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不算偷聽,隻是湊巧聽到而已。”殷時嬉皮笑臉道,“我今兒可是特地專程前來登門拜謝的,沒想到時間不對,正碰見你們在處理家事,我隻好等散會。”
清若半信半疑地瞪著他,“那你又為何要偷偷跟蹤我?”
殷時扶額喊冤,“我明明有叫你的名字,哪知你一顆心都跟別人走了,根本沒聽見,我隻好追上去。”
這麽一說,清若忽然想起剛剛確實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沒等她回頭,發策忽然拉住她說有話要說,也就沒在意其他了。“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偷聽!你懂什麽叫君子非禮勿聽嗎,你如此小人行徑枉費你讀了那麽多聖賢書。”
“這跟聖賢書有什麽關係了?”殷時厚著臉皮繼續嬉笑。
清若轉身叉腰怒視著他,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更是來氣。可這般模樣在殷時看來,確實無比嬌俏。古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他上次離開木雲,已經好幾個月了,如今再見佳人,恍如隔世。
清若可沒有殷時這般閑情逸致,今日發生的事太多,又太過刺激神經。被殷時這麽挑起,她恨不得找個沙包狠狠發泄一把。
“子曰: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小人亦有所為,亦有所不為。你這種隔牆竊聽的行為恐怕就是君子不為而小人所為了。”清若似乎忘記了隔牆竊聽的事她自己也沒少做,隻是氣頭上出口總是比較順溜。“這麽淺顯的道理你都不懂,莫不是夫子上課,你都在底下做夢!”
殷時一邊聽著清若妙語連珠地叨叨念,一邊故作無奈地搖頭歎氣,猛地抬頭說了一句:“咦?你怎麽知道我上課睡覺,莫不是你也喜歡爬牆竊望?”且見清若怒瞪著眼睛,一副咬牙切齒惱羞成怒的模樣,隨即咧齒一笑,“這才對嘛,明明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還要裝大家閨秀,多累啊。哎喲,好疼!”
沒等說完,清若忽然跑過來,用力地踹了他的腳一下。殷時立即怪叫一聲,誇張地捧著腳哇哇大叫,“沒想到你除了嘴毒,心也這麽毒,我的腳非讓你踩碎不可。”
他一邊叫一邊單腳跳,一個沒留神,踢到地上的石子,整個人跌坐下去,又忽然被針紮似乎又跳了起來。清若噗呲一聲,連忙轉過頭掩飾不厚道的竊笑。
這一跌,殷時反倒不喊了。隻是默默低頭轉身,用力咬緊牙根,強忍那鑽心的疼痛,不一會兒額間頓時布滿汗水。
清若被他這麽一鬧,心情倒也輕鬆不少,見他久不做聲以為他生氣了,走過去,輕輕推他一把,“喂,這樣就生氣啦?”這一碰才發現他捏緊了拳頭,全身綁緊,冒汗的額頭已經是青筋凸顯,她嚇了一跳,“真有那麽痛嗎?不會真的被我踩碎了吧,你別嚇我啊,走一步給我看。”
殷時回頭,見她欲哭無淚手足無措的樣子,忍著痛,嘿嘿笑道:“差點就碎,還好我皮粗肉厚。”
清若這才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裝模作樣!”
“不裝模作樣,你心情能好得這麽快?”殷時伸手把她的頭發揉亂,又惹來一個白眼,“不哭就好,剛剛我被你嚇死了,你可鮮少這麽哭過,真有那麽喜歡他嗎?”
殷時說著語氣有些酸,清若終於沒再丟他白眼,隻是默默轉開頭。原本如此風清天藍淺草碧野的好風景應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可她看著卻別有一種茫然和心傷。
其實她沒那麽愛哭,隻是容易掉眼淚,稍稍一激動一驚嚇,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已經吧嗒掉下。所以她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太激動,做事從容一些,淡定一些,情緒也好控製一些。
“我才不是因為喜歡才哭。”清若半晌才回答,她隻是失望,發現要和她過一輩子的人居然是這樣子對她,如何能讓她從容淡定。“我隻是覺得難過,我以為他因為懂,至少應該理解。”
“他生氣也是因為喜歡你啊。”殷時歎了口氣,為情敵說話總覺得有些別扭。
清若反而笑起來,“你不懂,其實策哥哥是個很自私的人,他誰都喜歡。除了我,還有小如,還有衛墨姐姐,甚至清曼清嘉王柔,隻是喜歡的程度不同罷了。因為我不會逆他,也不會衝撞他,他身上的背負和壓力太大,所以他喜歡能順著他的。而他生氣恰恰就是因為我毀了我在他心目中乖巧溫順的模樣。”
其實清若很同情發策,且不說他願不願意,但自他懂事以後就知道自己背負的責任。楊竹眉是個要強並且強悍的人,她又想在家娘家人麵前長麵子,又希望能有強大的娘家作為她的後台,所以看上去她輕鬆自如地在鄭家和楊家之間遊走,其實她也有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從她三個兒子能用三個姓就知道,作為女人,她實在不簡單。
可正因為她的強悍才使得發策變得懦弱起來,他太早懂得體諒,卻又不懂得爭取,所有的努力卻是為了達到楊竹眉對他過高的期許。
“可你也是喜歡他才會去做他心目中的模樣,哪有人一出生就注定是一個形象的。”殷時挑眉看著清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要不就是你誤導了他對你的印象。”
“誤導?”清若喃喃細語。
“你對他溫柔,他就覺得你溫柔,反過來你以為他心目中的你是溫柔的,所以你又繼續假裝溫柔。”殷時覺得自己都快把自己給繞暈了,“就像我吧,可從來不覺得你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分明就是人小鬼大,滿肚子心思又愛逞強的丫頭罷了。”
清若被這一番邏輯給弄亂了,難道真是誤導嗎?她不是原裝出品,所以努力地想要融入這個家庭而低調忍讓,她害怕被發現自己是假冒的,也害怕別人對她異樣的眼光,所以但別人說她是乖巧聽話的孩子時,她就努力朝這個目標去做。殊不知,那乖巧不過是相對於清如這個調皮鬼而言,而漸漸地別人習慣了的清若卻是她自己偽裝出來的樣子。
而她跟殷時初次見麵時,是在孔安寧這個混世魔王的帶領下散漫貪玩的樣子,殷時自然也就不會把她跟溫柔扯到一塊。
“你不覺得你跟發策很像嗎?兩人都是在為別人的期望去偽裝自己,這樣子多累。”殷時淡淡笑之。
難不成她跟發策之所以能相處融洽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惺惺相惜罷了。清若抿了抿唇,忽然挑了眼角,看了殷時笑道:“送你一句話如何?”
“洗耳恭聽。”殷時一本正經地作揖道。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清若說完,見殷時表情一窒,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殷時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說你這嘴還真夠狠啊,就沒一句不踩我的。”不過,看清若不再愁眉不展,他也隻好聳了聳肩,故作哀怨狀:“真不公平,你壓根就沒把我這個當叔叔的放在眼裏!”
聽殷時這麽一說,清若忽然想起他們之間還有一筆帳未算,頓時挑眉瞪了他一眼,冷笑:“那隻能怪殷叔叔你身手太敏捷了,我還沒來得及放進眼裏,你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殷時立刻反應過來,知她在怨他上次不告而別的事,正準備開口,隻見不遠處黑龍黑虎正策馬急行。還沒等馬兒站定,兩人皆翻身下馬,飛馳而來,一見他臉色不佳,立刻緊張起來。
“少爺,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黑虎五大八粗的身軀往前一站,把清若都給遮住了。
“少爺,你流血了!”黑龍聲音低如寒冰,聽得出他口語裏的憤怒。
“流血,你什麽時候受傷了,我看看。”清若一驚,急忙湊上前,卻被黑龍推手擋開了,她憤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龍沉聲回答:“清若姑娘還是別看的好,姑娘家不方便知道。”
清若好奇,有什麽不方便的,不過就是受傷流血,她隻是心虛自己踩了他一腳,好心過問罷了。殷時見狀,正想開口阻止,黑虎早已快人快語為黑龍辯解,“清若姑娘,我家少爺回去以後被老爺痛打了一頓,躺在床上整整一個月才下地。如今傷才好了沒多久,他就急著想來看你。剛剛見你哭成那樣,他也沒顧上自己,就騎馬跑來了。”
“閉嘴!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殷時憤怒地瞪了黑虎一眼。
奈何黑虎是個遲鈍的大塊頭,一臉茫然地問:“少爺,雖然當初是我把您扛回去餓,可到底您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還一去那麽久,老爺會生氣也是難免的。您不是說過你一聲不吭地離開,清若姑娘會生您的氣嗎?”
“滾!”殷時偷偷望了清若一眼,見她麵無表情,心裏有些失落。
清若卻被黑虎的話給驚呆了,聽到殷時居然受傷躺在床上一個月,抿了抿唇,問道:“傷哪了?怎麽這麽嚴重。”
“屁股。”
“臀部。”
黑龍黑虎默契的回答讓殷時恨不得,立刻挖坑把他們都給埋了,清若則看著殷時滿臉尷尬漲紅,忍不住破功,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黑虎還不怕死地問了一句:“少爺,您的臉好紅,您害羞了嗎?”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