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忽然覺得胸口一窒,痛得他捂住了胸口,皺起眉頭。坐在他左側的商碧抬起頭,望了他一眼,關心道:“怎麽了?身子不舒服?”

“沒事,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殷時笑道,“你繼續說吧。”

“不會是清若姑娘在數道你吧。”商碧揚起湛藍色的眼眸,高挺筆直的鼻梁,完美精致的輪廓,整一張令人傾心陶醉的臉龐。“你最近好像沒怎麽跟她聯係了,不會是鬧別扭了吧。”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這麽多話的,難道被年紹帶壞了?”殷時挑眉,反唇相譏。

隻見商碧臉色微變,不甚樂意地翻了個白眼,“真是吃不得虧的家夥,難怪你爹會折在你手上。我怕了你,省得被你賣了都不知道。”

“怎敢,如今你可是我們安海閣的大老板,我怎麽敢把你買了。”殷時笑得格外親切,沒想到他曾苦心追隨的領頭,如今卻反過來跟了他一起做生意。

當初他負傷離去,好不容易尋了個蛇毒的借口,逃過殷家的耳目。可是殷稷山對安海閣的挑戰而未撤下,殷時生怕再拖會暴露,不料商碧挺身而出,公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出他異域的麵貌。轉了眾人的關注焦點,也幫殷時逃過一劫,是以,蓮城的人都理解為什麽安海閣主事總是不出麵,原來是個異域商人。

“欸,我是說不贏你的,算了,我不開口了。”商碧舉手投降,忽然又道:“你真打算把年紹放到綿縣去?”

“聽小若他們家正準備開個糖鋪,年紹不也喜歡搗鼓這些東西嗎,讓他先去避避風頭也好,省得你早晚都提心吊膽。”殷時抿了口桌上的清茶。

“什麽時候動身?”商碧肅言。

“再過半個月,發昭周歲。”

衛家龍鳳胎的十二朝辦得很是隆重,不單是衛孔兩家親戚,除了親朋好友,連一些生意來往的太太們也趕來為孔安寧他們賀喜。衛夫人生了三子一女後待到女兒十歲才有了衛濛,所以全家人都把衛濛捧在手心上,而衛濛自幼聰敏好學,自小就被當成心目中的女婿對象。哪知後來衛濛卻娶了同樣是老來子的孔家小女兒孔安寧,倒也是成就了一樁美談。

眼瞅著另外三個兒子個個都有兒有女,衛夫人的重心難免就落到孔安寧的肚皮上,終於在第三胎有了兒子,並且是對龍鳳胎,可把她給樂壞了。

雖說許多人其實是衝著之前衛家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去看熱鬧的,結果發現衛濛夫妻恩愛依舊,孔安寧跟衛夫人婆媳之間也親如母女。設宴期間不時讓孔安寧去休息,自己親自照看一雙孫兒,完全沒有外界傳聞中那麽關係冷硬,不少人心有失望,但在孔家人的周旋下,整個十二朝還是辦得主賓同樂。

因清若她們的孝期還有幾日,所以不便前來。隻是托了孔大姨幫忙帶份賀禮過去,據孔葭月童鞋回來匯報,產完雙子以後的孔安寧有如脫胎換骨,整個人從外貌到氣質都上升了不止一個高度。清若暗想,這吃一塹長一智,孔安寧這番算是吃了大虧,難不成要改頭換麵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成?

但她沒時間去考慮孔安寧的事,楊茂禮將楊老爺子原本打算送給雙胞胎的陪嫁店鋪給打通成一間,從店內裝修到生產用品及工人技術,幾乎是一應到位,隻差出了孝期便能擇日開張。請了先生卜了日子,竟然跟發昭的周歲宴同日,都定在出孝後的第二天,這可把一家人給忙壞了。

楊茂禮如今人在縣學,一時半會是不能走開太長時間,楊媽媽還要照料發昭,隻好讓清若姐妹領著工人去打掃店鋪準備開張事宜。

站在櫃台前,看著根據她要求特別定製的各種櫃子罐子,因為琉璃造價太貴,隻能改用白瓷。圓圓鼓鼓的瓷罐身,一邊寫著店名“萬福堂”,另一邊寫著各種糖果的名字。為此,清若特定寫了幾個比較簡單可行的點心方拿給楊老爺子,本就在四香齋做過夥計,看到清若寫的食譜,楊老爺子驚訝地叫起來。

“如此,要是加了甘草陳皮,就更加開胃了。”楊老爺子捋著胡子,滿意地點點頭,望向清若的眼神卻有些無奈、若她身為男子,也許知海堂不會那麽容易關閉。“若丫頭,你在前頭看著,我到後院跟老周商量商量。”

老周是特定聘來的糕點師傅,聽說本是京城大戶的廚子,因為惹了姨太太不高興,被趕了出來。在京城呆不下去,隻好回老家。沒想到一回來正遇上楊茂禮在尋人,知道是想開點心糖鋪,他立刻毛遂自薦,要知道他之前負責的就是糕點一類的食物。如此原來隻打算製糖的萬福堂就變成點心屋,也正合了清若心意,連忙把自己的幾個點心方子,包括在寶來客棧打聽來的方子都貢獻出來。

“老板,給我來兩斤白玉糕和芝麻香酥。”

清若正蹲在地上打掃櫃腳的灰塵,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上門,連忙道:“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開張,要不後……怎麽是你?!”清若一邊站起身,一邊賠笑地說,可沒想到站在眼前的竟然是不約而至的殷時。

她有些緊張地望了望後院,連忙推著他往外:“你、你怎麽來了,怎麽都不提前說一聲。”雖說楊媽媽知曉了她跟殷時的事,可不代表楊老爺子也知道,清若緊張地想把他藏起來。

“這是你對客人的態度?”殷時仗著比她高出半個多腦袋的身高,眼神斜向下,鄙視地望著她。

“什麽客人,我們都還沒開張呢。”清若抱怨了一聲。

殷時卻不理會她的抱怨,繞過她,大步走近萬福堂。看著立牆的木櫃左右兩側是分成等大格子的條櫃,中間用木板訂了一個圓圈,圈子中間用不規則的木板隔出大小不一的格子。殷時退後了半步,意外發現這些木板正好組成個糖字,不禁失笑問道:“這個,是你想出來的?”

“那當然。”清若得意地朝他揚起小臉。

“嗯,很有創意。”殷時點點頭,沒得她笑出聲,又道:“可惜不實用。”

清若生生被他的話給噎住了,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本店不招待你這麽挑三揀四的客人!請回吧。”

“果然是人小,氣量也小。”殷時一邊說著一邊誇張地歎氣搖頭,可沒等清若跳腳,他又恢複了燦爛的笑臉,招手把站在門口的人喚進來,“我今日不是來做生意的,是來給你招工的。他叫年紹,是三、三天前撿到的,據說做點心還挺有一套,正好你家需要,借你們一陣子。”

清若這才發現,殷時今日並沒有帶著黑龍黑虎出來,而是帶著一個約莫十七歲左右的少年。一身幹淨的素衣襯著他的濃眉大眼看著無比清新陽光,個子堪堪到殷時的耳際,站在他身邊顯得格外嬌小。見了清若,年紹連忙躬身行禮,舉止得當,不卑不亢,就連笑容也都恰到好處的燦爛,好似多一分就要滿溢。

但清若驚訝得說不出話的是,他秀氣的下顎連著修長的脖子,斜側臉竟然完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清若咽了咽口水,這般人物,她曾經隻在某個男明星的側臉才看到過,沒想到如今她還有機會再到這般的驚豔。

“看夠了沒有,口水都快滴下來了。”殷時的口氣頓時變得低沉,不悅地伸手遮住清若的眼,她這才回神。

清若連忙用手去摸臉蛋,發現根本沒流口水,再抬頭,看見年紹對她的行為抿唇偷笑。清若有些不滿,“你要不想讓我看,你就不要帶來啊。看到美好的東西,當然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殷時深吸一口氣,有些後悔把年紹帶過來,想著以後年紹可能還要跟清若朝夕相處,他悔得腸子都綠了。

“二少爺,清若姑娘真有趣。”年紹輕笑道。

“多謝誇獎,你也好看。”清若毫不吝嗇地給年紹展開個笑容,看得殷時吃味地站前一步,擋在他們麵前。清若頓時換了口氣,“你到底玩夠沒有?”

就在殷時正要回答時,楊老爺子從後院走出來,“若丫頭,是不是有客人來了,跟他說後天才開張。”

一見楊老爺子,殷時立刻換了笑臉,迎上去作揖,“老爺子,是我。”

“你是?”楊老爺子疑惑地看著眼前笑容可掬的年輕人,凝眉想了一下,恍然:“你是殷時?”殷時在楊家住時,幫著照顧過楊老太太,也曾跟楊老爺子打過照麵,雖後來沒再見過,可家祭上殷時特意行子侄禮讓楊老爺子印象至深。

殷時笑得一臉親切,點頭道:“老爺子記性真好。”無顧清若的目瞪口呆,與楊老爺子寒噓了幾句後,轉入正題:“先前聽說先生打算在城裏開個糕點鋪子,正好我認識個朋友,先前也在大戶人家做過點心,也不知先生找到人沒有,特地把他薦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楊老爺子側過頭打量了年紹一眼,見年紹舉止規矩有禮,點了點頭,“前幾日已經找個師傅,據說也是在京城大戶做過的。”

殷時也不泄氣,繼續笑道:“既然如此,不如留他在這裏給師傅打下手,橫豎他隻想找一份活計。”

楊老爺子正想拒絕,年紹忽然往前一步,閉著眼,嗅了嗅空氣中甜蜜的味道,蹙眉道:“陳皮、甘草、馬蹄、柚子……莫不是,後院師傅在做金風玉露?”

“你會做?”楊老爺子驚訝地說不出口,這名字他也是頭回聽到老周說起,但老周雖吃過卻沒做過,如今正在努力研究配方,沒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光靠嗅覺就知道後院正在做的東西。

“以前的東家喜歡,所以學過。”年紹微微頷首,楊老爺子仔細打量了年紹一番,“不知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好好,你跟我來。”楊老爺子忙不迭點頭,又轉身吩咐清若:“若丫頭,好好招待殷公子,我們到後院去。”

也不管嘴巴張大得快要掉到地上的清若,激動地帶著年紹往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