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後,日子過得有些快,小寒過後便是大寒,春節也緊跟要來。似乎自冬至以後,大家都忙碌得沒時間八卦,清若和清如每天除了必須完成的功課外,還要幫忙打掃屋子,楊媽媽則忙碌著要給丈夫準備考試用的衣服。南方人初次去北方一定會受不了天寒地凍,楊媽媽把能想到可以保暖的東西都給丈夫打包好,楊茂禮隻是偶爾出現對妻女的辛苦送上兩句感激然後又躲回屋子。

臨近新年,知海堂生意零落,也就早早給了賞錢讓夥計回家過年。而楊茂昌一有空就捎帶著兒子來給楊老爺子請安,好幾次碰上清若姐妹來給老爺子請安,發貴盡管極不情願,可在清若笑容甜美的注視下,還是乖巧地向她們行禮喊人。楊老爺子看了都忍不住稱讚楊茂昌教子有方,楊茂昌眼尖對清若多了幾分考量,但在父親跟前,還是謙虛應承。

因為楊茂禮的春闈備考,家裏推辭了一切宴會邀請和送帖拜見,相對於家家戶戶都門庭若市,楊茂禮這一方小院儼然成了世外桃源。為了遷就楊茂禮,連孔家大年初二的女婿宴都推辭了。

清若沒想到來這裏的第一個新年會是如此的平靜,除了頭三天在楊媽媽的默許下,被清如拉著到處拜年得了不少紅包後,她也就樂得清閑的躲在家裏。清如卻極不樂意,幾乎被禁足在家裏,聽著外頭的鞭炮喧嘩,好幾次都跑去門口張望。

“清如,你怎麽蹲在這裏,大爺和大*奶奶在家嗎?”柏青一身簇新的藍布窄袖長衫,隻在袖口領口和衣裾滾了一條細密的刺繡,看著十分精神幹練。清若聞聲而出,對眼前的少年不禁為之暗自稱讚,這才多久不見,柏青整個人都好似脫胎換骨了一番,身子挺拔了不少,五官也微露成人的風貌。

柏青對清若的態度與對清如的不同,客套了不少,正經八百地行了禮後,才問道:“大爺和大*奶奶不在家嗎?”

清若回禮道:“我阿姆同其他嫂子去拜年了,阿爹在屋裏看書,有什麽事嗎?”

“能不能讓大爺出來一趟。”柏青皺了眉,思量一番道:“我六叔在三老爺那裏跟二爺吵起來了,鬧得不可開交,說是為了大爺二爺打了我六叔,正想請大爺過去看看呢。”

“他們打架啦?”清如忍不住叫了一聲。

清若斜她一眼,對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又朝屋子看了看,轉身對柏青說,“你把事情來由說一遍吧,我阿爹過幾日要上京去赴考,能不打擾就別打擾他。”

柏青點點頭,把事情的起由發展說一遍,原本康六肅三兩家人難得都沒回去,便來給楊老爺子拜年。正說到起勁,楊茂昌夫婦的到來讓氣氛有些凝結,忽然康六就起興說楊茂昌不但奪了他的差事給小舅子,還雇人打了他。楊茂昌從不是個善人,聽康六這麽一說,便跟他吵起來,盡管在楊老爺子麵前兩人都不敢太過放肆,但一言一語間舌槍唇劍鬥得好不熱鬧。

“二叔再怎麽也不可能雇人打康六哥吧,都是一家人。”清若聽了直皺眉,這大年初三才過,十五未到,居然有人來觸這個黴頭。一想起康六那直腸子的模樣,又覺得他不太可能會說謊。

“其實,六叔的確被人打過,還好我阿爹發現,但已經快過年了,所以沒說出去。”柏青聲音壓低了幾分,正因為康六被打,所以原本該回家探親的肅三才留了下來。“我聽六叔跟阿爹說過,二爺好像在偷偷轉賣知海堂的東西,他本想告訴大爺的,可是被發現了所以才被打。”

清若聽了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住清如的嘴,彼此對望了一眼,“此言當真?我阿公可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阿爹不讓六叔說,也許他自己會告訴三老爺吧。”柏青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嚴肅。

“那我去找阿爹。”清如也聽得出其中曲折,起身就要回屋,清若連忙拉住她,“你能別瞎著急嗎,這是跟阿爹又沒關係,你告訴他,他能做什麽事,再說了,他過些天要上京,還是讓他安靜看書的好。”

其實清若的潛台詞是,像這種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問題最不適合楊茂禮出場,弄到最後還不是他一個人吃力不討好地攬麻煩上身。她細想了一下,又說:“你且和柏青去大院看看,我去找阿姆,估計這會兒應該在三嬸那。”

清如對姐姐的安排向來都不持反對,柏青卻有些刮目相看,他印象中的清若應該還是剛來時那怯生生不愛說話不愛笑的小姑娘,沒想到這才一過年,不但身段樣貌都成少女狀,連說話做事都井井有條,比之清如更像個小大人。

沒在意柏青的打量,清若出門就朝楊茂輝住的方向走去。所幸兩家住得的地方不遠,所以清若依稀還記得那條路。拐進巷子第二間便是楊茂輝的屋子,幹淨的門前擺放了兩盆紅豔豔的報春花,甚是喜慶。

清若走上前,隻見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坐在門口,手裏捧著一本書,正埋頭苦讀,身邊跟著一個略小幾歲的男孩子,像模像樣地捧著書跟著念。看著少年與楊茂輝五官相若的麵龐,她問了聲:“譽哥兒?”

少年抬頭,看見清若在前有些納悶,隻聽弟弟怯生生地喊了句:“清若姐姐。”

“陽哥兒真乖!”清若也沒管少年的打量,開口問道:“我阿姆可是在你家裏?”

發譽嚅嚅地準備開口,楊媽媽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跟著一陣踩著閣樓木梯發出噠噠的響聲,楊媽媽跟著呂氏先後走出來。“小若,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見過三嬸。”清若給呂氏行了禮,又對楊媽媽說,“阿爹要找那套梨花筆硯,不知道你放哪了,促我過來問問。”

楊媽媽皺了眉,有些納悶,“我不是昨晚就給他收好了嗎?他找這套幹嘛?”

清若笑著上前挽住楊媽媽的臂彎,“我怎麽知道,你快回去幫忙找找吧,我看他挺急的。三嬸,對不住了,改日小若再來拜訪。”說著,準備把楊媽媽往外推,卻聽到身後呂氏笑著說道:“大嫂,你回去考慮考慮,咱們是站一起的。”

楊媽媽有些不悅,重重地嗯了一聲,也沒回頭,就隨女兒拐出巷子,嘴裏嘀咕著:“你阿爹事兒真多,這時候找那套筆硯幹嘛。”清若裏忙拉住母親的手,踮起腳尖,附在她耳邊細說緣由。楊媽媽聽完喊了一聲,“這怎麽可能!”

“這事是柏青偷偷說的,明著誰都沒說,但也不知道阿公知不知道。小如想去喊阿爹,被我叫住了,我怕阿爹去了也不頂事,所以就過來喊你了。”清若想了下,又道:“阿姆,康六哥這會兒跟二叔吵起來,看來真的是豁出去了,全全都賭在阿爹身上,我怕他賭大了會拖阿爹下水。”

原本康六是跟著楊茂昌在幹活,楊茂昌有錯在先,奪了康六的差事給自家小舅子,康六自然是不滿。如今揭楊茂昌的底必然是攤上最壞結局,大有新帳舊賬一起算的可能,所以添油加醋也在所難免,隻怕他為了保住飯碗,硬是把楊茂禮也拉下水,弄得兄弟反目就不好了。

“你做得對,你阿爹在自家兄弟麵前什麽氣都不敢撒,走,咱們去瞧瞧。”楊媽媽整了整衣服,一副昂首挺胸蓄勢待發的樣子。

清若看著有些失笑,不過也跟著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身後,也許她們麵對的是任何一個可能影響她們未來的分岔口。

“對了,阿姆,剛剛三嬸跟你說了什麽事,我看她好似很開心。”而且麵色像比先前紅潤細膩了不少。

楊媽媽遲疑了一下,又看看女兒,撇了撇嘴道:“她肚皮爭氣,又有了唄。”

“那關我們什麽事。”清若對楊媽媽賭氣的口吻忍俊不禁。

“她想過一個孩子給我們。”楊媽媽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眼神落在前麵五米開外的地麵,顯得有些茫然。

“哪個?不會是肚子裏那個吧?”清若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不是,肚子那個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她想讓譽哥兒記到我名下,方才跟她去找人算過了。譽哥兒的生辰八字倒和咱們家合得來,而且還有提攜弟妹的運氣,誒,提攜弟妹就算了,難得八字相合。”楊媽媽一連歎了好幾口氣,似乎是認命,又有些不甘。養了這麽大的孩子才過繼,再怎麽親都不會親到哪裏去,何況親生父母就在身邊。

“阿姆,你不會真的想帶譽哥兒過來吧?還有,你們上哪找的算命先生,靠不靠譜啊?”想起剛剛發譽畏怯的模樣,清若有些納悶,為什麽方氏的孩子能養得那麽趾高氣揚,呂氏自認比她高一等卻把兩個兒子都養得畏畏縮縮。

“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但這人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他說你阿爹本是沒舉人運的,是托了兒女的福,替他擋了災,所以才因禍得福,還說楊家因此多了一個子孫運,誒,誰讓她肚皮爭氣,把這運氣給搶了去。”楊媽媽看了清若一眼,笑著撫摸她的頭,“菩薩都說了你是咱家的福星,隻要你們好,阿姆也就沒奢求什麽。”

清若忖思,難道是說她的穿越扭轉了楊茂禮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