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們走進大院時,裏麵已經吵得不可開交,清如在門口守著,一看到清若她們過來,興奮地跑來匯報情況。
“阿姆,你們可算來了,康六哥剛剛差點跟老二打起來了。”清如跟著湊過去,楊媽媽卻示意她們不要跟上,清如隻能委屈地落後幾步。
“到底怎麽回事,鬧得那麽嚴重嗎?”清若捉住清如的手,將她拖到一邊問。
清如聳了聳肩,“我跟柏青來的時候肅三嫂擋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後來聽到康六哥在裏麵大吵大叫,好像是說老二跟外頭有聯係,把家裏的貨都轉賣了。老二家的就跟康六哥吵起來,然後就很多人都在裏麵吵。要不是阿公發聲,現在裏麵還跟趕圩一樣。”清若聽著暗叫不好,康六果然把事都抖出來,不管楊老爺子事先知不知道,現在變成賬麵上的事想掩蓋也掩蓋不住了。
沒等清如反應過來,清若跑過去,趁著眾人不注意,溜進了隔間,悄悄取下擋住雕花木窗的牆畫,趴在窗口正好看見康六和楊茂昌對峙的場麵,楊媽媽背著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挺直的脊背來看,清若知道楊媽媽有些緊張。
但不料,她一開聲,卻是擲地有力的底氣,“阿爹,茂禮如今在家苦讀備考,我沒敢讓旁的事打擾他,所以自己過來了,不知道這場麵有沒有說話的份?”楊老爺子看著有些疲倦,見楊媽媽出場開聲,遂點點頭默許了。
楊媽媽眼神流轉了一圈,掃了眾人一眼,楊茂昌陰沉著一張臉死死盯著康六,方氏跟康六媳婦怒目相對,似乎在比誰的眼睛瞪得大,肅三媳婦則扯著康六媳婦的衣袖,勸她不要衝動。康六原本就黝黑的臉如今漲得暗紅,連額頭的青筋都爆出來了。隻有肅三一如既往地沉默,甚至有些無奈,觸及到楊媽媽的視線,眉頭微蹙麵露難色。
“本來我不該來湊著熱鬧管這事,但是這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是歡喜熱鬧,見這個人都是喜笑顏開滿口吉言。你們倒好,沒讓阿爹歡喜安心,卻讓老人家在大過年的觸這個黴頭,該說你們是有心呢,還是無意?”楊媽媽沒管方氏瞪圓的眼睛,轉頭對康六說,“首先我要說的是康六你,家裏自來都有不提生意事的慣,你一不該提這個頭,二不該不挑時候,大過年隻有道賀祝福的例,哪有上門討債的理,莫不是你想讓三老爺才開春就心煩。”
被楊媽媽這麽一說,康六縱是有諸多不滿也不免心虛地低了低頭,而楊茂昌見楊媽媽開聲便站他這一邊,臉色稍霽,瞄了康六一眼後,隻是冷哼一聲,便轉過頭。
“大*奶奶,這實在怪不得我家康六,好好差事被人頂了不說,臨到除夕還被叫去巡倉。要怪就怪康六這人太老實,看到不該看的,一心為了三老爺好,想回來報信,結果被人發現了狠打了一頓,若不是我三伯看到了,都不知道我們娘仨能不能見到他。”康六媳婦說著作勢要哭,方氏叉腰喝住。“要哭出去哭,別在我們家尋晦氣!”
方氏一句把康六媳婦醞釀好的情緒都給打破了,她張著嘴發不出聲,卻見方氏小人得誌的笑著。清若在旁看著直搖頭,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楊茂昌娶了方氏這麽一個媳婦簡直就是在幫他樹敵。
果然,康六媳婦見哭不出來,索性暢白了說:“二奶奶,我們是看在三老爺的份上才在家幫忙,不是你的奴才,你別動不動就對我們指手劃腳。今兒如果康六不說,我也會說,我也不怕得罪你們。若平時不藏著掖著,哪能三天兩頭到外麵下館子。一樣都是店裏撥下來的款買的布料,你們哪次不是把最好的搶了去,連三太太給若姐兒她們挑的布料都給截了去。”
“康六媳婦夠了,別再節外生枝。”楊媽媽輕描淡寫地說。
康六媳婦不負期望地嚷得更大聲,“大*奶奶,您脾氣好,讓人占了便宜也不說,可我點點滴滴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這晦氣日子請我我也不想做了,您可知道,若姐兒冬至那天被鎖在嗣院就是二爺家貴哥兒做的,還讓族裏的哥兒一同去打若姐兒,我兒還勸了他一把,誰知貴哥兒說他是長孫不用怕。哼,您都沒發話,他自個兒倒臉上貼金了。”
清若這才想起為什麽那天見的少年那麽熟悉,原來是康六的兒子,暗歎一句:發貴這不是我不幫你,是上天都不幫你了。
楊媽媽原本還淡定地聽著康六媳婦的控訴,一聽到女兒原來是被發貴鎖起來,還被人打。饒是再好的氣度也按耐不住,她冷下臉,掃向方氏的目光都帶著殺氣,方氏不禁打了個哆嗦。
康六本是怒氣衝衝的,可聽完妻子的話後就完全沮喪下來了,她這番撕破臉皮的話一出口,他明年待在知海堂的麵子都沒有了。
“阿爹,這都是些家務醜事再鬧下去也分不出是非,不如讓他們都回了,讓肅三去查查情況再做決定?”楊媽媽她調整了呼吸,對楊老爺子稟報。
楊老爺子陰沉著一張臉,久久沒有開口,康六說的事情他早就聽肅三提起,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有些事他不想太過計較。而且他也很清楚三個兒子之間一直存在著某些無法調和的矛盾,有些問題按著不說其實很好處理,可一旦擺上台麵就很難控製了。奈何康六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楊茂昌更是不願吃虧,他想出聲又不好太明著幫自己的兒子,所以對楊媽媽的提議很讚同。
“可是……”康六媳婦對這個裁判結果表示不滿。
“肅三媳婦,就勞你跑一趟,幫康六請個大夫,所有的費用都報到店裏去,需要什麽營養滋補也都報上去,其他的就等初八開工再說。”楊媽媽朝肅三媳婦點點頭,她應諾,便扯著自家妯娌福身離去,又看了楊茂昌一眼,“事情既然都擺到這台麵了,你自己也去查清楚,然後把事情給阿爹交代。”
“大嫂你這什麽意思,難道你還把康六的話當真?自家人都不幫了,還是說你們才是一夥的。”方氏嗤道。
楊媽媽對女兒被一事還耿耿於懷,自然也沒好氣,“什麽當不當真?康六如今被打這就是真,他說是你們雇人打的,你要證明自己清白難道不用查嗎。原本阿爹在,這事怎麽都輪不到我這做媳婦的來插手,可當著阿爹的麵你們都能吵起來,那以後不用事事都來請示你們大哥,他隻是個老好人,說話都沒你們有分量。”
說罷,又給楊老爺子福了一禮,“阿爹,茂禮是個讀書人,本就不懂這生意上的事。雖說家裏的事兄弟都有份,可份額什麽的不說麻煩倒是經手了不少,又比不上別人這麽熟手弄個不好還遭人嫌。我在這裏給阿爹告個罪,能不能咱不摻著手,也別承這麻煩。”
清若聽了在心裏直喊楊媽媽糊塗,楊茂昌不就等著他們家不回來幹涉生意嘛,這麽一說就找了他們的道了。清若愁得不知道要怎麽辦好,方氏果然喜上眉梢,差點就笑出聲,連楊茂昌都為之側目,不明白楊媽媽的話中意思。
別人不知道,可楊老爺子心裏明白,楊媽媽自然說的是之前的事,瞪了藏不住心思的二媳婦,開口寬慰道:“你說的是什麽賭氣話,難道光顧著享福,責任倒想撇一邊。罷了,肅三,以後的賬都讓先生拿回家給我報,等茂禮考完這科看看結果再作安排。你們都回去吧,我累了。”
沒等眾人開口,楊老爺子就揮手送客,楊媽媽緊著去攙扶他起身回房,連看楊茂昌夫婦一眼都沒有。
等到楊媽媽出來,清若和清如才急忙迎上去,見她們要開口,楊媽媽拉起她們快步往小院走,回到房間,鎖了門,仔細檢查一番才拍桌子笑起來,把清若她們笑得一頭霧水。
“阿姆,你這是怎麽了,阿公跟你說什麽?”清如沒機會旁聽,不知道其中曲折。
“阿姆,你剛剛是故意的吧?你怎麽知道阿公不會讓我們退出知海堂。”清若好奇。
楊媽媽嗤笑一聲,“你當你阿公真是放手不管知海堂?店裏的一舉一動他比誰都清楚,隻是表麵上退居二線,店裏的夥計個個都是他的底,所以你二叔才尋了康六的差把他換下來。不過我要讓他知道,這家還是阿爹做主,他隻是表麵上的風光。”
“那肅三哥不是跟著三叔跑貨的嗎?”清若斟了杯茶給楊媽媽,她拿起杯子,一仰而盡。
“肅三表麵上跟著老三,其實他是你阿公最信任的人,連肅三媳婦都是你阿公幫手找的。老三隻管玩樂,他手頭有的是老太太的地,隻是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跑貨這些事都是肅三處理的。”也就是說一個負責采購一個負責銷售,最重要的賬房現在落到楊老爺子手裏,會不會交給長子這才是楊茂昌最擔心的事。
清若默默無言,隻得又給楊媽媽滿了杯子,心想楊媽媽既然能和呂氏談到過繼的事,必然是想要跟她聯手。事已至此,任誰都知道楊老爺子心中偏袒的人是誰,可楊茂禮和楊茂昌到底是血肉相溶的親兄弟,即便是五五對半,也不過隻是半間店麵。想要提高生活水平,又要避免冤家路窄,看來迫切需要對外發展第二事業。
忽然覺得楊茂禮能考中,撈個一官半職也不錯,至少不用跟不喜歡的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清若隻希望她帶來的蝴蝶效應夠大,至少也讓他們能過上富裕自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