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章 園中一談

“我沒解藥。”凝兒故作無奈的一攤手,“我的毒從來沒解藥。”

“你騙人。”離落不信,一邊撓癢,一邊大聲反駁。

“我下了毒,為什麽還要麻煩的製作解藥來救人?”凝兒淡淡的反問。

“這……”離落頓時無語,隻得自認倒黴的繼續忍。但願藥效快點過去。

“好了,我們走吧。”月慕然開口說道,鳳眼淡掃。

“好。”凝兒抿唇一笑,帶著些了然。

“你們……”離落在地上著急,不能又丟下他啊。娃娃臉上滿是狼狽。

“他們應該快醒了,你就等著他們吧。”凝兒猛然回身又丟下一句話。

離落轉過身子看向那邊的赤橙青綠,他還要在這死人堆裏呆多久?

……

沒有馬,也沒有馬車,這樣走回去是不是太……凝兒還在心底想著

走了沒幾步,月慕然輕輕一笑,突然半蹲下身,“來吧。”

“什麽?”凝兒愣了下,看著月慕然寬闊的背脊。

“我背你。”月慕然寵溺的聲音就這樣很自然的說出來。

“好吧。”凝兒一臉別無選擇,身子卻很嫻熟的攀上了月慕然的背,雙手也是很自然的環住他的脖子。

雙手往上一提,月慕然穩穩的背著凝兒:“累嗎?”

“不累。”臉頰輕輕貼著月慕然的背,聲音顯得有些悶悶的。她都沒走路,怎麽會累?

“嗯。”月慕然滿足的背著凝兒,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往前走去。

“然……”凝兒的聲音從背部低低的傳來。

“嗯。”

“背我累不?”

“累。”月慕然聲音裏帶著隱隱的笑意。

“什麽?”聲音陡然高了些,敢說背著她累?凝兒怎麽都沒想到月慕然會這麽回答。

“背著你就像背著整個天下,能不累嗎?”月慕然不緊不慢的開口,笑意濃濃。

“呃……”饒是淡定的凝兒也驚了,這話說的……太肉麻了,背著她的人是然嗎?是不是假冒的?伸手捏了捏月慕然的臉頰,想要驗證下真假。

“別驚了,我說的是真的。背著你就像擁有了全天下,滿滿的。”這次,月慕然的語氣很是認真。

凝兒停下動作,縮回手。頓了片刻,才輕輕道:“我也覺得我得到了整個天下。”唇角微勾起獨有的幸福笑容。

“我知道。”月慕然毫不客氣的接受,“我們是彼此的全天下,這樣才會覺得幸福。”

“嗯

。”凝兒點頭,隻有雙方都這樣感覺才會幸福,否則就是折磨了。

感受著背上溫熱的觸感,月慕然心漲的滿滿的。這路——漫長點就好了。身旁的風景在慢慢倒退,他們在緩緩走著彼此的幸福。

……

司空府,書房前,昨日怒放的花開始凋零,整個景致都有些頹然。書房內,蘇嚴正一筆筆嚴謹的描著丹青,畫下是大好的河山,就差一筆,整個玄宇大陸就盡在畫下了。

“老爺老爺不好了。”突來的疾呼,亂了一切。

蘇嚴手下一抖,一筆從中刷過,整副畫盡毀。大好河山就這樣被濃墨掩蓋。就差一筆啊,蘇嚴長歎。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再看看被毀的畫,冷眼掃向了冒失闖進來的小廝。“什麽事這麽慌張?”

知道自己冒失了的青衣小廝撲通跪了下去:“老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來了。”

“什麽?”蘇嚴扔下毛筆,麵色也是一變。

“正在大廳候著。”小廝也接著道,眼角悄悄的瞄過去,心還咚咚的跳著。不知道老爺會怎麽罰自己的冒失。

“就說老夫不在府上。”蘇嚴一定,對小廝命令道,伸手抓起被毀的畫緊握手心。他們兩個這時候找上門來,是什麽意思?

“可是,太子妃說,如果你說不在府上,那她就住在這裏了,順便做做實驗,這府上這麽多人,夠她研究個十天八天了。”小廝低著頭,戰戰兢兢的開口。那太子妃說這話說的多麽輕鬆,可他卻感覺到一陣寒意。現在想著,冷汗又冒了出來。若不是被太子妃嚇著了,他又怎麽會如此冒失的進來,失了平日的分寸。

“混賬。”蘇嚴狠狠的吐出兩個字,捏緊的手一鬆,上好的宣紙成了碎屑。

狠狠瞪了小廝一眼,邁步就往外走去。小廝跪在地上,一時還不知道要不要起身。

大廳,月慕然大方的坐在主位。而凝兒,親密的坐在他腿上,手上把玩著一塊剔透的玉佩。

周圍是司空府的下人小心的伺候著

蘇嚴一進大廳見著坐在主位的凝兒二人,不由悄悄皺了皺眉。心底很是憤恨,麵上還是帶著笑容的走進。

“不知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光臨,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撲通跪了下去,蘇嚴有禮有節的開口。

“不知者無罪,蘇大人起來吧。”月慕然笑的文雅,輕輕一擺手示意蘇嚴起身。

蘇嚴謝禮走至左側客位坐下,已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翹著尾指,沉穩的端著茶杯,蘇嚴老眼看向月慕然:“不知太子殿下今日突然前來,所謂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嗎?”月慕然淡笑開口。

“自然不是,隻是殿下若提前知會一聲,老臣也好夾道相迎。”蘇嚴笑的有禮,輕啜了一口香茶,蒸騰的茶煙朦朧了那張老臉。

“蘇大人何必那麽拘謹?本殿隻是來看看蘇大人,不必那麽多禮。”修長如玉的手指滑著茶蓋,月慕然笑的優雅。

“那怎麽可以?”蘇嚴放下茶杯,一臉誠惶誠恐。

“你是質疑本殿嗎?”月慕然勾唇,爾雅中太子的威嚴立顯。

“不敢。”蘇嚴猛的屈膝跪了下去,低頭,擋住眼底的精光。

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的凝兒突然收起玉佩開口道:“不知能否逛下蘇大人府上的花園?”好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

蘇嚴揚起誠懇的笑:“當然可以。”

“那走吧。”凝兒徑直起身,走到蘇嚴身邊。

蘇嚴無奈,起身走在前麵帶路。

月慕然走上前與凝兒交換了個視線,無聲一笑,並肩走在了蘇嚴身後。

司空府的花園在後院,出了大廳,還得繞過幾個回廊。

蘇嚴本是走在前麵,走了幾步察覺不對,連忙停下

。等月慕然與凝兒走上前,才落後半步的跟著。身後是四五個丫鬟小廝。

凝兒掃了眼身後,比她和然的排場還大啊。勾著唇角,不動神色的查看司空府的布置。

雕欄玉砌,飛簷流水,玉牆琉璃瓦,處處可見的華麗。但也隻是普通的豪宅,並未見異常。

後花園,緊鄰著兩排廂房。園內有一池碧水,水中錦鯉嬉戲。池邊有一亭子。

漸漸入秋,夏花開始凋謝,花園少了幾分生機。隻有幾許花還在綻放。這滿園枯花,就那麽幾朵孤獨的開著,反而顯得有些蒼涼。

“殿下,太子妃,到亭中一歇如何?”蘇嚴微弓著腰,手指雅亭。

“嗯。”月慕然淡淡的點頭,扶著凝兒往亭子走去。

丫鬟迅速上前擦拭了石桌石凳一番又退了下去,都候在亭外。凝兒與月慕然雙雙坐於石凳上。蘇嚴就侯在他們身側。

“蘇大人也坐下吧。”月慕然抬起鳳眼溫雅的看著蘇嚴。

“臣站著就好。” 蘇嚴笑著回答,“站著舒服。”說完還捶了捶自己的腿,表示真的沒事。

凝兒笑了笑,看著亭外淒色道:“既然如此,然,你也別勉強蘇大人了。每個人的習慣不一樣呢,我們要坐著才舒服,可能蘇大人就習慣了站著吧。”

“好。”月慕然微笑著應和。

蘇嚴臉色一變,怎麽感覺凝兒的話裏滿是諷刺?他做大臣的隻能跪,隻能站,所以已經習慣了。而他們天子驕子,就是坐著的命。是這個意思嗎?心下憤恨,嘴上還得道:“謝殿下。”

凝兒看著園中花簇,突然開口問道:“蘇大人,為何花開的這麽少?”

“這個……已是入秋,很多花都謝了。”蘇嚴遲疑著回答,一時猜不透凝兒問這話的目的,隻得謹慎些。

“哦?我以為花園四季都是花團錦簇的呢。入秋不是就有秋季盛開的花嗎?”凝兒挑起眉尖看著蘇嚴,臉上是慵懶的表情,似乎隻是隨意的一問

。怎麽想到來花園談呢?似乎是被月慕星那小屁孩給影響的。

“這個……臣也不是很清楚,花園都是花匠在打理。臣沒在意。”蘇嚴依舊猜不到凝兒的目的,為什麽來花園,為什麽說這些話?他不相信凝兒沒有其他目的,可是從這言談間他又揣摩不出什麽來。

“蘇大人應該百忙之中抽點空來看看這花,景色好了,心情也會跟著舒暢。蘇大人覺得對不對?”凝兒抬頭反問蘇嚴。

“對,太子妃說的甚是有理。臣受教了。”蘇嚴彎腰一躬身。

“蘇大人何必如此多禮?本妃也是看蘇大人為了我大理日理萬機,體恤蘇大人罷了。忙碌之餘也別忘了放鬆心情,讓自己輕鬆一下。”凝兒說的甚是大方,明眸卻盯著那池碧水不放。錦鯉嬉戲,蕩漾出粼粼波光,好不熱鬧。

“臣謝太子妃體恤。”蘇嚴嘴上有禮,老眼也順著凝兒的眼神看向了池水,眸光微閃。

此時,丫鬟送來了茶水點心,一一奉上,又退了下去。

“不知蘇大人最近在忙什麽?”月慕然順手端起自己麵前的茶,還是習慣性的滑著茶蓋,並不急著喝,那動作優雅而迷人。

“臣慚愧,什麽都沒有做。”蘇嚴麵部抖動了一下,正經嚴肅的說道。

輕笑出聲,凝兒懶懶的道:“蘇大人這話,是故意針對本妃說的嗎?本妃才說了蘇大人日理萬機,蘇大人就說自己很閑?”

“臣不是這意思。隻是跟太子殿下想比,臣哪敢說自己很忙?日理萬機的應該是太子殿下才是。”蘇嚴表麵誠惶誠恐,心底卻在冷哼。

“蘇大人這話就不對了。你是我大理的棟梁,沒有你,我大理還不知道是何麵貌呢,平日裏還多虧了蘇大人的輔助。”月慕然淡笑,接過話說道。

“輔助太子殿下是臣的職責,臣不敢當。”蘇嚴有些不耐了,不知道他們到底有何目的。這兩人今日過來就專程來體恤他的?不信!

“蘇大人怎麽了?”凝兒一臉不解的問,心下卻笑翻了

。猜不出來就煩躁了不是。

“啊?臣沒事……”蘇嚴一驚,趕緊一整神色,難道不小心情緒外泄了?

“唔,本妃還以為蘇大人身體不是呢。如果是這樣就休養幾日吧,不可太過操勞。”凝兒一臉母儀天下的風範。

“無礙。”蘇嚴趕緊回答,心下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其實……”月慕然拖長了尾音,半天不說出來。

蘇嚴耳朵都伸長了。

笑了笑,月慕然才接著道:“其實我們今日來是想跟蘇大人道個歉的。”

“啊?什麽?”蘇嚴還真驚了一番。道什麽歉?

“之前,令千金蘇小姐的事情。本殿感到很抱歉,當時太過激動,沒考慮到她是蘇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這……”月慕然麵帶歉意,說的很是委婉。

“殿下這是何意?悠悠她放錯,理當受罰。殿下沒有做錯,就算殿下沒有動手,臣也會大義滅親的。”蘇嚴說的誠懇,心底的怨恨卻又被提了起來。

“蘇大人如果真能這樣想那是最好不過了,本殿就怕蘇大人心懷芥蒂,影響了你我的感情。”

“臣不敢。”蘇嚴猛的跪了下去。為什麽他要如此的卑躬屈膝,為什麽?

“是不敢還是不會?”月慕然漫不經心的問出口,同時伸手夾了一塊點心送進凝兒嘴裏。

“是不會。”蘇嚴咬牙回答。

“本殿怎麽聽到了不甘願?”鳳眼淡掃,語調輕鬆。

卻硬是讓蘇嚴驚了一把,整個身子都貼到了地麵:“殿下聽錯了,臣沒有不甘願。”

“你的意思是本殿耳朵出了問題?”薄唇微勾,月慕然與凝兒對視。

凝兒隨即又低下頭事不關己的吃著點心。

“不是……臣不是這意思

。”蘇嚴這下才知道話是怎麽說怎麽錯。

“好了,本殿當然知道你不是這意思,起來吧。地上涼,蘇大人也是有年紀了,雖說身體還硬朗,可也要注意。”月慕然一臉溫和,甚至微微屈下身要去扶蘇嚴。

蘇嚴連忙自己起身,“謝殿下恕罪。”

月慕然見狀,也就縮回了手,麵上的溫和不變:“蘇大人還是太多禮了,本殿都把蘇大人當長輩一樣尊敬。蘇大人為何不把本殿當晚輩一樣看的隨意些?”

“這……臣不敢。”蘇嚴心下腹誹,你若真把我當長輩尊敬著,會一口一個本殿嗎?還不是笑裏藏刀的小狐狸一隻。老夫還得加倍提神的應對。

“關於令千金的事,本殿隻能說以抱歉。蘇大人若是還心情難以平複,可以休假些時日。”月慕然很是體恤的開口。

蘇嚴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心中有了別的主意。遂開口道:“謝殿下理解,小女的離去,老臣是傷心難免。若殿下諒解,老臣想辭假幾日,等思念淡去,再回朝效力。”

“那是自然,理當如此。本殿就準假,蘇大人什麽時候想回來了,本殿隨時歡迎。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本殿可不想失去了一個好臣子。”月慕然笑意淺淺,臉上很是欣慰的樣子。

“謝殿下。”蘇嚴又要下跪。

月慕然眼捷手快的伸手托住他下彎的身子:“蘇大人就不必再多禮了。不然,本殿就給你降個不聽聖言的罪。”

“臣不敢,臣多謝太子殿下。”蘇嚴語氣裏滿是感激。低著頭,眼底的色彩都被擋住了。

月慕然放開蘇嚴,笑道:“好了,蘇大人就在府上好生養著,本殿先回府。”

“恭送殿下,恭送太子妃。”蘇嚴也不開口挽留,再說下去,他還真不知道怎麽應對的,這小狐狸狡猾的緊。

凝兒起身,勾笑看了蘇嚴一眼,遂與月慕然並肩離去。

“發覺什麽了嗎?”出了司空府,月慕然低聲問著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