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一臉氣呼呼地回到小院,看見清如跟楊媽媽兩人蹭在一起說悄悄話,正說得眉飛色舞。清如一瞧見清若回來,還故意避嫌似的,捂嘴偷笑。本來就一肚子怨氣,看見清如這般,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雖說好一切等她及笄後再說,清若也不好反大人的話,隻想著也許過程會有變故,或者彼此出現生命中的真命天子(女),那麽事情總不至於到鐵板釘釘說不過去。可是等及笄後再議,跟等她及笄就即刻成親是兩回事。

眼看不久就要十四歲了,再有一年就十五,笄禮通常都在三月。

這樣嚴格算起來她還不到二十個月的自由時間,這讓她上哪去偶遇她的姻緣。一想到她這一米五出頭一米六不到的小身板馬上要麵臨的是成為人妻人母,難怪古人都那麽短命,光是早婚早育就得把身體拖下來。

更可笑的是,從情況來看,這個決定最後知道的隻有她一個人,虧她還想著等及笄後再來擔心婚配。

特別是對清如知情不報,清若走過去,瞪了她許久,哼了一聲,甩坐在椅子上。

清如也心知肚明,摸摸鼻子討好道:“阿姐,做什麽生這麽大的氣,有話好說嘛。”

“阿姆,你不是答應我待及笄後再議這婚事嗎?怎麽就變成及笄後就成親了!”清若惱道。

楊媽媽卻不以為意地笑著喝茶,“有差嗎?”反正雙方父母都默許的事,沒有提拿定隻是想等個好時日,萬事都準備周全了。

“當然有!”清若立刻反駁,可思來想去,卻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清如忙給清若斟茶倒水,討好道:“阿姐,這事大家心裏都有數,反正早一天晚一天也沒差嘛,策哥哥對你又那麽好,難不成你心裏還有別的想法不成。”

清若眼神掃了過去,清如立刻閉上嘴,眼神朝母親望了望請求支援。

“這子女婚姻,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不是沒問過你,今兒是吃了什麽藥,至於對你妹妹這麽凶凶喝喝的嗎?”楊媽媽將小女兒拉過來,“不說你,小如的親事,我都開始上心了。”清如愣了一下,沒想自己也被拖下水。

清若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緩過氣,正色道:“阿姆,我並不是說不嫁,隻是當初我跟策哥哥說好了,一切待我及笄後再說。可現在……你們根本就是沒顧忌我的想法,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問我,直接把我嫁過去就算了。”清若賭氣不看母親的臉。

發策再好,對她來說也隻是毫無退路的萬全之策,真要計較起來,她對發策最多也是手足之情。而且若說是及笄後要成親,那便意味著,不超過四月就必須完婚,往前推,除了六禮嫁妝,明年一開春她就得為自己做嫁衣了。一直到了中秋過後,所有事情也就緊跟著要忙碌起來。所以說是四月成親,提前半年就得開始準備東西。

她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見過一次婚禮,一般都是托人送個隨喜紅包,連喜宴都不去吃。所以她不知道新嫁娘應該是一種怎麽樣的心情,但至少應該不是她現在這麽抑鬱。

“你這是什麽話,是看重你才過問你的想法,想當初……”楊媽媽臉色也沉下來。

“想當初阿姆和阿爹隔牆傳書那麽久,家裏可曾阻攔過?”清若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看著楊媽媽臉色不佳,她軟了口氣道歉:“阿姆,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楊媽媽沉默了不久,也沒心情再說話,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要真不樂意我同大姑姑推了就是。”說著,臉上也沒有留她們繼續說話的意思,姐妹倆怏怏地低頭行禮,退出了房間。

清若心裏無比懊悔,她是明知道她會早婚,也知道未來夫君是誰,可這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再過二十個月就要過夫妻生活。上輩子她相親無數,每每和對象都談得不錯,對方也開始有意思跟她談進一步發展的時候,她總是臨陣退縮弄到最後不歡而散,沒少把母親氣得不跟她說話。當時她自我總結就是婚姻恐懼症,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受不了多一個人跟她搶被子爭電視,還得為他做飯洗衣生孩子。

上輩子都如此,現在更不用說,可想而知,就算楊竹眉再寵她,也容不得她不守規矩。之前不管說得如何天花亂墜,臨到她有意識婚姻離她不遠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就會產生抵觸,沒曾想,這輩子也這樣。隻是,現在不比當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真經擱在那裏,她隻能自己憋死自己。

“阿姐,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你別生氣。”清如快步上前跟上清若的步伐。

清若歎了口氣,搖搖頭,“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想抽了。”

清如不大相信,關心道:“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好,還是……”清如遲疑了一下,“阿姐是不是不喜歡策哥哥?阿姐心裏有別的人了對不對?”見清若錯愕,她更篤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殷叔叔?”

清若大吃一驚,“你說什麽諢話,與他何幹了?我隻是不想那麽早就離開阿姆……如今我才十三,就算過了十五,隻要不出門,我依舊是阿爹阿姆的女兒,可是出門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容不得放肆容不得怠慢。”清若說著有些傷感,“看阿姆活得這麽辛苦,我不知道往後我要怎麽辦,就算大姑姑再疼我,到底也不能替我過日子。還有,若你也出門了,阿爹阿姆身邊沒有人可以傍身,要是別人欺負了,該怎麽辦?”

清若的情緒把清如也給感染到了,一想起這些年跟楊媽媽以前麵對的那些辛苦,清如不由得擔心當她們都出嫁後,父母年老還能怎麽依靠。

“阿姐,對不住,我沒想那麽多,我、我也舍不得阿爹阿姆,還有阿姐。我聽說許家姐姐去年嫁的夫君,她大家總是不肯讓她出來,更不同意她回娘家,後來許伯病得很重,快要死了,許姐姐哭斷了腸才能回來看他一眼,後來許伯就這麽走了。”清如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沒有婆家同意是不能隨便回來的。

“乖,別擔心那麽多,阿姆不會把你嫁給那樣的人家的。”清若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把清如也給帶鬱悶了。“哎喲,死了,我剛剛就這麽出來,忘記廚房還在燉湯。”

清若大叫了一聲,連忙拔腿就跑,生怕不小心把廚房給燒起來。清如被她嚇了一跳,也跟著在後麵追上來。

待她們跑回廚房時,那湯已經被人移開了灶頭,“還好,不知誰剛巧路過,要不然這一天的心血就完了。”清若舀了一碗核桃天冬鱔魚湯,蓋上盅蓋,準備給楊老太太送去。

姐妹倆恢複了親密的氣氛,兩人相依偎著說說笑笑,準備朝大院去。忽然不遠處閃過個熟悉的人影,清如怪叫了一聲,“這柏青真是的,怎麽見到我就跑,是不是做賊心虛!”

“你真多事,說不定人家根本沒看到你。”清若嗔笑道。

清如嘟嘴不悅,瞥見地上掉了個手帕,料想是柏青跑得急才弄丟的。走上前,將拍子撿起來抖開,卻是兩句詩,“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清如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這赤裸裸的情詩,顯然就是哪家姑娘繡的。

“原來柏青也到這年紀了。”清若似笑非笑地看著手帕上的兩句詩,這般熱烈的告白應該是男子寫給女子的,竟然繡在帕子上,卻不知哪家姑娘這麽大膽。目光下移,看到右下角的紅梅,頓時愣住了。“小如,老二家的兩個女兒是不是有小名。”

清如有些莫名其妙,蹙眉想了下,點點頭,“好像是有乳名,都是花的樣子,似乎一個叫蓮兒,一個叫……”

“梅兒。”清若臉色如水,平靜地說。

“阿姐,你怎麽知道?”清如吃了一驚,又看了看底下的梅花,不禁失聲喊道,“怎、怎麽可能,柏青跟清……不會吧,老二一定不會同意的!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清如連說了好幾聲怎麽可能,顯然收到的驚嚇不少。

清若反倒淡定了不少,柏青與發策差不多年紀,也是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而另一個也到了及笄之年,郎情妾意,豈不美哉。

“阿姐,柏青他、他怎麽會……”清如不知怎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覺,說不上憂傷或者難過,但免不了會有些失落。

“你還喜歡他不成?”清若反問。

清如立刻搖頭,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快,忙解釋道:“當年不是不懂事嘛,可是就連阿姆都看不上柏青,更別提老二家那女人了,她不打一開始都希望把清曼清嘉都打扮好嫁給那個官家做太太嗎?就算不是官家,也得是大富大貴才是。可如今柏青他……肅三哥又和咱們走得那麽近,老二肯定不會同意的。”

清若點點頭,楊茂昌對清曼的重視比發貴還多,雖然清嘉比不上清曼,但也是他的女兒,自然也不會置之不理。從他們平時攀交的人際來看,未來的親家非富即貴,否則方氏都要瞧不起自己了。可如今柏青的出現,顯然是他們意料之外的,兩人都已經到了留情詩互許終身的份了,恐怕以後的路還會更艱難。

忽然她覺得,人的際遇果然是要用來比較才能體現出優越的,這麽看來,其實嫁給發策也不算個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