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傅一邊偷偷回頭打量著相談甚歡的二人,一邊暗自竊喜,他這個月老牽的線真好。兩人不但郎才女貌,而且談笑投緣,真想著若是他們能成事,說不定他還會得一個大紅包,一張老臉笑得都溫和起來。
“小姑娘,要買點什麽?”回頭見進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周師傅笑容滿麵地迎上去,不料人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清若他們走去。
清若正跟年紹插諢打科,話題不知怎麽地轉向美食,清若說起年紹做的金風玉露糕,順道扯上了楊枝甘露。吃貨遇上吃貨,忽有種天涯逢知己,各自分享著手頭的美食資源。說得正起勁,餘光瞥見葭月從外頭走進來,張望了一下,有些喜出望外地朝他們走來。
“葭月,你怎麽來了?”清若忙起身。
葭月連忙行禮,見年紹點頭,有些羞澀道:“荷月姐姐等下要走了,我阿姆讓我出來給她買點吃食帶在身上,我就想著來光顧下三姑姑家的生意。”
“你怎麽不早說。”清若急忙吩咐周師傅,“周師傅,麻煩幫我把各種糕點都打包一些,嗯,要兩份。”笑著拉著葭月的手,“我險些忘記了荷月姐姐最近在家裏住,早該帶去給她嚐嚐了,正好,我跟你一同回去。”接過周師傅打包好的兩大包糕點,朝葭月點點頭。
葭月猶豫地瞥了年紹一眼,連忙解荷包,“這得多少錢。”
“傻丫頭,自家人算什麽,要給錢下回挑我不在再給吧。”清若說著主動走在前,跨出門發現葭月沒跟上,好奇地回頭,“還有事嗎?”
“沒、沒有了。”葭月急忙跟上。
一路上,葭月出奇的安靜,讓清若都有些以為身邊的人是向來乖巧安靜的桐月,而不是巧舌能言的葭月。想到剛剛葭月看到他們時的喜悅和羞赫,清若不禁感歎,這年紹的桃花運怎麽這麽旺,把葭月這小姑娘都給迷住了。
“清若表姐,你可知,店裏那人家中如何。”葭月終於開聲。
“哪個啊?店裏有三個人呢。”清若故意問道。
葭月有些難為情地說道:“自然是與清若表姐說話那個。”
“哦,你說年紹啊。”清若故意拉長了聲音,看葭月有些緊張,忽然笑道:“他今年都二十了,早就有家室,隻是不再這裏而已。”開玩笑,年紹如今還是奴籍身份,又是王府逃出來的,怎麽都不能讓葭月跟他扯上關係。“怎麽了,你問他有事?”
“沒、就是隨口問問。”葭月勉強地笑道,臉上不掩是失望的表情。
葭月是孔尚文唯一的女兒,就如同夏正是孔尚武唯一的兒子一樣,就算有叔伯姐妹,但在孔尚文夫婦眼裏,她是獨一無二的珍寶。別說年紹,就是其他人,清若也不敢隨便給葭月介紹,隻怕孔尚文早就為女兒謀了人選。更何況年紹身份特殊,也不知何時要離開,清若隻求他留在萬福堂期間能平平安安,別鬧出格的事就好了。
好在葭月並不是扭捏的姑娘,失落一陣後,很快又恢複了樂天,跟清若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孔家。
一進門就被不和諧的氣氛給嚇著了。
荷月身著一件普藍繡梅花對襟衣衫,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點翠花枝鳳尾簪,腰間還掛著一個寶石青色繡著壽星翁牽梅花鹿圖樣的香袋。看著打扮倒是精致優雅,可臉上神色卻遠不如孔安寧這個剛生完孩子的,按理說新婚一年的媳婦子顏色應該是最嬌豔的。
給孔老太太及諸位長輩見過禮後,清若自覺地向孔老太太報告她要去後院看望祖老太太,雖說都是一家人,可到底她們都是姓孔的,這祖孫婆媳三代之間的事,她就不摻和進去了。
清若進門時,祖老太太正依著貴妃榻,半眯著老花眼在看書,身上蓋著一張祥雲嵌八寶紋的駝色薄毯。一旁的小幾上放著雙龍吐珠四腳小香薰,爐上香煙繚繞。除了香爐,桌上還擱了一個鏨花卉紋銀托盤,花紋顏色都已經做舊模糊,但仍看得出祖老太太對其珍惜和喜愛。盤子上放著些新鮮果子,光鮮的色澤看著很是誘人。
“老嬤,你在看什麽,不如我給你讀吧。”清若走上前給她行了禮。
祖老太太抬起眼皮,看見清若,笑著把書放下,“不妨事,都是些閑書。如今老了,記憶差了,許多書看了都不記得故事,得閑就翻翻。”祖老太太雖年事高,可她不愛佛經,倒收藏了不少民間故事集,第一次發現時把清若給興奮得躲在祖老太太屋裏,連飯都不吃。
因為有孔老太太這個安知天命的典型家庭老婦女作對比,祖老太太既能文識字又明理知情,一把年紀講起道理來把一群兒孫們都數落得不敢造次。特別是經過孔安寧這一回,清若對她的敬仰上又多了一重敬畏,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家才能養出如此蕙質蘭心的人來,但卻找了個憨厚踏實的媳婦。
“老嬤,這些字小,看久了辛苦。不如我給你抄個大一點的字吧,或者你下回想看書時,讓葭月尋我來給你念念。”清若看著書架上那一疊書本,心道看來她每日的描紅工作量得加大了。
祖老太太樂嗬嗬地搖頭,“就你這丫頭有心。以往荷月沒出門,還能給我說說,如今葭月桐月這兩個都是不愛看書的,認了幾個字後就堅決不肯學了。”到底女兒不必兒子,她們不樂意學,祖老太太嘴上沒說什麽,但對比跟荷月的態度,還是看得出祖老太太喜歡會讀書寫字的姑娘家。
也因為如此,祖老太太對楊媽媽跟清若都另眼相看,她們不但肯讀愛讀,還會主動給她念書,為她抄字。
見祖老太太提起荷月,清若才小心翼翼地說:“剛剛我進來的時候,好像看到阿嬤跟荷月姐姐在生氣,發生什麽事了嗎?”
本以為祖老太太會斥責她多事,沒想到另一個聲音出現:“清若表姐每回來都躲在老嬤屋裏,難怪老嬤總是惦記著表姐,我還道老嬤屋裏有什麽好吃的呢。”清若回頭,見葭月桐月二人笑盈盈地相攜進門,給她們行禮後,葭月又嘟著嘴道:“清若表姐每次來,老嬤都特別開心,如果老嬤偷偷給你什麽好吃的,表姐可別忘了我啊。”
“作死的丫頭,說得好像家裏虧你吃似的。”祖老太太被葭月誇張的擠眉弄眼給逗樂了,笑罵道。
清若也喜歡葭月自然不做作的性子,“好處自然不會虧了你,正好我要給老嬤抄書,不如你也來幫忙吧,我想下回老嬤有好吃的定然不會忘了你。”
葭月聽了忙擺手,驚恐地搖頭,“那我還是不吃了。”所有人都哄堂一笑,隻有桐月悶悶不樂,葭月不安地用手肘碰她一下,可桐月沒留神,被她一推,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葭月急忙道:“你瞧你這人,說到抄書才有的吃,你都被嚇傻了不成?”
“我才沒有呢。”桐月見眾人都投來關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我隻是在想我阿姐的事。”
清若一邊瞧著祖老太太的臉色,一邊問道:“怎麽了,荷月姐姐不是好好地坐在外麵嗎?”
桐月張口,也跟著打量祖老太太的表情,見她沒有不悅,才道:“剛剛阿姐去了小姨家,好似鬧得不開心,險些摔了寶寶,阿嬤就生氣了。”桐月說著有些黯然失色。
葭月卻打斷了她的話,“不是因為大伯姆要荷月姐姐和離才生氣的嗎?”葭月說完就遭了祖老太太的一記眼光。
“為什麽要和離?”這個信息可把清若炸得頭腦混亂,望向祖老太太尋求答案。
“荷月那姑爺身子不好,你大妗怕你荷月姐姐往後受委屈。”祖老太太委婉地表達郭家姑爺無能的事。
按理說,如果確診男方不育的話,女方想退後婚或者和離都是被允許的,隻是這樣男方後算是落了麵子,往後是很難再娶到媳婦的。“大妗不是挺喜歡表姐夫的嘛。”當初看中他家底殷實,又一表人才,更難得的是還是讀過些書的,跟荷月這個文藝小清新聊得甚是投緣,所以母女二人是鐵了心想招這個女婿。“荷月姐姐肯嗎?”
“要是肯的話,阿嬤也不會這麽生氣了。”葭月快人快語,“大伯姆先是和我阿姆說的,說荷月姐姐傻,跟了個沒種的還不能離開,這三年五年有青春還好,日子一長,早晚會鬧翻。荷月姐姐不肯,鬧得別扭,所以在小姨家看了表弟表妹才會失魂的。”
葭月的口才很好,更難得的是,她把康氏的口氣神情都表演的惟妙惟肖,若不是礙著祖老太太在場,清若絕對會給她鼓掌撒花。
“你們小輩的,不許在長輩背後議論是非。”祖老太太一沉下臉,葭月頓時噓聲,坐立不安地絞著手指。
桐月也心思不寧,沒坐一會兒,就說要出去,葭月更是不安久留,也跟著跑出去。
直到兩人都跑開,祖老太太才長長歎了口氣,“若丫頭,你以後也得省點心,老嬤我怕是過不了多少日子的。”祖老太太的感慨把清若嚇了一跳,急忙安慰,她卻擺手道:“我倒不是怕我身體吃不住,是想著你們要是過得不好,我這日子也不好過。”
“老嬤……”清若一驚,不知她為何如此說起。
忽然聽到葭月的大嗓門在院子裏大喊:“不好啦不好啦,荷月姐姐跟二姑姑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