,就是犧牲品。隻要兒子鹿辭能當皇帝,鮑妃願付出一切。這是她必生的心願。她從教坊勾欄走出,一步步進入宮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傳奇。若鹿辭當了皇帝,她便是太後。一個歌女,出身低賤,但卻能大雲國的太後,這番命運不是別人能複製的。
鮑妃拚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地位。
照水便說忙。
“忙?忙也要休息呀!這回,我給你介紹的姑娘,容貌雲國無雙。你若不見,終身憾事!”鮑妃裝得認真。
她這番殷切神情,隻令照水想笑。
何必偽裝?
這幾日,雲都出了一樁大事。一個素日和照水交好的大臣,突然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暗殺。家人悲痛,卻無法知道凶手是誰。這事,總是和鹿辭脫不了幹係。他正努力尋找證據。
分明就快兵刃相見了,卻又裝得這般謙和。
“真的忙,我要去見皇上,恕不能陪娘娘。”
照水轉過身。
“等等……”
“娘娘還有何事?”
鮑妃就歎息了一下。“皇上的病,我知道。隻是皇上刻意疏遠我,不讓我近身伺候,隻是信任幾個太監。真正我也無法。這世上,最關心皇上的,也唯有我了。”
鮑妃心裏,隻恨不得雲翦即刻歸天。
算算時日,他也該死了。
既將她贖出教坊,接回深宮,但卻將全部的愛,給了另一個女人。她就是一個替代品。這種痛楚有誰明白?所以鮑妃非但不念半點恩情,隻巴不得雲翦趕緊死掉。
“娘娘的苦心,皇上知道的。”照水勉強應付。
“他不知道。我也不需他知道。你既忙,也罷,明日,我叫那姑娘坐一頂小轎來你的府上,你們自在說話。”
“不可。”
“有何不可?你若不見他,便是不給我麵子。”說完,鮑妃就走了。
照水深深皺起了眉頭。
待走到寢宮門口,越過一排盛開的牡丹花時,花開得正好很香。照水輕輕吸了一口,欣賞了一番,但卻發現了一絲異樣。
花盆內,躺著幾隻小蟲的屍首。
蟲兒雖小,黑黑的,但肉眼還是能瞧得出來。
照水問一旁的太監:“花盆裏有蟲子,你可知道?”
小太監略有惶恐:“知道。”
“那為什麽不清理清理?”
“將軍,花盆裏有蟲兒,有段日子了。總是有,除不掉。時間長了,我們都認為是花蟲,不奇怪了。”
照水便撿起一隻蟲兒看,不似餓死,不可能是蟲災……蟲子腹部紫黑紫黑的,顯見得是被毒死了。毒死?照水心內一驚。那麽,這些花便也有毒了。若沒毒,土壤也該藏了毒。
土壤有毒,花香裏會不會藏了毒?
照水再次心驚。
他不動聲色地囑咐小太監:“天涼了,花兒放在外麵也冷。以後,鮑妃娘娘若再命人送花,不管怎麽,都不要收。你若真收下了,回頭再送到我府上。一點兒花,鮑妃不會與你為難的,一切我來擔。”
照水想知道,這些,這些花盆和花,到底幹不幹淨?
鮑妃真關心皇上麽?不知道。但如此殷勤,卻也罕見。
照水進了寢宮。
雲翦已經等待多時。
他心有遺憾。
他心儀的,是照水。可惜照水不是他的兒子。
璽宴還小,還需磨練,更需匡扶。
此刻,就算死了,也是死不瞑目啊。
羅帳內。
雲翦伸出一雙枯瘦的手,示意照水握住。
他要照水發誓,今生今世,隻以璽宴為重。這不是一個男人的自私,而是出於一個帝王的無奈。
照水也就發誓了。
雲翦當然是信任照水的。
所謂發誓,不過一種無奈的渴求。
璽宴從密道走出。看著瘦弱的父皇,流下眼淚。
“璽宴……父皇一直是最愛你的。可惜……父皇關心你太少,總是生病,父皇愧對你。以後,你遇到繁難的事,要多多聽照水的。”
璽宴點頭。
照水也握住璽宴的手。
三人無言。
他們的身上都流有雲氏共同的血液。
話說,那鸞蟾帶著繡蓉狼狽不堪回到雲都,每天也是心驚膽戰。葉阿田又沒抓住,可見就是抓不到了。到底他不肯死心,還想去央求鹿辭,給個差使。
鹿辭見鸞蟾還厚著臉皮,徑直將他扔出去。
鸞蟾不能沒有靠山,三步一叩,九步一拜的,還賴在鹿辭的府前不走。這惹得鹿辭的手下笑個不停。因鸞蟾為博同情,刻意醜化自己,往頭上戴一頂白色的高帽,上寫:我有罪,我不配為人。
鹿辭就在窗戶邊瞧了一瞧,嘴裏哼了一聲。
待吃過晚飯,鹿辭見鸞蟾還跪在那裏,便捋起袖子,甩了一甩,囑咐手下:“他跪了一天了,不吃不喝的,也真能忍。你們給倒點兒水,送點兒吃的。餓死在我這兒,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是!”
一個手下就鬥膽問:“那……大皇子殿下,是不是就叫他吃喝好了起來?”
鹿辭搖頭:“他既愛跪,就讓他跪個夠。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委實叫人討厭。要依我的性子,早一劍結果了他。”
說完,便去睡覺。
這鸞蟾也真橫下心來。這一跪,便是一夜。
第二天一早。
鹿辭故意起了個早兒,悄悄來門外一瞧。鸞蟾還跪著。他跪是跪著,但頭也歪在地上,睡著了,嘴裏呼嚕呼嚕地打著嗬欠。
鹿辭冷笑一聲,上前狠狠踢了鸞蟾的頭。
鸞蟾吃了痛,本能想叫嚷。待摸著頭,發現麵前站著的人,正是鹿辭,反而喜歡的了不得。上前一把抱住鹿辭的大腿:“大皇子……親親的大皇子,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兒,不會不理我。是是,都是我不好,是我傷了大皇子您的心,是我沒能耐。”說完,他便啪啪地抽自己的耳光,足足打了幾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