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阿爹是什麽意思!”才踏入家門,方氏就迫不及待地打發了女兒和兒子,不安地追問丈夫。
“我怎麽知道他什麽意思。”楊茂昌有些不耐煩。
“你是他兒子,你不知道誰知道!”方氏一生氣,臉上的肥肉都跟著抖了抖,“這老大也真是的,他一個讀書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回來湊什麽熱鬧。難道是說,他是故意的?”
“你在瞎琢磨什麽?!老大也是楊家的兒子,憑什麽他不能回來。”楊茂昌對妻子的胡亂猜測感到不滿,可又找不出自己心煩的根源。
“他當年不就是因為把大嫂流產的事賴我們頭上,才氣得不回來的嗎?!”方氏不顧形象地嚷嚷,話才剛落,就被丈夫死死地捂住嘴巴,威脅道:“你嚷什麽,怕別人不知道你跟大嫂關係不好的事嗎?”
“楊茂昌,說話可得摸著良心啊。我懷孕時誰來伺候我,她不過就是個小官的女兒,一懷孕矜貴得跟娘娘似的,娘家又來看,婆家又殺雞宰豬。結果倒還好,連個帶把都生不下,我好心去照顧她,結果流產反倒怪到我頭上來。”方氏說得太激動,連淚都急出來,索性嚎哭了起來。“我是遭什麽罪,阿爹疼大的,阿姆又寶貝著個小的,我嫁個沒阿爹疼沒娘愛的,還要受妯娌的罪,我不活了我。”
“夠了,你哭給誰看呢!”楊茂昌厭煩地吼道。“你要是不樂意,你立刻收拾東西就給我回去,別每次都來給我來這套。我又沒欠你。大嫂的娘家是什麽,你娘家是什麽,又不是我害的,你整天跟她比,你怎麽不回家跟你阿爹阿姆說。還有,阿貴你護著我不攔你,但別讓曼兒把他給帶壞了,剛剛阿爹臉色怎樣你自己也看到了。這次鬧得阿爹對我都起異心,你要再折騰下去,什麽都別想要。”
楊方氏被這麽一吼,頓時就哭不出來了,霍地一下站起來,怒目丈夫。無奈她太矮,而楊茂昌卻是三兄弟中最高的一個,站在他麵前,楊方氏還不及丈夫的肩膀,但勝在氣勢。
“敢情曼兒就不是你的種,好!我這就帶著曼兒阿貴回娘家,也好讓人知道我在楊家過得多委屈。一樣是做人家媳婦,就因為她是長媳,就都可以什麽都踩我頭上。”楊方氏拉甩開丈夫的衣袖欲出門。
楊茂昌用力把她扯回來,楊方氏退了一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還沒從驚嚇中回神就對上丈夫嚴肅憤怒的臉,一時忘了憤怒,僵在原地。
“我警告你,別動不動就拿這件事出來說,知道的說你委屈,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做賊心虛。他們要是真計較起來,管你有罪沒罪都能關你個不見天日。你也甭管大嫂的娘家是什麽官,官就是官,你要是不滿就衝她娘家去。你要動不動就隻會撒潑就別怪別人背地裏說你是暴發戶的女兒,沒教養。”楊茂昌一股腦將話暢白了說,心頭頓時一陣輕鬆。回頭又見妻子愣在原地,知道自己話重,硬著聲音寬慰幾句:“你也看到了,我不過是提了要讓阿貴上長孫譜,阿爹就氣成這樣,我知道他心裏顧著老大。這事以後說吧,姑爺不都說了,大嫂這輩子恐怕再難懷孕了,這長孫最後還不是阿貴的。”
方氏雖然心裏憋屈,可是丈夫難得軟下性子安慰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心裏清楚,自己是配不上楊茂昌的,若不是念著當年的救命之恩,大概他也不會娶她。可夫妻本是同條船上的,她再無理取鬧也是為了他,為了這個家。
本來還想再說點心裏話,楊茂昌擺擺手,“我要去店裏,你讓曼兒和嘉兒多去阿爹那裏走走,方才我看見若丫頭手裏拿著玉兔鎮紙。那是當年太公留給阿公的,後來東西都留在阿爹那兒。別看他屋裏東西都破舊,沒準每個抽屜裏都是寶,我們楊家也算是富貴過的。”
聽到丈夫的話,方氏臉色有些不悅,“阿爹向來是不喜歡丫頭的啊,今兒怎麽轉性了,除了......我想到了。”方氏一拍大腿,激動地站起來,“一定是柔丫頭太久沒來了,我這去喊她們過來敘敘舊。”
方氏是想到說到,說到立即就想做到,那豐腴的身子扭起來,跟陣風似的就闖出去,不過這風估計得七級以上。
楊茂昌則轉了個彎去後院找楊茂禮,準備一起去店裏,臨出門時,被清如看見,軟磨硬泡要跟來。楊茂禮本來是反對的,可是清如非說要帶著清若出去走走,說不定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楊茂昌也跟著幫腔說讓她們出去透透氣,反正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的小姐,沒那麽多禮節。楊茂禮這才應允。
這一路上甭提清如有多激動,她回來這裏都好些天了,除了族裏的一些小丫頭,但走來走去也隻是在大宅裏兜巷子,終歸沒走出楊家這個大門。清若的興奮一點也不亞於妹妹,不管是哪個朝代,能親自去驗證古人是怎麽生活的,單從這一點就夠讓她心潮澎湃了。
楊家坐落的位置本就是一個商業街,街因商而得名。賣米的就叫米街,賣油的就叫打油街,鐵匠鋪多的就叫打鐵街,還有鹹菜街,麵線街,醬油街,燈籠街,各式各樣形象具體的街名。雖然聽上去不文雅,但是卻很實在,買個東西都知道要上哪去。因為是個小鎮,街道很小,也就容四個人並行而已,要兩隻木板車相遇就有一輛得掉頭。三五個鋪麵連著就算一條街,下一段路賣另一種商品就叫另一個名字,所以走過了三個街口,轉了兩個彎,到了鎮上的主幹道,這才算得上真正的大街。
這裏主要以經營客棧、酒店、綢緞、文玩,一些比較昂貴的消費,所以兩輛馬車並排是綽綽有餘,三輛馬車就擁擠了點。
楊家的店在街頭不是特別顯眼的一處,門麵也並不大,叫知海堂,主要經營的是一些海味。各式海魚、貝類、蝦蟹,醃的、泡的、曬的,還有煮熟用芭蕉葉托著放在櫥櫃上的。
東西不多,但品種不少,琳琅滿目看得清若眼睛都直了,清如則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東跑西跑見啥都感興趣。
“二叔,咱們祖上都是賣海貨的嗎?”清若望了身材高大的楊茂昌一眼,相貌與父親倒有七分相似,不過因為高挑整個人也顯得硬朗許多。而楊茂禮因久讀詩書,身上文人氣息很重,跟楊茂昌的商人氣質完全相反。
正給兄長說點日常的生意,順帶敘敘舊,不料被侄女插了話,楊茂昌隻好轉了話題。
“不是,祖上是賣米麵為主,我阿公,也就是你太公年輕時,家裏還有不少田地和店鋪,從種田到產米、賣米、磨麵、做麵線,各房經營一處產業。因為都是本家,所以買賣價格都比別人家便宜,口碑一向很好。”楊茂昌解釋道。
清若卻在心裏暗歎,這簡直就是流水線,一條龍生產,價格當然能壓下來,隻要物美價廉,生意自然就能火。看來她的祖宗真的是深遠的經商頭腦。
“那我們不是很有錢?”清如的興奮勁總算消退下來,也加入了好奇寶寶行列。
“人多地少,一個人能分到多少?”楊茂昌不愛笑,但被清如的天真模樣逗得臉上神情也柔和不少。“我們家鼎盛時期要算我老太公那一代,別說田地店鋪,錢多到還能捐個官呢。”
“幾品官?”清如一時口快問了句,被楊茂禮瞪了一眼,不禁縮了縮脖子,打著哈哈轉移話題。“原來咱們祖上這麽風光啊,那二叔我們要是不分家,以後也能這麽風光吧?”
一句話讓楊茂昌的表情僵了僵,他斜睨了清如一眼,見她神色天真爛漫,絲毫沒有做作。可她這個問題卻刺痛了他,他沒提過分家,隻不過要讓阿貴上長孫譜,當然這也是為了讓他以後提出分家更有分量。
楊茂禮看出了楊茂昌的失神,瞪了清如一眼,氣她說話不知分寸。此時,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對楊茂昌恭敬做了一禮。“姐夫,你今日來得晚了。”
“店裏有事嗎?對了,大哥,這是我的大舅子順子,新年的時候給阿爹拜年見過。”楊茂禮聞言朝順子點點頭。“大爺!”一聲驚呼,把楊茂昌的話打斷了。
眾人齊回頭,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喜出望外地跑過來,跟在後麵的還有另一個漢子,兩人模樣有些相似,不過一個是黝黑是一個棕褐色。隻見黝黑漢子一把衝過來,激動地握著楊茂禮的手說。
“大爺,你不記得我啦,我是康六啊,以前常跟在你身邊給你磨墨那個。”在漢子黝黑的雙手相襯下,清若忍不住想感歎一句楊茂禮的皮膚真是白皙細嫩。“聽我女人說你如今身體大好了,我們才念著什麽時候去看你呢。倆個姐兒來了,真是水靈,看著讓人喜歡。對了,是說哪個姐兒傷著了,不要緊了吧,這麽標致的姑娘沒磕磕碰碰破了相才好。新年剛好又回去了,沒見上,這麽都了幾年不見,姐兒越來越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