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想離開。

這兒,有她灑下的汗水,留下的印跡。

這兒,還有她傾心打造的十畝橘子林。

橘樹還未長成,還未掛果。如何就能離去?

可要保全自己,又不得不走。

她不想讓這片橘林荒廢,還得去向紫蘭道別。橘林由她代管,阿田放心。明日才能出發,今天她要去紫蘭家中話別。

若以後不能來,紫蘭也可仗著這十畝橘林,發家致富。好姐妹一場,阿田隻是想給予紫蘭一點東西。

得知阿田要走,紫蘭也很不舍。

“好好的,為甚要走?”

“還是回原籍好。”對著紫蘭,阿田還是不得不扯謊,她怕因自己之故,讓紫蘭惹禍。

“也是。人就像風箏一樣,飛再遠再高,線還在根部。”

“紫蘭,我會來看你的。”

從江心灘到虞山,可以走官道,更可以走驛道,還可以走水路。

照水派去的五名侍衛,便負責跟隨阿田,沿途照應。

阿田走的是水路。誰也不曾想,途中出了意外。雇的船兒漏水,船上諸人都落了水。偏那幾個侍衛不諳水性,狼狽上岸後,阿田就不見了。

侍衛們大驚,又命船家尋找。找尋了半日,一無所獲,又不安又慌張。

船家安慰:“那姑娘沒事,我親見她被一人救起,從那頭上了岸。”船夫指了指前方的蘆葦。

侍衛又趕到岸邊那頭,還是無蹤影。

幾人麵麵相覷,一籌莫展。繼續尋找還是回去複命?經商量,五人中的三人留下,繼續找尋。其餘二人返回雲都。

阿田就在蘆葦灘裏。

葦叢幽深,侍衛不熟悉地形,隻能瞎找,無功而返。

此番,阿田瑟瑟坐在葦**,抱著膝蓋,目露厭惡恐懼。因這“救”她的,不是別人,卻是顧三!

沒錯,就是那強梁顧三!強搶阿田做壓寨夫人的顧三!

顧三和阿田同船。

離開邙山後,顧三和史進早失去聯係。

他還是幹著老本行,在水路打劫。平日,偽裝成釣魚人。一遇到落單的商客漁船,或騙誘或武力要挾,奪得錢財。這一二年裏,顧三也短不了殺人。

顧三十分得意。他躲匿水邊,一眼就發現了船頭立著的絕色女子,竟是數年前在虞山陪著照水和尚的村姑阿田!

顧三又起覬覦之意。

不曾想天助他,那船竟是漏了水。眼見阿田狼狽沒入河內,此時他不救,誰來相救?阿田姑娘啊,看來你我緣分未盡啊,天意如此!

“吃!”顧三還遞給阿田一塊野雞肉,“別怕。這裏就你我,你怕啥?”

阿田扭過頭,不想吃。

顧三又升起火,猥瑣地叫阿田脫下衣服,烤火。

阿田拔腿想逃。

顧三扯住她的衣襟,口中罵道:“好歹老子救了你!你跑什麽跑?對了,為何你孤身一人,和尚哪裏去了?這裏離虞山甚遠,你到底都去了哪裏?不過……既然和尚丟下你,你孤身一人,也是可憐。幸而遇到我,不如你我就在這兒做一對野夫妻,也是快活似神仙!”

阿田逃脫不得,情急之下,就踩他的腳。

顧三吃了痛,嘴裏罵罵咧咧:“你這小娘子,性子還是這樣火辣!不過……爺爺我還就是喜歡!你人生地不熟,逃不出爺爺我的手掌心,乖乖從了我,何必白費力氣自討苦吃?!”

顧三又嚇唬阿田,說蘆葦灘的盡頭,有座什麽小島,那島上有個什麽神秘古怪老頭,專吃女人的眼珠子。若讓他撞見,即刻成瞎子。

阿田不信。顧三就甩阿田一個耳光。

阿田站定,反甩顧三一個耳光。猝不及防,顧三有點兒懵。

阿田使出全部力氣,還想逃。

“奶奶的,敢打爺爺,你這賤人,今天爺爺我非好好修理你!”顧三揪起阿田的頭發,將她拎起,狠命朝地上摔。

阿田絕不屈從。

以前那些屈辱的記憶又湧上心頭。

為何,她的命運如此多舛?為何這些歹人總要鬼魅似的出現?

顧三見栽在地上的阿田,衣衫既薄又濕,裏麵肌膚隱約若現,更泄出渾身欲火,當場要行好事。顧三嘿嘿**笑,扯掉衣褲,猥褻靠近。

阿田嘴裏發出一聲絕望的叫喊。

她知道,自己抵不過這賊人。

“閉嘴!嚷什麽嚷?你與那和尚早做了不知多少回的夫妻,大家都熟門熟路,你裝什麽大姑娘,害什麽臊?”

顧三按住阿田的胳膊,張嘴咬來。

“混帳東西!速速放手!”

這一聲厲喝,可將顧三嚇得魂兒飛飛。

他聽出來了,這喝叫的人,是以前的大當家史進!

他不會聽錯的。一抬頭,果然是史進!史進左手提著一把劍,劍鞘上挑著一個包袱,風塵仆仆,而又滿麵怒色。

史進沒識出顧三。他要渡江,故來此處暫歇,不想就看見一賊人強按一女子欲行不軌之事,不想這賊人一轉臉,竟是顧三!

“不長進的東西,還在幹這下流營生!”史進一激動,就扔了包袱,將劍刃對準了顧三。

史進逃離邙山後,經曆也是複雜。他打過鐵,當過信差,更開過一家飯館。他心裏,沒忘要報仇。他的仇人,就是老康王雲翼。他更得知,雲翼的兒子就是照水和尚。相較於顧三,史進對照水底細知道更多。

雲翼死了,要不要找照水報仇?所謂父債子償,史進一直糾結矛盾。

史進本是一秀才的兒子,與強梁、盜賊等字,不沾半點邊。史秀才經人引薦,當了康王府小小的文書。數年過後,史秀才突然暴斃。下葬之日,他親見娘哭成了淚人,自己披麻戴孝地跪了一路,心受打擊。

不久,又有傳言流出:爹爹是被康王雲翼恐嚇而死。

從此以後,史進落草為伍,落拓不堪,隻為報仇。待確定雲翼果然就是害死爹爹的元凶,卻不想一趟邊關之行,雲翼突然就病死了。

那麽,要不要找照水報仇?

他得悉照水真正身份,竟是雲翼的嫡出子,又驚訝又矛盾。

冷眼旁觀,他也得悉照水在雲都幹了許多實事好事,受人愛戴。若貿然殺了他,這對雲國自是一個大大損失!私人恩怨,國家利益,一直在史進心中縈繞。

他雖落草為寇過,但心中大義並不缺。正因躊躇矛盾,史進一直沒對照水下手。再則,照水今非昔比,身邊武功高強的侍衛隨從不少,他哪裏又能輕易近身?

史進一麵自慚,一麵糾結,如此時間就一日日地過去。

顧三也就站起,提好了褲子,一臉的不屑。他打量了史進數眼,心裏又不懼了。史進穿著落魄,還不及他。“這裏不是邙山,這裏是我的地盤,你也早不是什麽大當家的。咱們各自尋路,我不管你,你也不必擋了我的道!”

顧三叫史進讓開。

史進如何肯讓?他依舊將利劍對準了顧三的頸脖。

阿田趁勢站了起身。她也認出了史進。都是強盜土匪,都沒什麽好說的。趁他們內訌,趕緊走人。史進也認出了阿田,微微吃驚。

此女不是一直跟著照水的麽?

史進這人,隻想報仇,卻無意窺探別人的私事。

到底照水和葉阿田之間,感情出了怎樣的狀況,史進可沒半點興趣。

不過,葉阿田孤身一人,不知往哪裏去,隻叫史進覺得不安全。

“阿田姑娘,休要走!”史進一把攔住阿田。

這讓阿田回錯了意。

怎地?這兩個賊人要一齊上?前方有餓狼,又來了一猛虎,怎生是好,怎生逃脫?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不如,幹脆一死了之!阿田一頭撞上身旁的石頭。

就在這緊急關頭,她的身體突然朝相反的方向仰去。

有人拉住了她。來人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的力道很大。

此人拽起阿田,拽出蘆葦灘,身子淩空,腳尖踩在蘆葦葉上,阿田又驚又恐,不敢低頭,幹脆閉著眼。耳隙,是呼呼的風聲。

來人帶著她,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江邊泊著的小船上。

待史進和顧三走出蘆葦灘,四下眺望,江水平靜,哪裏有船兒的蹤跡?更無那神秘老者和阿田的身影。

江水深處,是迷蒙的江霧。

江霧散盡,阿田就看見一座蔥翠的小島。

她驚魂未定,兀自拍著胸口,看著老者。

老者搖著櫓,戴上鬥笠,唱著傳歌,似世外的隱者。

見老者慈眉善目,神情平和,阿田放心了許多。她道了聲謝謝。

“姑娘,你要去哪裏?”

要去哪裏?要回虞山。要說出個中種種緣由,隻怕一天說不完。阿田就詢問老者是何來曆。老者嗬嗬一笑,並不回答。

阿田長話短說:“老人家,我要回虞山。”

“虞山?”老者眼睛一眯。

“我……我必須去那兒。”不然牛黃回了,找不著她,又是焦急。還有照水的那幾個侍衛,興許也會去虞山尋找。

“好。你且跟著我,在那小島上歇一歇。等大霧散去,我送你從另一處上岸。”

阿田再次道謝。

她好奇地看向江心中的這座小島。島上滴紅泛翠,蓊蓊鬱鬱,春意盎然。老者將小船停下,放上船板,阿田小心而下。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踏入小島,很好奇,很新鮮。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圓形的竹屋。竹屋旁側,是一座茅棚。不管是竹屋,還是茅棚,皆開滿了說不出名字的鮮花,煞是好看。

“我在這裏已經住了數十載了。”老者喟歎。

阿田注意到,茅棚左下,立著一個雕刻的石像。阿田打量石像,覺得熟悉,好似哪兒見過。老者換了芒鞋,這才細細打量了阿田數眼。

老者也大驚,失聲喃喃:“阿蘿……阿蘿……是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