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享受著外祖父專寵的王柔,忽然發現外祖父看雙胞胎的眼光比對她更為和藹親切,心裏想道,二舅媽跟曼表姐果然沒說錯,這雙胞胎真是能巴結,才回來幾天就讓外祖父對她們刮目相待。想到清若竟然得到了她垂涎許久而得不到的玉兔鎮紙,王柔望向她的目光都犀利起來。
清若不自在地打了個冷戰,四周打量了一下,隻聽王柔笑道:“阿公可真寵表妹,看得我都眼紅了。”
“難道我就不寵你了?不過就是盅雞湯,要不你每天過來,我也給你燉一盅。”楊老爺子笑著捏捏王柔的臉頰,對於這個常年在身邊撒嬌的外孫女,他還是不吝寵溺。
“阿公,我哪裏是在吃這個醋。”王柔跳下羅漢榻,走到清若麵前,往她臉上掐了一把,笑眯眯道:“之前阿爹說表妹撞著腦袋,受了傷,我還想著這麽漂亮的女兒家還是傻了可不好,今兒看到了沒事,我也真為表妹開心。”又伸手摸摸她的手,不時用力捏幾下,疼得清若直皺眉。這種欺負方法也太光明正大了,沒等清若喊出聲,王柔說道:“真是奇了,剛才見你們好像不是穿這套衣服的呀。”
“表姐什麽時候見過我了?”清若沒顧上喊疼,皺了眉問。
“方才吃完飯,我出去走走,看見倆人影不就是你們嗎?我才想說阿公真是寵你們,這麽晚才回來也不管。”王柔笑著對清若挑了挑眉,看得她一陣冷汗。
“表姐看錯了吧,我一直在家裏。”清若幹笑道。
“怎麽可能,這宅子我也是從小住大的,這裏住的人我都認識,像表妹這麽漂亮的可沒幾個。”王柔道。
楊老爺子本就是個多疑的人,聽著王柔似有意地提起,眼光掃了雙胞胎一眼,兩人皆是一愣。他輕笑道:“你們剛剛去哪了?”
睡覺?可剛剛肅三媳婦又說柏青被捆回家,好像事情很嚴重的事,但是要坦白說去玩了,那不就等於伸手打父親的臉嗎?清若猶豫著要如何開口,清如張口就來:“表姐一定是看錯了。今天我們跟阿爹去店裏,後來阿爹和二叔在談事,我們不懂,肅三哥家的柏青就帶我們去鎮上走走,還買了四香齋的糖呢。阿公明天我帶給你吃,好不好,可香了。後來太累了,回來就困得睡著了,晚飯前才起來,表姐上哪裏見到我們?”
清若對清如麵不改色的撒謊能力表示由衷敬佩,可她總覺得王柔在有意無意地挑起事端。
“睡覺前別吃太多糖,要牙疼。”楊老爺子沒有細問,點點頭算是接受她的回答。
王柔可不這麽想,楊老爺子向來都是最重視禮節規矩的,如今卻對清如模棱兩可的答案含混過關。她冷笑了一聲,道:“表妹啊,你們從小不在這裏長大,覺得新鮮也沒什麽,但是可不能隨便和陌生人出去,特別是男子。咱們家雖然隻是普通商人家,可到底也是大宗族之後,規矩可是有的,別以後能像以前那樣散漫沒人管。”
楊老爺子不滿地瞪了外孫女一眼,明明自己不想追究,而她偏不識趣地一再挑起話題。清如一時嘴熱,正準備開口反駁,卻被清若截了先,“謝表姐關心。以前不在祖父身邊,禮儀規矩是散漫了些,今後有祖父在身邊提點,一定能把規矩學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有祖父在,輪不到你這個表姐來管。
“你......”伶牙俐齒雖然比不上自己的母親厲害,但是也極少在外人麵前吃過虧,王柔氣得不知所言。
“是不是小若說錯什麽,惹表姐生氣了?”雖然無意和王柔起爭執,可見她字句都是針對她們,清若反其道裝委屈,以柔克剛,否則就對不起她這張原本就楚楚可憐的小臉。
“姐妹間爭什麽爭。小若,你表姐也是為你好,你不該起這個爭執。”楊老太太當了也一夜的旁觀者,總算輪到她開口說話,直接當了回和事佬。“柔兒你也少說幾句,你都知道你表妹從小不在家裏長大,你和她鬥怎麽勁。”
王柔還想再開口,已經被母親扯住了,她賠著笑臉繼續不鹹不淡地和兄嫂打哈哈,好似沒當回事般。王柔原本圓呼的臉蛋如今癟著,不滿地瞪著清若,清若隻好顧左右而言他,目光四處亂溜達。
她可以把話說得更漂亮一點,可是她實在想不出一個九歲的孩子應該怎麽說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好在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仇恨,回頭讓清如再去哄哄她,大概就沒事了吧。
楊老爺子卻不這麽認為,清若的開口本在他意料之外,他想著清如的一時口快勢必會引起王柔的不滿,兩人起點小爭執是難免的。盡管知道清如有錯在先,可在楊老爺子心裏親疏有別,王柔再好畢竟是外孫,更何況清如的嘴巴比王柔還甜,所以幫著清如也是情理之中的。可他沒想到的是,卻有人將他這種做法記了仇恨,以致多年以後還會自嘲“我在跟前伺候了那麽多年敵不過你一個家孫的身份”。
此時,誰也沒想那麽多,氣氛仍舊和諧得像一開始一樣。
“明兒起,讓兩個丫頭過來陪我吃飯。”楊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眾人表情卻不一。
楊茂禮夫婦是疑惑,不知道此舉所謂何意。楊竹嬗則是意外,在場那麽多人她算是跟著楊老爺子最長時間的,很清楚他的規矩。而最開心的莫過於王柔,她也是吃過這規矩的苦頭,一想到雙胞胎也要立規矩,立即喜形於色。
“表妹,好好學著啊,別給咱家丟臉。”王柔擠眉弄眼地說。
清若有點不安,扯了扯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起事端,恭敬向楊老爺子點頭稱是。既然王柔這麽開心,她想這所謂的規矩總不會是輕鬆的事,但怎麽辛苦總不會想小說裏秀選前培訓那麽辛苦吧。
“夜了,都各自回吧,姑爺明天還要出診吧。”楊老爺子麵有倦色。
“嶽父好多注意身體,秋高物燥,多喝點水才是。”王敬忙躬身行禮。
一路回院,清如想著僥幸逃過責問,便鬆了心情開始嘰裏呱啦和清若聊起王柔的八卦來了。楊媽媽卻隱有不安,見老爺子對清如明顯的偏袒和楊竹嬗母女的表現,總覺得他們不像是特意回娘家請安的。
“阿爹,阿公是不是知道我們晚歸的事。”清如跟在楊茂禮身後,扯了扯他的衣擺。
“你還好意思說,你阿公心眼明著呢。你們這麽大一個人這麽晚才回來,你當你阿公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是懶得理你們而已。”楊媽媽鼓著眼睛,瞪了她一眼,清如扭了扭身子,不樂意道,“可阿爹不是騙他說我們在睡覺嗎?”清如說完立刻被楊媽媽敲了下腦袋。
“你阿爹要不這麽說,你們一回來立刻就得去領家法。”楊媽媽回頭又對清若開罵,“你當阿姐也真是的,小如的性子能由著她嗎?你阿公平日裏就是個講規矩的人,這次是因為你小姑姑在場,他沒掃你阿爹麵子,再有下次你阿爹都保不了你們。”小的數落完,大的也沒放過,“還有你,每次都給你說了別盡是縱容她們,否則終有一天會給你惹麻煩。今天算是走運了,否則阿爹的脾氣說一不二,到時女兒哪裏委屈你自個兒不知得心疼成什麽樣。現在是回來了,阿爹規矩多,再不拘著點,早晚都挨罵。”
全員數落一陣後,楊媽媽好似完成了件大事般鬆了一口氣,楊茂禮對女兒使了使眼色,讓她們開口討好楊媽媽。清如偷偷扮了個鬼臉表示不樂意,清若迫於無奈,隻得拉了拉楊媽媽的衣角,故作擔心:“那明天怎麽辦?阿公是不是要罰我們?”
“別聽你阿姆胡說,你阿公是個明事理的人。”楊茂禮配合地出場,並且無視妻子的怒目,“既然他讓你們去陪他吃飯就去,你阿公雖然規矩多,可是他是極聰明的人。他讓你們做,你們就聽話去做,咱們楊家雖然沒有以前那麽風光,但好歹還是個大家族,逢年過節都要開宗祠宴請族親。到時候你們要是在大場合裏出錯,他可就真會生氣。”
宗祠?族親?頓時覺得額頭有黑線,她原以為這是隻有那些有錢人,或者是大官貴族裏才會出現的,怎麽他們隻是普通一個小商戶也有牽扯到宗族。“咱們家族很大嗎?”她輕聲問。與其說擔心,更不如說好奇,到底不是高官貴族,她甚至有些期待老爺子會讓她們學什麽規矩。
楊茂禮笑眯眯地說:“不大,木雲每八個人的,就有一個是咱們族親而已。”
一個木雲鎮有多少人,她不清楚,但一想到整個鎮八分之一就是族親,也就意味著出門隨便遇見個人,往上數五輩以內必定在同一張飯桌吃過飯的。萬一有誰冒著誅九族的險去做危害政治集團利益的事,幾乎不用遲疑,直接把整個村整個鎮的人給滅了,也算是寧殺錯不放過了。也難怪自古成大事的都是父母雙亡、無親無故。
這並不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然要發生的各種前提,而是親戚太多,有後顧之憂,根本成不了大事。
心念電轉間,原本應該擔心明天該發什麽事,忽然變成思考如何避免被所謂的族親連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