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時間總是比人的記憶走得快許多,眨眼susan就離開兩個月了,漸漸地不再有人提起她。後來林淼是通過報紙才知道,孟山以susan的名義創立了一個關愛單親兒童的基金會,原來susan也是單親媽媽帶大的,也怪不得她從前那樣要強。
基金會的成立,讓林淼有種錯覺,susan其實還沒走,還在他們身邊,或許孟山也是這麽想才做了這麽個決定。
年底就是各大影片搶占賀歲排檔的好時期,王導的新戲也在這時上映,這是一部曾讓susan有很多期待的戲……之前林淼跟著薑杭去參加了試映會,她第一次在大屏幕前感受他們做的電影音樂效果。
影評人給出的評價都不錯。
薑杭也十分滿意影片的質量,不過有一點林淼還是覺得意外,這部電影好友謝佳綺也有份參演,林淼知道她的演技很好,卻不知道原來這麽好,她在戲裏麵飾演一個十分柔弱的女配角,沒想到在最後關頭才知道原來她才是關鍵的反派人物。
是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角色。
觀眾們看得越投入,說明謝佳綺的表演很成功。
果然,等影片正式上檔,就又是一個熱門搜索話題,謝佳綺也當紅不讓,觀眾對她的關注度絲毫不遜於男女主角,聽說她的片酬又漲了。
林淼為她驕傲,本來打算替她小小慶祝一下的,但是她一直沒時間跟自己見麵,不過歲末年初大家都忙,可以理解的。
陳季珽也很忙,幹脆當起了空中飛人,經常一兩天就換一個地方開會,林淼見他的時候變少了。
這樣兩人之間反而多了思考的空間。
不過一個人住在那麽大的房子裏,林淼很不適應,有時候擺碗筷都不自覺擺了兩個人的,最後卻隻有她自己對著空蕩蕩的飯廳吃飯,胃口更是好不起來。
陳季珽對她的影響已經這麽深了嗎?她一直以為自己對他,怕的成分居多,現在卻不是這樣……林淼覺得惶恐不安。
是以陳季珽出差打電話給她,她都不敢多說話,怕不經意流露出一些不該有的情感。
林淼的新曲最後被薑杭推薦給了一支小廣告,導演和演員也是新人,廣告製作費不高,最後出來竟然有微電影的效果,廣告的旋律很悠揚,在播出後反響不錯。
林淼這段日子從驚喜、擔憂,到忐忑,再回到現在的平靜,可謂跟坐過山車一樣。
畢竟若是砸了,她的事小,壞了薑杭的名氣就事大了。
總算在新的一年到來前有了好的消息。
拿到第一筆創作費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想告訴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爸媽,也不是好朋友謝家綺,而是陳季珽。
不過手機拿在手裏很久,她都沒敢去撥通。
林淼對自己說,他現在跟她有時差,也不知道在歐洲的哪個城市,還是不需要告訴他了,這些不過是小事。
殊不知,陳季珽遠在丹麥,仍舊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清楚,她認為的小事,其實他都知道。
他知道林淼喜歡哥本哈根,這裏環境的確是很好,他有在考慮,什麽時候要帶她過來散散心。跟他在一起後,她從未對自己提過任何的要求,但是那天他看到她一直在音樂創作室流連,他就知道自己做對了。
這點她竟然和他很相似,都是不太願意說出口的人。
陳季珽剛才從網上下載了林淼譜的廣告曲,特意開了音響一遍遍地在聽,網上載的音質很一般,他也不嫌棄。
陸翊進來就是見到老板這副享受的模樣,他耐心地等曲子停了,正打算開口,才發現老板用的是循環播放,陸翊有些無奈。
正事還是要提的。
陸翊將手上厚厚的一疊文件放在陳季珽麵前,一五一十地匯報:“陳總,我們的專家團評估過,依照我們的標書拿下這個項目不是問題,就是資金流可能會有缺口,不過聽聞許氏有意向入股……”
陳季珽似乎心不在焉,揮揮手說:“你先放下,等我看過了再說。”他停頓了一會兒,又問,“你幫她搬家是什麽時候的事?”
“啊?”話題跳躍得有些離譜,陸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意會到他說的是什麽,馬上就說,“大約半年前,去年的八月中旬。”
“已經半年了嗎?”陳季珽輕輕一喃,似乎是在對自己說。
時間過得好快。
不過這時候剛剛好。
陸翊正打算撤退,不阻礙老板的思考時間,還沒轉身就又被叫住。
陳季珽吩咐他:“項目的事情你交給別人做,你幫我查一下歐洲的學校,哪裏的音樂係最好,對了,既然都查了,順便看看在哪裏辦婚禮好,不需要太豪華的地方,女孩子喜歡的就行。”
“辦、辦婚禮?”陸翊有些結巴,沒頭腦地問出口,“陳總,冒昧請問是誰要辦婚禮?”
陳季珽隻是輕微瞥了他一眼,他馬上噤聲,但是心裏卻似萬馬奔騰,不會是老板他自己的婚禮吧?
陸翊覺得自己已經不像個助手,叫他管家還差不多,可偏偏又什麽都不能問,有些欲哭無淚。
但是,若老板要結婚,對象是……林小姐?
那那位許氏的千金呢?
陸翊不讓自己再想下去,畢竟這也不是他該糾結的問題。
許愛怡在國外是學服裝設計的,回國後她父親打本給她創了一個自己的品牌,還讚助給劇組,借此打響品牌知名度。
謝佳綺在春節前又接的一部新戲,陣容不算強,但是她是擔綱女一號,這就很了不得了。
恰好許氏也是那部戲的讚助商之一,經過導演的介紹,她就認識了這位許氏千金許愛怡。
不知道原來許愛怡早就知道她,還主動問道:“你是寶玥的朋友吧?她跟我提起過你,看來真是巧了。”
導演千叮萬囑這個是大金主,謝佳綺不敢怠慢,又聽到寶玥的名字,她眼裏有什麽一閃而過,隨即笑開:“對的,我和寶玥既是大學同學,也是好朋友,許小姐也認識寶玥?”
“我們兩家是世交,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不過我後來移民到了美國才少了聯係。”許愛怡笑了笑,看似不經意地又問,“聽說你們還有個朋友叫林淼的?”
謝佳綺突然聽到她提起林淼,挑起眉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許愛怡,似乎在估量她這句話的意思。
半晌謝佳綺才點頭微笑:“對的,以前我們三個總在一起,許小姐還真是博聞。”
許愛怡裝作聽不出她的話裏有話,繼續問:“那你知道她跟寶玥的大哥……就是陳季珽,他們是什麽關係?”
若先前還能不動聲色,那現在謝佳綺的表情變化就大了,大腦開始不停地思考,許愛怡為什麽會這麽問?那些猜測的話她隻告訴過寶玥……難道是她……
“我不太清楚,我和淼淼隻是跟寶玥熟悉,不知道許小姐為什麽這麽問?”謝佳綺篤定寶玥不會把自己跟她說的話說出來。
“我可以給你開一部新戲。”許愛怡看著謝佳綺說,別看她年紀不大,但是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談條件的技巧也是有的。
謝佳綺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心動,還能從容地麵對:“那真是謝謝許小姐的抬愛了。”
“我也不是沒有條件的,你幫我約林淼出來,這個交易才算成功。”許愛怡拋出誘惑。
“恐怕我不能答應您,淼淼是我的朋友,許小姐這樣毫無因由的約見,我怕她會不適應。”謝佳綺就是沒見過也聽說過,許陳兩家的關係匪淺,她這麽要求,肯定是因為陳季珽。
她隻是沒想到寶玥會告訴了這麽個人,她打算做什麽?
但是她隻能當做毫不知情,將自己隱在暗處。
許愛怡矜持地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麽的,隻是有些話想告知她,她現在不知道,將來知道也不過更傷心而已,你這是在幫她。”
謝佳綺在衡量,在猶豫。
許愛怡知道她動心了。
人這一世,不會沒有所求,不為名就為利,也有隻為人的。
若陳寶玥是後者,那這個謝佳綺就是前者。
有所求就好。
很快林淼就接到了謝佳綺的電話,她那邊很吵,說話也聽不清楚,隻是問她能不能中午出來見一麵,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林淼以為她是在說小玥的事情。
因為時至今日,陳寶玥的記憶還是很零散,特別是對於那場造成她創傷的意外,什麽印象都沒有,隻記得跟她因為顧淮吵了架翻了臉。
林淼也一直沒有見過陳寶玥,聽說她不願意見自己,隻肯見佳綺。
她覺得這是因為顧淮,小玥不想見她,是不想她和顧淮見麵罷了,佳綺說她現在很依賴顧淮。
陳寶玥已經醒來,林淼問心無愧,自己什麽都沒做過,若是小玥想起來就知道真相,想不起來也不會給她安罪名,這麽想很阿q,但也隻能這麽想了。
不過陳季珽母親仍然堅持她就是害小玥的元凶。
這樣的結果,失望的不隻是林淼,還有顧淮,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而且現在陳寶玥一見不到他就要鬧,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擺脫這種困境,連帶的讓他的父母也難做。
林淼心思一落,匆匆就趕去跟謝佳綺見麵,滿心期待會有好消息。
她做夢都希望小玥能記起當初的事,肯見自己,一起想辦法把事情還原一個真相。
她什麽都不求,隻求事情有個了斷。
隻是林淼到了約定的地方,不但是謝佳綺在,還有一個她看著眼熟卻又不認識的女孩子,不過看那身打扮和氣質,非富即貴。
她搞不清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開始並沒有說話。
謝佳綺拉著她坐下,知道她心裏有奇怪,就先主動介紹了:“許小姐,這就是林淼,也是我和小玥的好朋友。”
“淼淼,你聽我說,這位是許愛怡小姐,她說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拜托我一定要約你出來的,我隻好先斬後奏了,你不會介意吧?”謝佳綺說得很輕,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那樣子似乎就是在怕林淼生氣似的。
林淼那樣性格的人,就算是覺得突然覺得很不自在,也不會輕易生氣,何況對象還是一直護著自己的謝佳綺。
她搖搖頭安撫她說:“沒事。”又向許愛怡禮貌地打招呼,“許小姐,你好。”
林淼這句話說出口,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為什麽覺得許愛怡熟悉,連名字都很熟,這不就是曾經跟陳季珽傳出過緋聞的那個許氏千金嗎?
她臉色一白。
可人已經坐下了,她又不能就這麽起來,不但不給謝佳綺麵子,而且感覺就變成落荒而逃了。
她沒必要那樣。
謝佳綺說了幾句暖了一下場,就說有個電話要打,先出去一下子,其實就是留空間給林淼和許愛怡。
許愛怡一直在微笑,雖然年輕,但是看起來風度很好,還給林淼倒了茶:“林小姐肯定覺得我這麽約你出來很唐突,我先向你道歉。”
“請問許小姐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跟我說?我記得我們並不認識。”林淼勉強讓自己表現出鎮定的樣子。
“來,先喝口茶,這個雲霧茶可是我父親在英山的朋友送的,前兩天也給寶玥家裏送去一些。”許愛怡抿了口茶,又說,“你不認識我不要緊,我們都認識同樣的人,寶玥算一個,剛才的謝小姐算一個,還有……陳季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林淼抿唇。
許愛怡了然地笑笑:“林小姐一看就是聰明人,知道我要說什麽。你看報紙雜誌應該也有聽說過吧,我們家和陳家一直有合作,本來兩家人也非常相熟,有親上加親的打算。”
林淼摸著茶杯,並沒有喝,溫熱的觸感襯出她手指的冰涼:“那不關我的事,許小姐找錯人了。”
許愛怡得體地笑:“沒,我隻是習慣先了解對手。老實跟你說,我對陳季珽感興趣,他那麽出色的人,我覺得有幾個女人都不奇怪。其實我不介意的,我隻是想看看你是什麽人而已。”
對手?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淼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樣任人肆意評頭論足,好像隻是一個玩物供人打量。
她有些接受不了,這幾天本來就覺得不舒服,這裏悶得她呆不下去了。
於是她猛然站起來,動作太猛,肚子還狠狠撞到了桌子的邊緣,她居高臨下看著一派悠閑的許愛怡,握著拳說:“既然你看過了,那我可以走了吧?”
雖然是問句,卻不需要許愛怡的答案。
林淼衝出去的時候,正好跟要進來看看情況的謝佳綺碰麵,謝佳綺仿佛什麽都不知道,拉著她問:“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的?”
林淼覺得肚子很不舒服,甩開她的手,捂著小腹說:“佳綺……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
不能說不失望的。
可林淼現在沒心情管這些。
林淼是趁著午休的時間出來的,但是後來她並沒有回工作室,甚至連假都沒請,因為她全身都在冒冷汗,頭也昏昏沉沉的,直接就打車回了家。
回去她連衣服都沒換就倒在了床上,漸漸的那種墜墜的疼讓她忍也忍不住,覺得身體下有什麽要流出來,像要來例假。
其實她都記不起來自己的例假什麽時候該來,最近總是不大準的。她忍著痛去浴室簡單處理了一下,又找止痛片吃了一片,然後繼續躺下。
睡得昏天暗地的。
中途感覺有人在碰她,她聞著那氣息,好像是陳季珽,可是她記得陳季珽遠在歐洲,沒那麽早回來才對。
她又覺得自己在做夢,夢到了陳季珽出差之前的事。
那天晚上,兩人親熱過後,他突然就對她說:“林淼,不如我們要個孩子吧。”
林淼覺得他可能是忙昏了,要不就是自己聽錯了。
他們要的哪門子的孩子,他們的關係也還不到這個地步。
“要是你想先結婚也可以,然後再要兩個孩子。”陳季珽如此打算。
“我不要。”林淼確定自己沒聽錯,所以很快就拒絕了。
語氣還說得十分肯定。
“為什麽?”陳季珽的聲音變冷了。
“沒有為什麽,我不想要孩子而已。”她拒絕再談論這個話題。
“怎麽出那麽多的汗?你是覺得哪裏不舒服?”陳季珽的聲音又在回響,還感覺到他在摸自己的頭。
林淼迷蒙中掙開眼睛,看到了本來不該出現的陳季珽,中午見到許愛怡的難堪也隨之湧上來。她撇開眼不肯跟他說話。
而且她感覺這次例假來得很猛,就推開了陳季珽,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廁所走去。
陳季珽見到地上有血跡,臉色一變,忍不住過去抓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她都疼死了。
“你到底怎麽了?”
林淼反應很大地甩開他的手:“你放開我!”然後又沒了力氣,扶著櫥櫃的邊緣說,“我來例假了,你閃開,別弄髒了你。”
吃的止痛藥根本沒有用,林淼還是覺得肚子很疼,在馬桶上坐了很久,還不停地想,為什麽這次例假怎麽來得這麽多。
陳季珽在外頭安靜地站著,表情木然就像一根木頭。
他很久見過林淼像這樣刺蝟似的防備自己,他離開之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了,除了他提出要個孩子。
但應該不是為了這件事。
難道真的單純是因為來例假,女人的情緒發生變化?他直覺地有什麽事情發生,而他並不知情。
他剛一回來,打算是回公寓放行李就回公司的,沒想到上班日的下午,她居然在這裏,才沒有走開。
浴室裏還是能聽到林淼在呻/吟,她似乎很難受,他知道她來例假的時候都不會太舒服,又幫不了什麽,轉身打算去弄個熱水袋之類的,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沒想到突然就聽見她很輕聲地在喊自己的名字。
“陳季珽……”
聲音有氣無力的,他就是聽見了。
陳季珽也不嫌棄,馬上就衝進浴室裏,沒想到會看到她癱軟在馬桶上,下麵還一直在流血,場麵非常嚇人。
“陳季珽,我好難受,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林淼疼得哭了出來,她忍不住了,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麽被帶走了似的,整個人都被掏空,不得不求助陳季珽。
她連抓著他的手的力氣都沒有,下唇都被咬出了痕跡。
陳季珽臉色大變。
平常那麽鎮定的一個人,在看到這個滿眼血紅的場麵,還是心神震裂,他趕緊把林淼抱回了床,可是那血止都止不住,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頓了一下才打電話叫救護車。
“淼淼,你別怕,再等等,一會兒就沒事了,沒事了。不會又有事的。”他一直在安慰林淼,或者在對自己說。
可他騙不了自己。
林淼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腦子迷迷糊糊的,全身上下除了疼,還是疼。
感覺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救護車終於來了,有隨行醫生和護士,隻是檢查了一小會兒就馬上讓人抬上擔架送去醫院。
還對陳季珽說了一句更讓人膽戰心驚的話:“這位先生,您要先有心理準備,病人可能是先兆流產。怎麽這麽遲才打電話來?”說著便搖了搖頭。
醫生那表情看起來不太樂觀。
聞言,陳季珽幾乎要站不穩。
不明白怎麽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他之前還曾跟她說過想要孩子,但是從未想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知道自己有個孩子的,而且很可能馬上就失去。
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思考,麻木地跟著上了救護車。
林淼的眼睛緊緊閉著。
那些他從哥本哈根帶回來的禮物,都還沒來得及給她看過。
林淼一到醫院就被推進了手術室,隻有陳季珽一個人站在門外,焦急地等著消息。
很快醫生就出來說,這個孩子保不住了,本來前三個月就是危險期,不知道什麽緣故出現出血的現象,現在病人身體也虛弱,要陳季珽做個決定。
其實隻有把孩子拿掉這個選擇。
陳季珽覺得自己簽字的手都在抖。
好像就在夢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