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和連之死

草原上的王者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哪怕隻有一次,那些窺伺王者地位的人也會冒險出手一試。身為鮮卑的王,和連很清楚這種草原上的規矩。與關中的戰爭失敗,讓和連的地位即便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挑戰。

河西鮮卑、東部鮮卑,但凡是有意對鮮卑王這個稱號感興趣的人,都會跳出來與和連一較高下。在這種時候,即便是兒子,和連也不敢相信。而事實上,作為兒子的蹇曼在的確在這麽做,趁著和連不在大營,帶著人馬先一步離開,以致和連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蹇曼被漢軍俘虜,和連的心裏不由暗喜,至少少了一個會跟自己搶奪王位的對手。而隨著蹇曼的人馬被打散,和連也利用自己此時還是鮮卑王的身份大肆收攏散兵遊勇,擴充自己的實力。

就像是刺蝟,在發現遭遇危險的時候,會豎起渾身的尖刺叫對手不敢輕舉妄動。和連此時的所作所為,與刺蝟就很像。不斷擴充自己的實力,警告那些暗中蠢蠢欲動的人不要輕舉妄動,隻要給和連時間,和連有信心在別人對自己發起挑戰之前聚攏到足夠的實力。

隨著戰敗,原先所待的地方已經不能待了,和連一路往北,準備先離關中漢軍遠遠地,等到積蓄夠了實力,再回來報仇雪恨。這一路走一路收,和連的隊伍在不斷的壯大,人員的複雜程度也是與日俱增。

想要躲避關中漢軍的報複,最好的辦法就是橫穿大漠,以關中王劉福的性情,他是不會為了和連的腦袋就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追過大漠來要和連命的。隻要穿過了大漠,和連就可以說是暫時安全了。

隻是想要橫穿大漠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之前和連手握重兵,手下可以指揮的人員眾多,什麽事都可以交給他人去辦。可如今,手下親信不是戰死就是被俘,有的更是悄悄離開。橫穿大漠所需要做的準備,有許多必須和連親自操心。而因為要做的事情太多。和連這回終於減肥成功了,超過兩百斤的身子如今隻有一百四十來斤,顯得整個人要比以前看上去精明強幹了許多。也正是因為和連的變化,那些被和連沿途收攏的散兵遊勇才沒有鬧出什麽亂子。

想要橫穿大漠,首先就是必須要有一個好的向導,隻有有了一個熟悉大漠的向導,和連的隊伍才能在進入大漠之後找到清水的補給。茫茫大漠一望無垠。沒有一個熟悉大漠的向導引路,不管有多少人都有可能一去不回。而一旦有了一個熟悉大漠的向導。和連的大軍能夠橫穿大漠的成功率就大大提升。

一個好的向導,不僅需要熟悉大漠的氣候變化,更要熟知如何在大漠中生存。在和連等人的眼中,大漠內一無所有,而在向導的眼中,大漠內卻是處處隱藏著生機。

在大漠邊緣逗留了將近半月,和連終於找到了熟悉大漠的向導。一共五個人,代表五個家庭。和連將這些人都帶進了軍中,告訴那些被自己選中的向導。隻要過了大漠,就會有一筆賞賜下來,若是途中敢耍花樣,誰也別想活。

很實在的威脅!也很有用。五個被選中的向導誰也不敢去驗證和連的話是否是真,乖乖聽從和連的命令,分別被安排進了不同的軍隊中負責帶路。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天亮之後就出發。臨出發前。為了鼓舞一下士氣,和連放開了酒禁,允許手下這些人可以喝一點酒,放鬆一下疲憊的身心。

多日來的緊張乍一放鬆下來,即便和連心中還有那麽一點警惕,也架不住身心的疲憊。在喝了一些酒後。和連在帳中呼呼大睡。

在睡夢中,和連發現自己變年輕了,回到了父親還在,自己跟隨父親學習套馬的時候。生活在草原的漢子若是不會套馬,那是會被人恥笑的。年輕的和連在父親的指導下,策馬追上了一匹被自己相中的野馬。

看準機會,長長的套杆剛剛伸出去。剛準備用力收緊套杆,和連忽然發現自己的脖子上竟然也出現了一個套杆。和連心中一驚,從睡夢中驚醒,隻是蘇醒過來以後,脖子上的繩索仍在,而在自己的麵前,站著幾個持刀的人。

“你們是什麽人?”和連故作鎮靜的問道。

“……大王,隻是不見了一段時間,你怎麽連自己兒子都不認得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和連的耳邊響起,此時月光照了進來,借著月光,和連看清了站在自己麵前的三人。

軻比能、戴胡阿……

蹇曼!

一看到蹇曼,和連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妙。之前聽人說蹇曼被漢軍俘虜,和連也就沒有再關心這個兒子的死活。但如今蹇曼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也就說明之前要麽自己被人騙了,要麽就是蹇曼早就躲在自己的隊伍中。而看到了軻比能跟戴胡阿,和連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戴胡阿,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不來見我?”和連沉聲問道。

“大王,戴胡阿有罪,不敢來見大王。”戴胡阿恭聲答道。

“……你擔心我會治你的罪,所以不敢來見我?”

“……大王恕罪。”

“……軻比能,你也要背叛我?”和連扭頭看向軻比能問道。

“大王,關中王已經放出了風聲,隻要大王繼續活在這人世一日,鮮卑就一日不得安寧。為了鮮卑的安寧,軻比能鬥膽,借大王的項上人頭一用。”軻比能沉聲對和連說道。

和連聞言冷笑道:“軻比能,何必說的那樣大義凜然。你的心思我明白,我這個蠢兒子的確不是你的對手,日後這鮮卑,恐怕還真會落到你軻比能的手裏。”

“大王,不要拖延時間了,您的親信此時已經下去等您了。”

“……蹇曼,我的兒子,你真的要弑父嗎?”和連不再理會軻比能,看向蹇曼問道。

蹇曼神情流露出一絲痛苦,咬牙對和連說道:“父親。為了鮮卑的未來,眼下隻有犧牲你了,還請父親莫要見怪。”

“嗬嗬嗬……不見怪,不見怪,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來陪我,我又何必跟一個快要死的人見怪。”說到這,和連看向軻比能。冷冷的說道:“軻比能,漢人有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很聰明,但在我看來,你跟關中王相比卻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鮮卑遲早會因為你而失去一切,我會在地下等你,相信關中王不會叫我等得太久。”

軻比能對和連的詛咒無動於衷,沉默的拔出佩刀,蹲下身低聲對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分毫的和連說道:“大王,一路走好。”說完不等和連開口,軻比能伸左手捂住和連的嘴。右手持刀狠狠紮進了和連的心窩,用力一轉動,和連圓睜雙目,怒視前方……

和連死了!帶著他的不甘死在了一個清冷的晚上,死在了一個生前信任的手下手中,死在了自己的兒子麵前。而和連的死並沒有引起多少波瀾,一來和連的親信已經在那晚被軻比能派人暗中除去。二來就是和連是個失敗者,戰場上的失敗打破了和連的無敵神話,那些依然追隨和連的人,並不是對和連有多少忠心,隻不過是習慣使然,有一個人追隨。總比漫無目的的獨自流浪要強。

而蹇曼的出現,恰好就填補了和連的空缺。在軻比能與戴胡阿的幫助下,蹇曼很快就控製了軍隊,隨後派出了使者,前往關中求和。

在外族眼中,向漢人求和並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有時候求和所得到的賞賜甚至比發動大軍劫掠到的財物還要多。隻是這回不同了。關中王劉福不是那些想要以德服人的傻子,你打我一拳,我就一刀捅死你!這才是劉福的習慣。

由於和連的死,橫穿大漠的計劃暫時被擱置,蹇曼帶領和連沿途收攏的四萬餘人留在大漠的邊緣,等候著使者帶回的回複。

而蹇曼的使者沒有走出去多久,就遭遇了一路搜索過來的龍騎軍。趙雲在見過使者,得知蹇曼有意求和以後,不敢怠慢,一麵命人將蹇曼的使者保護起來,一麵飛鷹傳信告知關中王此事。

隨著和連的戰敗,選擇歸附關中的拓跋部此時是真的揚眉吐氣,攻占彈汗山王庭,讓拓跋部與和連部之間再也沒有了一絲和談的可能。趁你病要你命,拓跋部最想要做的,就是徹底解決掉和連部,可龍騎軍的強大讓拓跋部不敢輕舉妄動。

在見識過漢人騎軍的手段以後,拓跋武再也不敢小瞧關中漢軍。本來就已經元氣大傷的拓跋部此時還想要依靠漢人存活,但在得知蹇曼派出使者求和的消息以後,拓跋武還是想要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不過明著來拓跋武不敢,隻能攛掇法正來勸說龍騎軍主將趙雲不要聽信和連部的謊言。隻是法正在聽明白拓跋武的來意以後,一臉正色的警告拓跋武道:“拓跋武,我們是朋友,所以有些話我願意跟你說,以免你做了錯事卻還不知道。”

“孝直,幹嘛這麽嚴肅?”拓跋武不解的問道。

“拓跋武,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讓拓跋部取代和連部的地位,你拓跋武也想要做一回鮮卑王。隻是拓跋武,你想過成為鮮卑王以後要麵臨的情況嗎?”

“……孝直,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拓跋武皺眉問道。

“拓跋武,你知道關中王是個什麽樣的人嗎?”法正輕聲問道。

“唔……他很強,很富有……”拓跋武想了想後答道。

“……你隻說了一方麵,可你了解關中王的性情嗎?鮮卑既然敢對關中用兵,關中王的報複就絕對不會是死幾個人就可以了結。這時候你想要跳出來成為鮮卑王,用關中王的話來說,你的腦門被驢踢了嗎?”

“孝直,難道關中王還可以決定鮮卑的王由誰來做?”拓跋武有些不滿的問道。

“事實上,的確如此。拓跋武,和連死了,接手和連人馬的蹇曼派來了使者,想要求和結束這次戰爭。可關中王是否會結束,我不知道,你同樣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在這時候跳出來跟關中王唱反調,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不信你就看著吧,即便關中王接受蹇曼求和的請求。但所附加的條件也絕對不是用苛刻二字就可以形容。”

“……那我能做什麽?”拓跋武低聲問道。

“老實點,別有不該有的心思。如今拓跋部元氣大傷,身為拓跋部的新族長,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怎麽恢複你拓跋部的實力,而不是去想那些對你來說還很遙遠的奢望。相信我拓跋武,不要用你的野心去挑戰關中王的耐心,一旦激怒了關中王。那後果不是你拓跋部可以承受的。”

看著法正那張誠懇的臉,拓跋武鬱悶的點點頭。實力不如人。也隻能低頭裝孫子。更何況法正的警告也的確讓拓跋武深信不疑。別的先不說,光是這次奉命來援的龍騎軍,就已經讓拓跋武感到有些膽寒。

不可一世的軻比能部在龍騎軍的攻勢下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堅持住就全線潰敗,拓跋武不覺得自己的拓跋部就能比軻比能部堅持的更久。而龍騎軍,隻是關中漢軍裏的一支,與龍騎軍戰力不相上下的漢軍,聽法正說至少還有三支。

“……孝直,那你覺得我以後有機會完成心願嗎?”拓跋武沉默了片刻,出聲問法正道。

法正同樣也沉默了片刻。緩緩的說道:“拓跋武,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先是先顧眼前吧。”

拓跋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帶著失望離開了龍騎軍的營地。龍騎軍主將趙雲找到了法正,不等趙雲開口,法正搶先開口說道:“趙將軍不用多言,法正知道這次有些失言了。”

“你知道就好。主公待下屬雖然仁厚。但若是下屬犯了錯,主公處罰起來也不是不會徇私的。孝直,你聰明,能言善辯,但有些時候莫要感情用事。拓跋武野心勃勃,你繼續跟他來往。遲早會被他連累。”

“多謝趙將軍提醒,法正記住了。”

趙雲見法正不願多談拓跋武,便沒有繼續說這事,轉而告訴法正道:“主公的回信已經到了,命人沿途護送蹇曼的使者前往長安。還有……”趙雲說到這顯得有些猶豫,在法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趙雲拿出一封書信遞給法正。道:“你自己看吧。”

法正不解的接過書信,隻看了一眼,頓時感覺頭暈目眩,書信很短,隻是寥寥四個字,“父危速歸。”

“這,這是……”法正不敢相信的看著趙雲。

趙雲見狀點點頭,“我已命人備好快馬,孝直,你快馬加鞭,興許還能見到你父最後一麵。”

“多謝將軍,法正這就動身。”

“一路小心。”趙雲不放心的叮囑道。

法正在很小的時候就母親去世,跟著父親法衍相依為命,為了法正,法衍連續弦都沒有。如今忽然知道法衍病危的消息,法正頓時六神無主,感覺就像是天要塌了一樣。急匆匆的帶著趙雲為他安排的人瘋了一樣的向長安趕,連跟拓跋武道別一聲都沒有。

拓跋武得知法正不告而別以後,心裏很是驚恐。這心裏有鬼的人,凡事總喜歡往壞處想。疑神疑鬼害死人,拓跋武此時就以為趙雲是為了收拾自己才特意將法正給支走,為了不給趙雲找到借口,拓跋武每天都會去趙雲那裏點卯,對於趙雲所下的命令,更是徹底的執行,半點折扣都不打。

趙雲對此疑惑不解,可又不好當麵問拓跋武,見拓跋武十分配合,趙雲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隻好叫來師弟童飛,以安拓跋武之心。

長安

得勝返回的關中王劉福此時正在與手下眾臣商議如何應對鮮卑的求和。戰事結束,剩下的自然就是戰後處理。鮮卑此時求和,倒也符合關中的利益。和連的生死其實對關中來說並不重要,如何讓鮮卑陷入內亂,這才是關中目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蹇曼的弑父給了關中一個機會。此時的鮮卑,不服蹇曼的人還是大有人在,這些人所欠缺的,就是一個可以領導他們的人。而魁頭,就是一個這樣一個合適的人選。因為和連的重用,魁頭在鮮卑的勢力不小,即便之後因為戰敗被俘,可魁頭在鮮卑的勢力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若是此時將魁頭放回鮮卑,以魁頭的性情以及實力,鮮卑內戰或許將不可避免。

而即便蹇曼跟魁頭因為漢軍的壓力暫時和解,一個分裂的鮮卑也絕對不會是關中漢軍的對手。一個家族的衰敗,往往是從分裂開始,匈奴很強大,可在分裂以後,一個西遷,一個內附,鮮卑又怎麽可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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