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出閣的那一天,除了清如這個準新娘天還沒亮就被喊起來梳妝打扮,就連清若也得睡不得晚去。化妝打扮這事沒請別人,因孔老太太本身就是有福之人,上有大家,身邊有膝下有兒有女,兒又生孫,孫又重孫。自打李璘有孕以後,上門請孔老太太去當福婆的人家都快把孔家門檻也踩爛了。

就今日這個好時辰,總共有五家姑娘要出門,三家上門來請,結果發現孔老太太也要嫁孫女,隻好悻悻作罷。

據說出嫁的時候,能請到上有老,下有小,有兒有女,夫妻和睦子孫滿堂的老人來當福婆,那新嫁娘往後也能如同福婆一樣子孫美滿。這種四代同堂的福婆並不難找,可是要五代同堂可就不容易了。哪怕隻外外曾孫,也是膝下血脈,反正隻是博個名頭,也沒人非要求第五代就必須是直係家孫。

孔老太太隻負責給絞麵,梳頭這是留給了楊媽媽,其他的便是姐妹們的手藝了。明明是妹妹出嫁,可清若覺得這麽折騰下去竟比她自己出嫁還辛苦。又因天氣冷,清如一層一層的禮服穿上去,最後才套了件大紅喜袍。看著穿戴完整的新嫁娘,清若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清如以為是自己哪裏穿得不好,急忙地扯著清若追問。

清若一邊揩去眼淚,一邊笑道:“別急別急,好得很,就是覺得妹夫今晚辛苦了點?”

“辛苦什麽?”清如好奇道。

清若曖昧地眨了眨眼睛,附在她耳旁說道:“跟吃玉米似的,一層又一層。”聽完清若的調笑,清如的臉刷的一下全漲紅,比任何上胭脂都漂亮。“嗯,還是高粱種的。”清如又羞又怒,想起身追打清若,被喊來幫忙化妝的李璘製止了,撇了撇嘴,“如妹妹莫鬧,待明年三月,等她大喜之日,看她怎麽逃得過咱們掌心。”

清如聽了也覺得有理,見清若表情頓了一下,心中覺得暢快,也就不理會她了。清若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初三,正好是上巳桃花節那天。到時也是要請姐姐妹妹回來做臉,就像這次一樣,李璘挺著五個月的身子都要趕來賀喜。這對新嫁娘來說可是好事,沾喜沾喜,意味著過門後早日有喜。孔安寧難得被解禁,可是她如今是衛家人,所以跟衛墨一起是在衛家等著迎接新嫁娘。

清若忍不住羨慕清如,左右都是一家人,要是跟衛崢鬧得不開心,出門左拐直走三個路口就是娘家。

天色漸亮,隻聽到外麵劈裏啪啦一陣鞭炮聲,清如臉上一喜,急忙張望出去。楊媽媽跑進來,看見打扮完的女兒,眼眶一酸,隻說了好幾聲“好”,然後掏出手帕掖了掖眼角,又囑咐李璘幾句,然後再跑出去。末了,瞧了清若一眼,“等會你就別出去了,帶著昭哥兒去萬福堂躲一躲。”

“為什麽?”居然用到“躲”這個字,有這麽嚴重嗎?

楊媽媽沒理會她,轉身就走,身後的李璘好聲安慰道:“小丫頭就有所不知了,雖說你跟如妹妹是一個時辰出生的,但你是姐姐,向來都是待姐姐出嫁後妹妹才能出嫁。若是妹妹比姐姐先出門,當姐姐得就去外頭躲一躲,這叫避嫌。回頭你出門,如妹妹還得回來跟你端茶,這叫回敬。”

清若雖然有些鬱悶,不過李璘安慰她,未出閣的姑娘本來就不能在婚禮上到處跑,所以桐月葭月也隻能等衛家來接新娘以後才出來露臉。知道不是針對她一個人,清若心裏舒坦了一點,不過想著都是一群人湊熱鬧料也沒什麽好看。清若便趁著迎親隊伍到來之前,帶著發昭偷偷跑了出去。

萬福堂今日也是沒開張的,不過楊媽媽特意給了鑰匙,讓他們姐弟最近進去。

清若看了看已經自己走得穩當的發昭,挑眉問道:“反正沒人搭理咱們,阿姐帶你去寶來客棧求吃東西吧。”

發昭眼睛一亮,點了點頭,急忙撒開小短腿朝前跑,清若擔心他跌倒,急忙追上去。忽然有個人影躥得比她快,從她身後冒出來,大步追上發昭。隻見發昭望了他一眼,竟然朝他伸出手,隻見殷時笑著彎腰將發昭一把抱起來,騎到肩上去。清若第一反應還以為是人販子,險些喊了出來,定了定神見殷時轉過頭對她扯開笑臉,而騎在他肩膀上的發昭也毫無懼意,還頗為興奮的樣子。

清若這才走過去,捶了他一下,惱道:“你想嚇死我啊,我還以為哪個人牙子要拐我弟弟。”

殷時嬉笑地蹭過來道:“我要是人牙子,也是拐你。”發昭在他肩上聽了,扯了扯他的頭發,疼得他連忙求饒,“小舅子別、別啊,你要扯疼我了,把你摔下來怎麽辦。”發昭大抵是聽懂他的話,氣呼呼地朝清若伸手,嘴裏嚷道:“阿姐,抱,阿姐!”

“瞧你把我弟弟嚇得!”清若個子矮,踮起腳也抱不到發昭,奈何殷時不肯彎腰,陪著笑道:“小舅子,你坐在上麵多舒服啊,瞧你姐姐那細胳膊細腿的,被抱著一定不舒服。”發昭不安地在他身上扭了幾下,殷時不理會,轉向清若道:“咱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吧,要不然這麽大搖大擺走在路上,多像一家三口啊。”

清若惱了他一眼,自己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低頭加快了速度,殷時得意一笑,也急忙追上。、

到了寶來客棧,也隻是剛剛開門,小二眼尖地認出他們兩人,又瞧著殷時肩上的發昭,將他們往樓上招呼。連稱呼都改成“老爺”、“夫人”,清若瞪了他一眼,殷時卻滿不在乎地招呼他們趕緊把點心拿上來。殷時算是老主顧了,客棧也不敢怠慢,他們才坐定不久,七八碟精致小點擺上桌。

“你們怎麽跑出來了,今日不是清如的大喜日子嗎?”殷時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

清若怏了臉,“我阿姆說,妹妹出門時,還沒出嫁的姐姐是不能呆在家裏的,所以就把我趕出來。”又瞥了小拖油瓶一眼,“怕發昭沒人照顧就順便丟給我了。”見殷時表示理解點頭,反問“那你怎麽會在這裏?”

殷時大言不慚地說,“我跟家裏說衛濛請我去給他表侄當伴郎,我就來了。”

“事實上呢?”清若可不信衛濛會請他來。

“當然是偷溜來的。”殷時說完,清若立刻翻個白眼,表示我就知道。殷時滿不在乎地道:“我要是不來,咱們就得等到明年三月才能見麵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怎麽舍得我等那麽久。”

“你又渾說,發昭在呢!”清若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埋頭吃東西的發昭。“說老實話,你這麽跑出來還有什麽事?”若說為了見她,她信,可是她不認為僅僅如此。

殷時撇撇嘴,有些不樂意,忽然門被叩響,掌櫃托著一盤小點推門而入,滿臉春風地衝著他們笑道:“老爺夫人,今日您是第一單客人,小店特意送您一份棗泥玉片糕。不是咱誇口,咱這棗泥玉片糕可好吃了,跟萬福堂的一個方子做的,瞧您是老主顧了才送您這麽一份,旁的人可沒有。”掌櫃很殷勤地推銷,清若笑著說著答謝,可見他似乎還沒意思要走,隻好拿起一塊嚐了一小口,掌櫃緊張地等待反饋,“如何?”

“看來你給周師傅的賄賂一定還不夠,口感倒還不錯,可是味道差多了。”清若搖了搖頭。

“不可能啊,他明明說按周師傅的方子做的,唔。”掌櫃呢喃了一句,又陪著笑臉,“這個不算,等會我們小二再送一個上來。”

“不必了,送一壺果茶就好了,我弟弟喝不得青茶。”清若指了指已經不客氣在吃點心的發昭,掌櫃眼睛閃了幾下,連忙答應,退了下去。殷時一直坐在旁,默不作聲,隻是好奇地打起精神看著清若。直到掌櫃關上房門,腳步漸遠,殷時這才開了口:“沒想到掌櫃對你竟然這麽客氣。”

“因為上回我把他這裏的招牌點心都吃了一遍,也把做法都問了一遍,他這是故意來試探我的。”清若才慢悠悠地說道:“開玩笑,這棗泥玉片糕的方子連周師傅都不知道,居然好意思說是偷方子做的。”

殷時好奇,“他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當然!這是我跟年紹特別研究出來的方子,全天下隻此一家。”清若說著有些得意,還沒到完全放手的時候,萬福堂大部分都指著那幾款秘製的點心在大賣,她可不希望被旁人竊取成果。“對了,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麽來著。”

殷時抿了抿唇,“年紹不見了,我還以為他會來這裏,所以就過來瞧瞧。”

“怎麽回事?難道又被世子抓去了?”清若緊張地問。

殷時搖頭,“我已幫他去了奴籍,世子要是抓他,就不是當初那麽簡單的事了。看來他是沒來這裏,興許去了其他地方。”殷時有些自言自語,“奇怪了,也不知道商碧跟他說了什麽,竟然一聲不吭就走了。”

清若忽然想起她去蓮城那天的事,年紹也精神恍惚,不免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回了他以前的家裏。”

殷時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有可能!”忽然站起身,掏出一個荷包,“那我得趕緊去看看,要不他又到處亂跑了。錢在這裏,等下你還。”

“到底發生什麽事?為什麽不讓黑龍黑虎去。”清若喊住他,好奇地問。

殷時遲疑了一下,支吾道:“黑龍他們也不知道這事,找到人也不好說,反正我爹最近沒看著我,跑出去幾天他也不會多說。”見清若沉默,正想寬慰幾句,忽然聽她說:“跟商碧有關?”殷時驚了一下,然後點點頭,“算是吧,商碧現在都躲著不見人,我怕他會出事,讓黑龍跟著。我不放心黑虎出去找,隻能自己來,你別擔心,也沒什麽事。”

清若隱約明白,拿出手絹包了幾塊點心,連同荷包拿給他,“去吧,我自己有帶錢,找到了人,別忘了給個消息。”

看著殷時離開,清若不免歎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理不清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