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大亮,蔡氏來叩門叫她們起床,清若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滾到床尾去了,但依舊是沒有被子。孔安寧是被清若的噴嚏聲嚇醒的,看著清若一雙熊貓眼,握住她的手都覺得冰涼。孔安寧心虛地連滾帶爬下了床,主動打了熱水,親自給她洗臉梳頭。本來想拒絕了,可是在孔安寧威脅並哀求下,隻能乖乖地做鏡子前讓她擺弄。
不得不說,孔安寧梳頭的手藝不錯,平日楊媽媽折騰半天都沒梳好的頭發在孔安寧手裏卻變得服服帖帖,清若大感好奇:“小姨,你好厲害,我阿姆每次幫我梳頭,都扯得我好疼,還掉了不少頭發。”
孔安寧一邊從瓷罐子抹出一些發膏,均勻塗在清若頭上,一邊用梳子理順,然後盤上頭頂,結了個雙丫髻。左右端詳了下,又打開首飾盒,給兩邊都別了兩隻纏金絲的玉蝴蝶。清若動手去摸,被她拉住了,“這發膏弄上去,半個時辰不能動,要不然就容易散。這是衛墨特意幫我做的,我以前的頭發也給你一樣,又幹又少。你要喜歡,我回頭讓她給我多做幾盒,到時捎一份給你。”
“那多麻煩啊,不用了。”對著鏡子,看著一個俏麗可愛的蘿莉模樣出現在光潔的銅鏡裏,清若都忍不住自我欣賞起來。雖說年輕是本錢,要是長得不好看,再年輕也沒用,長得醜的小孩滿大街是。
“跟我客氣什麽,我跟衛墨自小認識的,她弟弟跟你堂哥不也是老相識,怎麽也得賣個麵子給我。”清若自然不會知道其實孔安寧是因為自己睡相不好害她染了風寒而主動提出彌補,“對了,等下我要偷溜出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打扮完清若,孔安寧才開始忙碌自己,打開衣櫃,挑了幾件衣服,不滿意又丟到床上,回頭又繼續翻。好不容易換好了衣服,又在梳妝台前翻箱倒櫃,看著被她隨手亂拋的衣服,清若也明白孔老太太的拆台,果然是亂糟糟。孔安寧在前頭一路丟,清若跟在後麵一路幫她把弄亂的衣服整理好,又放回去。
等到孔安寧打扮好,起身回頭的時候,清若已經利落地把房間整理好,連床上的被子也給疊放整齊了。她不可思議地搖頭驚呼,“清若,你這是什麽速度,天啊,要不你以後住這裏好了,我保證不會再搶你被子。”說完,連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清若扯著嘴角,無語幹笑。再跟她一起睡,估計她就不是被搶被子,而是被踢下床了。心裏正打算著今夜要怎麽辦,照這麽下去,沒等到回木雲,她就得病一場。
孔安寧以為清若在惱她的話,連忙討好道:“乖清若,不氣了,等下小姨帶你去吃好東西。”
“那清如怎麽辦?”清若抬起笑臉,裝得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樣。
“我隻能帶一個,清如跟著小嫂子一起,我要是帶著你們兩個偷溜,一定會被抓回來的。”孔安寧攤手,搖頭說,“你要不要隨你,反正笄禮沒什麽好看的,以後你們也會有。”
雖然很想一飽古人及笄禮的眼福,但看孔安寧討好的表情,又忍不住覺得大概能出去玩應該也是件很開心的事。跟清如在一起時,畢竟清如是正牌小蘿莉,許多時候她根本不能像清如一樣玩得起來,隻能坐在旁邊看她在玩耍,順便撈一個安靜乖巧的美名。而孔安寧那完全和她名字無關的性子,或許能帶她去見識不一樣的世界。
她表現得很為難:“那萬一小妗她們找不到我怎麽辦?”
“放心啦,回頭我跟他們說一聲,你同我在一起,到時要是見不著人,也知道你不會走丟。最多我們早點回來,別被他們罵就是了。”孔安寧見清若態度開始動搖,急忙補充,“機會隻有一次,隻有一次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錯過這次,你下次再單獨和我出門的機會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說不定今生都不會有了,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被孔安寧那標準的促銷套詞給逗笑了,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個這麽會耍寶的人,那大概跟她出去玩不會太無聊。“我要去!”
跟孔安寧約定後,兩人就忙不迭跑出門,準備出門的人都在大廳等著,隨意扒了幾口稀飯後,大隊伍就整裝要出發。因為祖老太太身體不適,孔老太太也覺得去看外孫女及笄也沒什麽稀罕事,隻是捎了點東西讓兩個媳婦給大女兒帶去。孔尚武是縣裏有名的巧木匠,鋪子就在隔壁,平日裏都交給徒弟打理,自己待在家裏做工。
孟陽夏正倆兄弟早早就上私塾去了,因中午在先生家幫忙能減一半束脩又能得一餐飽飯,所以兩人中午是不回來吃飯的,隻有孔尚文去武館折道護送這一群女眷孩子出門。康氏依舊盡心打扮得很獵奇地走在前麵,荷月低著頭走在她身後,蔡氏帶著穿戴喜慶的小湯圓南呂走在葭月和清如身邊。經過一宿的磨合,清如跟葭月親密得像親姐妹似的,桐月好幾次想退下來跟她們說話,卻被康氏拉得緊緊的。
最後是清如和孔安寧,姨甥倆頗有默契地跟大隊伍拉開兩步距離,看著三個小蘿莉忽然起興,在大街上玩鬧,倆妯娌又是怒喊又是製止,最後被孔尚文一聲怒吼才規矩地行走。孔安寧不禁感歎:“清若,你跟清如真的是雙胞胎?”
“小姨覺得我們長得不像嗎?”清若抬頭問。
孔安寧搖頭,“不是長得不像,是性子完全不同,你根本就不像個九歲的孩子。”
清若聽了大驚,連忙問,“為什麽?”
“你太聽話,太安靜了,我九歲時經常闖禍,我阿姆說大概是跑太快,本來應該是個兒子的,把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孔安寧毫無羞澀的說著讓清若都覺得頭大的話,心裏也不得不佩服孔老太太在女兒麵前說話太坦白。相比起來,祖老太太的威嚴仿佛是天生的,不管是笑或不笑,你都不敢在她麵前放肆,可孔老太太隻有在沉下臉時眾人才不敢高聲。
“一個鬧就夠了,兩個都鬧,阿姆會累死。”清若攤手搖頭。
“人小鬼大。”孔安寧笑著掐了清若的臉一把,清若呼疼,她連忙放手跳開。一不小心就撞到身後的路人,她回身道歉:“對不起,沒撞疼你吧?”
見眾人都已走遠,清若跑過去,拉著孔安寧的手,生怕她撞到什麽流氓地痞。小說裏最喜歡出現的狗血場麵就是一個年輕少女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人,不是翩翩貴公子然後一見鍾情,就是流氓地痞然後出手調戲,最後命中天子舍身相救。隻可惜兩者都不是,被孔安寧撞到的人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子,從他錦麗華服來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可他一手托著油紙包,一手拿著糖串,高揚著下巴,眼睛瞪得老大,居高臨下地看著姨甥倆。
“你撞到我了。”男子橫眉怒目,口氣甚差。
“我已經道歉了。”孔安寧有些心虛,但聽到他的口氣後,語氣也跟著上揚。說完目光撇到他月白色長衫上的油漬,以及地上掉落的油炸豆幹,“對、對不起,我、我賠你錢好了。”
清若在旁也看得清楚,心想還沒偷溜出去就已經闖禍,雖然這禍不是她的闖的,想必她也不會多好過。絕對是出門沒看黃曆,隻希望對方不是小氣的人,但看表情,應該很小氣。
“不是衣服的事!”男子已經沉下臉,黑得有些陰森。孔安寧不由得把清若扯到自己身後,退了幾步,準備報上家門,最多讓冤家找上門,自己被臭罵一頓。清若躲在孔安寧背後,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也感覺氣氛凝重得有些可怕,暗自懊惱沒有跟上大隊伍,懇求孔尚文早點發現她們的掉隊。
“阿時,你在這裏幹嘛。”一個臉蛋圓圓長得跟包子似的黑衣少年跑過來,站在男子身邊,一黑一白十分搶眼。他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被嚇得蜷縮成一團的孔安寧,笑著安慰道:“好啦,不就是塊豆幹嘛,咱們找下一家吃。姑娘,沒事的,他這人就這樣,看到吃的連命都不要。”見男子還不肯退讓,他又催了一句,“阿時,你再這樣,我以後不帶你出來吃東西了,讓你被我爹娘煩死。”
“她踩我的豆幹!”男子一改憤怒的表情,哀怨地皺著眉,向包子少年控訴,“她撞到我就算了,居然還踩爛了我的豆幹,這女人太刁蠻了。”
孔安寧愣了一下,抬起腳,果然兩塊已經融入泥土的豆幹安靜地待在她腳底。她小心翼翼地抬腳,平移,放下,然後又看打量了眼前的兩人。月白色長衫的男子皮膚略顯小麥色,劍眉飛橫入鬢,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凝眉時能把人嚇住了。而旁邊黑色少年,包子似的臉蛋上有兩個酒窩,令人看著親和友善。
清若也跟著探出頭,她對這個能為一塊豆幹鬧翻臉的奇葩男子感到無比好奇跟無語,可剛抬起頭,就碰上他斜過來怨恨的目光,嚇得她又縮回了孔安寧身後。
包子少年笑道:“你是孔家四小姐吧?我是衛墨的表叔,以前在慈慰堂打過照麵,你忘記了。”孔安寧漠然地搖搖頭,包子少年不在意地笑道:“我叫衛濛,這是我的好友,殷時。他就是嗜吃如命,沒惡意的,沒被嚇到吧。”
“沒、沒事。”被包子少年衛濛笑得有些難為情,孔安寧低了低頭,根本沒注意他說的話。
“那就好,有機會來我家玩,我們先走了。”衛濛扯了扯殷時的手,無奈地說道:“好啦,你到底有多愛吃啊,不就是塊豆幹嘛,前麵還有好多家,我陪你吃夠本,行了吧。你也別動不動就生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沉下臉多嚇人,剛剛那姑娘都被你嚇傻了。”衛濛叨叨絮絮的話一直在說,間或聽到殷時反駁,“不一樣,我家那些廚子根本不會做這種東西,做出來都不好吃!”
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清若望著那黑白兩個身影,感歎一聲,有錢人就是喜歡做買櫝還珠、本末倒置的事,至於為了兩塊豆幹,連衣服弄髒都不管卻險些和人吵起來。
她歎了口氣,轉身準備繼續前行,卻發現孔安寧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發呆。
“小姨,走了,要趕不上了。”被清若喊回過神,孔安寧捂著臉,怪叫了一聲,拉著清若的手沒命地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