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岫要走的消息,即刻傳遍了王府。
除了鸞蟾和管家,其他人等,都不知他為何定要離開。
這些天,照水不在。
王府上下死氣沉沉。
那繡蓉見照水就如活死人一般,便擅自做主,又將絮娘接了進來。
有婆子上前相勸,繡蓉就喝斥:“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奴才指手畫腳,還不快快退下!”
絮娘更是得意,更對繡蓉交心。
今日,她啃完了半個鴨腿,喝了二兩黃酒,聞聽清岫從邊關回來了,可還沒兩天,又收拾行囊斬釘截鐵地說要走。絮娘不幹了。
繡蓉也覺納悶。“好好的,清岫為甚要走?”
她以為,清岫負氣離開,是為了阿田,卻不知鸞蟾另做了手腳。
不過,清岫在府內就是一個礙眼貨,走了就走了唄。隻是,自己答應了絮娘,要張羅她嫁給清岫。如此,可不是空口說白話,吹牛皮了麽?
“繡蓉小姐,清岫不能走哇。他要走,也得捎帶上我。”
繡蓉就歎氣。“看他架勢,是走定了。真看不出,清岫對阿田那賤人那般上心。為了一個女人,竟至十幾載的兄弟情義不顧!”
絮娘更是焦灼。
“繡蓉小姐,幫幫我!你答應要幫我的!”
絮娘拉扯繡蓉的胳膊肘兒,一直拽到清岫的馬前。今日,她是豁出去了。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對絮娘來說,越為上癮。
在她眼中,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除了清岫,再無別人。
也是冤孽!
那絮娘在馬下苦苦哀求:“公子,好歹待我一起走!你若走了,便是將我的魂兒帶走了,我必將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日夜想著你,想你想的發瘋!”
絮娘說的肉麻,繡蓉聽了,都在旁扭著臉兒。
清岫壓根不睬。因了爹爹的死,因了阿田的死,他心頭著實憎惡照水。對這住了十餘載的王府,頃刻間也變得毫無感情了。
“讓開!”清岫揮舞鞭子,“我手裏的鞭子可不認人!”
絮娘偏不讓。
清岫去了邊關,絮娘被照水趕出去後,頗吃了些苦,形容也瘦了,不似以前的冬瓜模樣。身量苗條了,加之來到雲都,整日不曬太陽,絮娘的皮膚還白了一些,看上去勝似以前幾分。
“公子,我隻癡心你一人!打絮娘見了你,心裏就隻你一人!如今我的清白已毀,說來都是因公子的疏忽。公子你要不娶了我,可叫我怎生為人?”
絮娘打定了主意,怎樣都要跟隨清岫。
清岫本來極度鄙棄的。但今日不同往日。他心內一團亂麻。眼下就要漂泊四方,不知在哪處落腳,也是孤苦一人。這絮娘雖討厭,但卻癡心一片。人情冷暖,清岫心頭就有一番不同體會。
他沉了沉眼皮:“你當真要跟我?”
“嗯嗯。”絮娘點頭如搗蒜。
“好。我騎馬,你走路。到了明天晌午,你若能跟上我。我便暫且讓你跟了我。”清岫終於給出一句明話。
此言一出,絮娘大大鬆了口氣,兩眼直放光芒。
那繡蓉起初驚愕,後又開心。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清岫,你瞧絮娘可憐見的。我在旁聽了,都感動落淚了。你看看府內這麽多人,可有一個願意隨你去的?隻有這絮娘,心心念念,傻裏傻氣,為了你,什麽臉麵都不要了。你要不收了她,可讓她怎麽辦呢?”繡蓉還裝作愁苦的樣子,又道,“你若收了她,我贈你五百兩銀子,充作盤纏。”
清岫冷哼一聲:“不用,你好自為之!”
當下,清岫騎馬而行,那絮娘在後緊緊跟隨。
眾人好奇,都跟在門外看。
絮娘哪裏跟得上?漸漸地,清岫連人帶馬,一下就不見了。
可歎那絮娘並不放棄,還是鉚足了勁兒朝前走。
繡蓉便歎息:“絮娘啊絮娘,人家並不將你放在心上,不過耍你一耍。你個蠢貨,若我是你,頭一個便是賴著鹿辭不放,那才是條大魚。可歎你還沒有那樣的心機手腕。”
可她說完,馬上又歎:“我笑她作甚?我不也傻?有哪個閨閣女子像我這般,為了心上人,不惜捅破了下身,自毀清白,隻為得到他的眷顧?”
不過,想到阿田到底死了。等表哥緩過一陣,回到府內,她再溫言軟語地安慰,想鐵打的男人,也會被繞指柔感化的。
這樣一想,繡蓉心裏又升出許多渴望。
她整日在屋裏做糕點,翻著不同的花樣,隻為了送給還在豆腐村的表哥,與他換換口味。
她並不親自去,隻是托人送。
看著那沉沉的河水,繡蓉心虛,害怕。時不時的,總擔心阿田的魂魄回來找她算賬。
可每一次,她都失望了。仆人帶回的東西,依舊原封不動。
照水愛吃的,便是阿田愛吃的。
他在這裏,隻做阿田愛吃的素食。這是在追憶以前的情意。繡蓉哪裏能懂?
話說那絮娘堅持不放棄,也是詭異,清岫馬不停歇,但天公不作美,竟是連下了兩夜的雨。清岫無奈,隻得找客棧投宿。絮娘冒雨前往,真的讓她趕上了。
清岫見絮娘一臉狼狽,氣喘籲籲,但又歡喜雀躍的神情,心頭的厭煩少了一二分,遂扔給她一點銀子:“拿去,換件衣裳。”
絮娘見清岫主動示好,且還是頭一回,一大呆了,怔怔立在那裏,不知怎生辦了。
“你是呆子嗎?”
“我……我不是。我這就去買。我知道這附近有個集市。公子,您可要買?絮娘幫你捎帶。”
“不用。”
清岫將馬栓好,徑直走入棧內。
看著茫茫大雨,他心內泛起沉沉迷霧。去哪兒呢?說來,除了雲都,還有邊關,他什麽地方都未踏足。不如,索性各處看看。
各位看官,看到此處,你們定然要問?
阿田,女主阿田,到底是死是活?若死了,劇情還有發展的必要嗎?
嗬嗬,阿田當然還活著。
牛黃雖然莽撞,但粗中有細。
那一日,他挑著擔子,走在鄉間小路,已然察覺到身後不對,有人駕著馬車盯梢他。他故意放慢腳步,身後的馬車也詭異地放慢速度。
牛黃留了戒心。雖然駕車的人戴著鬥笠,看不清楚,但那車熟悉。
康王府的馬車!
紅圃軒的馬車!
牛黃暗覺不好。
他早早出去,拐著路頭,從另一頭返回。
待回去後,牛黃一一告知了阿田,提醒她多加小心。
那一日,他躲在樹上,果然瞧見了駕馬趕車的人,真是顧繡蓉!還有那賤人絮娘!她們要對阿田不利!牛黃真想從樹上跳下,將二女推到河裏一並淹死。
但他死死忍住了。
阿田是想借假死,獲得另番不同生活。
阿田是故意一步一步朝後退的。她在潛意識地引誘顧繡蓉下手。一旦落入水中,二女驚慌,必然早早離去,他就會及時跳入河中,將阿田救上來。
時間掐的剛剛好。
天黑時分,豆腐村的男人挑擔回來後,牛黃已然帶著阿田,從另一條僻靜小道悄然離開了。
這一路,牛黃和阿田真結下了深厚的兄妹情誼。
他們到了如州。這地方靠著長江。阿田和牛黃走累了,看著碧波清澈的水,和水麵徐徐經過的帆船,都說這是個好地方。
“不如就歇在這裏吧。”
二人異口同聲。
更讓阿田欣喜的,是如州的江邊,時不時的,會冒出幾株桑樹。
她的心頭,一下又想起了觀音蠶。
觀音蠶,是照水心念的,也是自己尋找的。
二人手頭有一些碎銀,便在江邊問一個農人買了一小塊土地,搭建了幾間屋子,安頓了下來。牛黃問詢阿田,該作何營生?
“我已然算重活一次了。過去該忘掉的,不如都忘掉。忘不掉的,那就藏在心裏。牛黃,我不想當窮人,被別人看低。我們有手有腳,我想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銀子!”
“那……照水將軍,你是想忘了,還是藏在心裏?”
阿田對著江風,掩住惆悵,舒緩一笑:“他,當然在我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