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滿心期待等著殷時前來,卻沒想到,等到了衛濛。看著他臉上不甚喜悅的表情,清若第一反應就是心虛地低頭不安地絞弄的衣袖,盡管衛濛跟殷時是朋友,可對她而言,衛濛就是長輩,哪怕他長著一張娃娃臉,而殷時長得再大叔也是個平輩,何況按輩分算,他們的確是同一輩人。

看著商碧跟衛濛相交甚歡,又看看跟她一樣低頭不語的年紹。清若不禁納悶,到底商碧跟年紹說了什麽話,竟讓他失神如此。

“事不宜遲,現在便與我回去吧。清若?清若!”衛濛連著喊了兩句。清若急忙回神,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啊?”她漏聽了什麽,怎麽話題切換得這麽快。

衛濛皺著眉,對她的心不在焉感到不滿。他原是在平服安撫饑民,好不容易得了三日連休,結果回到家便聽說祖老太太失散多年的親外甥,也就是殷時的親舅公卻有意為殷時和清若牽紅線,而在此前一刻,孔安寧跟清如聯合慫恿清若去蓮城找殷時。

如今楊家是瞞著其他人,說清若被接去海亭與剛剛害喜的堂姐作伴,然後暗地裏忙使人去尋衛濛幫忙,看能不能找清若回來。好在衛濛回得及時,一聽狀況,知道不好假於他人,便刻不容緩地獨自起身。因他與殷時相識於書院,這麽些年裏,隻有殷時隔三差五地來衛家,他倒還是第一次上殷家去。

左右想著清若應該不可能這麽貿然跑上門去興師問罪,轉而一路尋到安海閣,果然一下就找到清若。當衛濛找上門時,清若正興致勃勃地聽著王伯講殷時小時候的事,被突然出現的衛濛嚇了一跳,險些沒從椅子上跌下來。

“小姨丈?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殷時告訴你的?”清若驚訝到眼睛瞪得老大。

衛濛板著一張臉,眼神中還有濃濃的倦色,清若忙請他上座,回頭又讓王伯幫忙去泡茶。衛濛見她倒熟門熟路地張羅忙碌,沉聲道:“過家家玩夠沒有?”

從未聽過衛濛說重話,清若潛意識地噓聲立正,一本正經地道:“回小姨丈,我沒玩過家家。”每回惹楊茂禮生氣,姐妹倆總是配合地一個正經認錯,一個歪膩撒嬌,三兩下就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可衛濛到底不是楊茂禮,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清如挨罰,你小姨也關了三個月緊閉,你自己打算怎麽領罰?”不管孔安寧做錯什麽,衛濛從不對她說重話,但這回他真的生氣。就算殷時是他摯友,可孔安寧竟然放任慫恿清若這麽一個小姑娘出遠門,要是清若出什麽差錯,他都不知道怎麽去給楊家謝罪。“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理智聰明的姑娘,沒想到跟著你小姨一起胡鬧,你說萬一出了什麽差池怎麽辦!”

清若不好當麵衝撞衛濛的氣頭,雖然她想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但還是乖巧地低聲道:“小姨有讓衛家的船夫跟著來,還有年紹陪著,有什麽差池?”

“那萬一路上真遇到什麽歹人,你當他們護得了你嗎?”衛濛怒道。

“事實證明,我沒這麽倒黴。”清若打著哈哈想要糊弄過去,可看衛濛臉色愈來愈難看,才忙好聲道歉,正色道:“小姨丈,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這麽貿然離家會讓家裏人擔心,可是我不後悔。我怕我如果沒來,而叔公並不是為他來提親,最後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陰差陽錯,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衛濛表情微滯,隨後掃了她一眼,清若連忙扯開笑臉,“小姨丈,你別生氣,我知道我不應該就這麽跑來的,我本應該直接跑去平服找你,然後請你帶我過來,這樣也名正言順,家裏也就不會擔心了。”

“胡鬧!”雖然清若是嬉皮笑臉,但還是把衛濛嚇了一跳,如果清若真的找上他,恐怕他說不幫也不行了。

清若一邊陪著好話,商碧聽了王伯的稟報,也連忙從後院出來。兩人互不碰麵,但都聽殷時提及,一番客套以後,意外地話語投機,便多聊了幾句。

“衛公子,天色不早,我看不如晚上在這裏歇下,等天明了再走吧。”商碧對清若兔子般的膽怯模樣感到好笑,典型地欺惡怕善,對殷時這般不按牌理的人她更加不講理,對於看似無害的衛濛直接夾起尾巴。接收到清若感激的眼神,商碧繼續道:“殷少爺等下也會來,不妨見上一麵再說。”’

“對啊對啊,小姨丈,走夜路很危險的。”清若點頭如搗蒜。

“你可知你離家幾日了?”衛濛斜了她一眼。

清若認真地掰算手指,“還不到二十四個時辰,”在現代都是要四十八小時才算得上失蹤人口的。

“衛公子,您要是這麽帶著清若姑娘回去,我怕殷少爺會擔心,到時跑去綿縣,又亂了局麵可不好。”商碧說的是實話,殷時是那種說行動就行動的人,要不是為了能順利娶到清若才夾起尾巴做人,他的氣焰早就燒到天上去了。

衛濛顯然也是考慮到這個事,遲疑了好一會兒,確定此時起身,回到綿縣定然要到半夜,又得驚擾太多人,才點頭答應。商碧見此忙讓王婆婆去收拾多個房間讓衛濛住下,又主動出去辦置點酒菜,怕殷時晚間,三人免不了要點餘興。衛濛見推遲不了,也便隨他們去。

清若認命地緊閉嘴唇,跟著衛濛身邊,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臉色變化。

“坐吧,我沒什麽話好責備你的。”衛濛對清若向來熟稔,再加上殷時的關係,對她也親切自然些。聽他口氣一鬆,清若忙謝禮坐下,他無奈地歎息道:“我真沒想你膽子會這麽大,竟然鬧出這麽一樁事來。我雖與阿時相交相知多時,對他也是相知相惜,可你是姑娘家,怎麽也不知道著愛惜自己一點。聽聞前些日子殷家人去鬧事,我在平服料得此事,早就打算尋個機會找阿時好好說說。沒想到這事還沒完,你倒又攪了一鍋。”

清若抿著唇,低頭聽著衛濛的數落,她知道衛濛其實很為難。一邊是他的金蘭之交,一邊是他妻子的甥女,兩邊都不好說道,卻又不希望誰受虧。

“小姨丈,如果當初你聽聞小姨許了人家,你會如何?”清若打斷了他的話,眼睛直盯著衛濛看。

衛濛眉頭一蹙,疑聲道:“自然是問清楚哪家人,我衛家在城裏也是有頭有臉,何以會棄我衛家而選他人。”這是衛濛的驕傲,他認為人做事總是度勢而為。

清若不理會他的理由,就他前麵的話而論述:“小姨丈也清楚明明小姨是喜歡你的,可是卻許了別人,就算不奪回也得問個清楚。我也隻是想來知尋原因而已,想必小姨丈對他的了解比我更多,你知他從不受人左右的性子,如今旁的人都在這麽說,連我阿姆阿爹都當了真,想給我尋別的親家。可我不信,若不能找他當麵問清楚,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死心。”清若沒有去正視衛濛的目光,隻是低頭道:“我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我不願盲目聽人指揮,就算要放棄,也得是我自願放棄。”

衛濛被她堅定的目光給震懾到了,他與清若談話,多是當著孔安寧的麵。看她與孔安寧嬉鬧玩笑,以為她是聰慧直率才中殷時心思,沒想到她對殷時的感情竟可以如此堅定,難怪他立誓要護她一世周全。

“我聽聞他放棄了安海閣,留在家中,恐怕三五年也未必能獨立出來。你可有想過在高門大戶中,你一個小家姑娘得如何艱難?”衛濛不是故意打擊她,但還是忍不住提醒。

清若笑著說:“小姨丈不會是現在還想勸我放棄吧?不過就算是,也晚了,殷家門檻再高不也是住人的地方,是人就不怕,是狗就更不用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熬夠三五年就可以出來不是嗎?”她最多當做是去勞改,總不至於是無期徒刑吧。

關於殷時嫡母的事,清若也有耳聞,她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客氣。反正一個自稱不孝的人當她靠山,她也不必裝什麽賢淑孝婦。

“哈哈哈,果然是我未來媳婦,這句話我愛聽。”殷時爽朗的笑聲把衛濛和清若都給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他大步地走進來,朝衛濛擠眉弄眼,然後裝模作樣地喊了“小姨丈”,然後又笑著走到清若身邊,一手搭在她肩上,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有我在,誰要招惹你,是人我揍人,是狗我打狗,決不讓你吃虧。”

衛濛聽他這番話,無可奈何地搖頭,“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們認識了,回頭讓襟兄妻姨聽到非得數落我一番。”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補個大紅包給你的。”殷時說著,眼神沒離過清若,愣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見她羞澀,殷時更開心了。

“你倒還真以為成事了?”衛濛潑了他一頭冷水。

殷時滿不在乎地說,“那還能不成,我表叔可是收了我三套水杉穆柳的文房用具,還有茲琉山的各式絲綢香料。”

不同於對左念慈打的親情牌,對於年紀相差不遠又脾氣相投的左牧池,殷時隻好下重本求他要多說好話。而商碧在自知楊家說了不好的話,險些壞了殷時好事時,一直想著從其他方麵補償一下,正好收到消息說左念慈跟孔家的關係,連夜就趕往知信人家裏,又特地親去尋了當時的知情者,還來不及告知殷時就折去半路截左念慈的路程,把事情告知他,才有後來的陰差陽錯。

“再與你們說個事,那上楊家鬧事的秦二管事夫妻,被我爹打發到莊子上去了,剛剛我讓黑龍押送他們去楊家給先生磕頭道歉,也替小若以證清白。待小若回去,也不用整日躲在家中不好見人。”

殷時倒是說得雲淡風輕,可其他人都聽得下巴快掉地上了,一個庶子愣把正頭太太的陪房給打發到莊子去,還讓家奴押送他們去上門磕頭。

不是秦氏太好欺負,就是殷時的膽子太大,但顯然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